14、第十四章
那金色在天邊鋪開,遼闊而恢宏。
柳枝伴隨着晚風在夕陽中輕輕搖曳。
此情此景,卻被蕭子諶瞬間變冷的臉色給破壞。
宋嫣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心裏冒着涼氣,不過,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豈能就這麼放棄。
宋嫣眼珠輕輕一轉,心裏已經編出了謊話,她有些苦惱道:“小侯爺,四妹妹瞧了你的信,卻如何也不肯來,她大抵對你死心了。”
蕭子諶原本還抱有一絲希望,宋嫣這句話讓他的希望又破滅了。
他的臉色比剛纔又冷了幾分。
他掃了宋嫣一眼,見宋嫣身上還穿着丫鬟的衣裳,可她的臉上卻薄施脂粉,淡掃蛾眉,妝容很是得體,顯然是有備而來,他挑眉道:“那五姑娘又爲何來?”
宋嫣擡眸瞧着他,眼底柔光轉動,復又垂下眸子,臉上帶着幾分嬌羞之色,她道:“我的心意你難道不明白麼,那個外室……我不介意。”
蕭子諶已經猜到她的心思,可他沒想到宋嫣會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宋嫣心思多,他並不喜歡。
他皺着眉道:“可是本侯介意,五姑娘,別自作多情。”
說完,他轉過身,大步離去。
徒留宋嫣站在柳樹底下,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眼底漸漸淬出一抹扭曲的怒意。
蕭子諶在山水巷中等了一個下午,等來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唸的宋姮,而是宋嫣,倒是生出了幾分泄氣,他想到還有一件事未了,便去了薰風巷。
半個時辰後,他回到薰風巷的小院,蕭子諶一言不發的進了屋,雲歡見了他,先是一陣歡喜,但蕭子諶面色冰冷,雲歡臉上的喜悅便悄然褪去。
兩人進了屋,蕭子諶回過頭,看着眼前的雲歡,開始他覺得她有些像宋姮,尤其是眼睛,笑的時候,媚長的眼角帶着細軟的鉤子似的,酥人骨頭。
仔細一看卻覺得不像,她的眉眼間總是有一股柔弱之態,和宋姮的明媚開朗全然不同。
他的人生已被她徹底攪亂。
蕭子諶狠下心腸道:“雲歡,如今這件事已影響到了侯府的聲譽,本侯不能再留你了。”
他與雲歡本就是露水情緣,原先便應該拿銀子將她打發了,可他卻一時心軟將人給帶回來,這才釀成大禍,他不想一再錯下去了。
雲歡早有心理準備。
如今親口聽他說出來,仍然很難受,她嚥下滿嘴苦澀,雙手緊攥,她道:“既然雲歡給世子帶來這麼多麻煩,那雲歡離開便是,只可惜雲歡肚裏的孩子,一出生便要沒了親爹。”
說完,她擡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蕭子諶聽她說懷孕了,先是震驚,隨之而來的是冷靜,他甚至沒有一絲爲人父的喜悅,他冷聲道“這孩子,留不得。”
侯府的長子,決不能是瘦馬所生,否則他蕭子諶會成爲全京城的笑柄。
而且他還要挽回宋姮,更加不能要。
他說話時,眼底沒有絲毫溫度,冰冷的像對待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雲歡咬了咬脣,她沒想到蕭子諶竟然這般狠心,可這個孩子是她唯一的籌碼,她絕不能失去。
她身子一軟跪在地上,淚珠從眸中滾落出來,楚楚可憐,她擡手用帕子拭淚,嬌聲哀求道:“雲歡破壞了侯爺和宋姑娘的親事,原本罪該萬死,雲歡不敢奢求原諒,也不敢留在侯爺身邊,只求侯爺能讓雲歡留下這一點骨血,將來雲歡就算離開侯爺,有孩子陪着雲歡,雲歡也不至於孤老一生。”
蕭子諶斬釘截鐵的拒絕,他道:“不可。”
若雲歡不是瘦馬出身,他尚可以考慮,可她的身份,實在太讓人瞧不上眼了。
雲歡哭着哀求道:“若是雲歡有辦法讓宋姑娘回心轉意,侯爺可否放過這個孩子,一切都是雲歡的錯,雲歡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可孩子是無辜的,只要侯爺答應,雲歡替侯爺挽回宋姑娘後,便會立即帶着孩子離開,絕不會出現在侯爺和宋姑娘面前。”
蕭子諶眼皮一掀,神色微動道:“你當真有辦法?”
雲歡猛地點頭道:“雲歡有辦法,侯爺等雲歡的好消息便是。”
蕭子諶也是無計可施,竟然信了她的話。
離退婚已經過去了好幾日,宋姮的心情也漸好,近來看了玉弦大師的琴譜後,琴藝精進了許多,這一日,春光和煦,宋姮坐在琴室內奏了一曲。
畫眉和春鶯兩個在一旁聽着,等她奏完,畫眉便道:“姑娘的琴藝越發好了,大公子這個老師可是教導有方。”
春鶯跟着也想誇自家姑娘,便被外頭來的丫鬟打斷:“四姑娘,外頭有個女子要見你。”
宋姮纖細的手指在琴絃上一頓,擡起水盈清澈的眸子:“是誰?”
