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他旁邊的四阿哥聽到這話下意識的點頭附和。
四阿哥一生坎坷,孝懿皇后過世逐漸變得不愛說話;親額娘事件後,他更沉默,臉也是冷着的。也就這兩年遇見十六臉上纔有了別的表情。
十六阿哥比弘暉還小,肉嘟嘟的小臉配上懵懂的表情,他總擔心哪天不注意被人抓走。
這回輪到五阿哥驚訝了。
四哥的爲人他還是知道的,喜歡跟在太子身後,不過那是汗阿瑪要求的。剩下的兄弟裏他唯有對十三特別照顧,就連對十四都常常冷着臉。
烏雅氏當初對他苛刻,很多時候就是因爲他對十四不好。
他與七弟私底下曾說四哥就是個沒感情的木頭人,永遠不會懂的替旁人着想。現在他看見了什麼,愛說教總規矩的四哥居然對十六弟笑了。他笑就算了,還一臉寵溺。
側頭去看後妃,雲柔剛好站在五阿哥的視線範圍內,此時雲柔也是一臉微笑,從她的眼中五阿哥看得出來,她對十六的喜愛。
喜愛是因爲她愛上了汗阿瑪嗎?還是單純因爲十六弟是她的兒子,不管這個兒子是跟誰生的,她都如此?
悄悄摸摸心口,胤祺不知道這兩種可能,到底哪一種能讓他舒服些。
算算日子,他離開京城有四年之久,這幾年他以爲自己能慢慢把她忘掉,卻發現隨着時間的推移,他不但沒能成功忘掉她,反而是思念越來越深。
四年的時間,前世的記憶慢慢恢復,當他發現自己曾經跟雲柔是夫妻,是自己不懂珍惜傷了她的心,更是悔不當初。
他想問:假如將來他成功,她是否還願意與他續前緣?
若她願意,他一定會把十六弟當成親生的對待。
可惜,兩人身份不同,除了那日他藉口有事去了永壽宮,再無交集。
深呼吸,他把心思藏在心底最深處,之後便繃着臉看向前方。
與五阿哥一樣心