丫鬟道:“那女子不肯說出身份,只說要見姑娘,還說姑娘見了她自然知道她是誰。”出於好奇,宋姮還是決定去看看。
到了外頭,宋姮便見到了這女子,仔細一看,認出來是蕭子諶的外室。
那日沒仔細看,今日她倒是打量了一番,女子穿着水綠色衣裙,身材纖細單薄,臉上自帶些柔弱嬌怯之態,天生就是一張惹人憐的臉,難怪蕭子諶會看上她。
宋姮黛眉輕挑道:“是你要找本姑娘?”
腦海裏閃過的是夢中雲歡數次出現
在她面前的情形,她記得上輩子第一次見到此人,應該是南安侯府老太君的生辰,她被安排成獻曲的樂師,她當時覺得此人彈琴不錯,還厚賞了她,誰知她和蕭子諶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藉着獻曲之名,讓老太君見見侯府的長孫和生下長孫的女人。
那老太君可是對重孫子望眼欲穿。
雲歡擡眸看宋姮,宋姮今日穿着煙霞色灑金纏枝牡丹紋褙子,搭配累珠疊紗粉霞茜裙,從頭到腳無一處不精緻,她的舉止也優雅從容,雲歡自詡美麗,可站在宋姮面前,卻有些自慚形穢。
這天底下怎會有這般好看的女子,好看到讓最苛責的女人都挑不出她一點毛病來。
雲歡斂住心神,露出楚楚可憐之態,她艱難啓齒道:“宋姑娘,我和侯爺之間……是我主動的,侯爺心裏只有姑娘一人,錯的是妾身,求姑娘原諒侯爺,與他重修舊好,妾身願意離開京城,再不出現在姑娘面前。”
宋姮對雲歡的求情有些莫名其妙,她冷笑道:“我與蕭子諶解除婚約,對你不是更好麼?你爲何要求情?”從未見過一個外室主動求着別人嫁給自己依附的男人,今日倒是瞧見新鮮了。
雲歡臉上露出一抹不自然之色,她低頭避開宋姮的眸光道:“小侯爺愛的是姑娘,雲歡不想因爲自己壞了侯爺的姻緣。”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可那一夜,蕭子諶在她耳邊喊的是“姮兒”。
她孩子的去留,都在宋姮的一念之間。
宋姮見她下意識的用手護住小腹,便什麼都明白了。
原來她這個時候便懷上了孩子。
她不知上輩子這個孩子是怎麼留下來的,一定是雲歡用了非常手段。
宋姮嗤笑道:“即便你離開,也改變不了你們二人曾在一起的事實,你碰過的男人本姑娘嫌惡心。”
雲歡被她的話驚的目瞪口呆,從沒有女人會說出這種話來,這宋姑娘一個大家閨秀,竟然敢說出這等話,可真是……真是有些離經叛道。
這時路上的行人瞧見相府門口的動靜,紛紛停下來,看着這邊指指點點,議論個不停。
雲歡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她跪在宋姮面前,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她哽咽道:“宋姑娘,求求你了……”
她也不想來求宋姮,可那日兩人被宋姮撞破時,她看出來蕭子諶已經開始怨恨她,她就猜到蕭子諶會讓他離開,她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的身份不可能給蕭子諶做妻,不管蕭子諶娶誰她的命運都一樣。
還不如娶宋姮,若能讓宋姮改變心意,她或許還能挽回蕭子諶的心。
今日就算蕭子諶求她,她也不會答應,宋姮不悅道:“本姑娘不喜歡別人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你的眼淚收起來吧。”
雲歡沒想到宋姮的心這般硬,即便她不答應,臉上也沒有絲毫動容。
她咬了咬牙,只好用最後一招。
她朝站在相府門口的人羣中看了一眼,那女子朝她輕輕點頭,這一點並沒有逃過宋姮的眼睛。
雲橫心一橫,咬牙道:“既然宋姑娘不答應,那妾身只好死在姑娘面前,以此來償還自己的罪過。”
說完,她便突然起身,朝相府的大門上撞去。
她撲過去時動過非常快,宋姮都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撞在大門上,額上撞破了一個口子,鮮血汩汩的冒,這時,人羣中有人尖叫一聲:“相府出人命了,快救人啊!”
就是剛纔朝雲歡點頭的女子,她邊叫喊着邊朝這邊衝過來。
宋姮心生警惕,當機立斷,低斥一聲道:“快攔住她!”
如果她沒猜錯,不僅這個叫喊的女子是安排好的,說不定一會兒人羣中還會有大夫出現,當着衆人的面給雲歡診治,還一不小心診斷出雲歡懷有身孕,到時候她宋姮便要落個仗勢欺人的罪名。
只要這個消息傳到了南安侯老太君的耳朵裏,她這個孩子必然能保住。
沒想到她來京城這麼短的時間,竟然對南安侯府之事瞭解的清清楚楚,而且還能安排這麼一齣戲來,當真是不簡單。
怪不得上輩子,她輸給了此人。
門口的小廝將衝過來的人攔住,宋姮見雲歡已經暈倒在地上,果斷吩咐:“將她擡入府中醫治。”
另外兩個小廝應聲上前,擡着雲歡進去了,宋姮眼看已無其他人手,便跟畫眉道:“速去南安侯府請蕭子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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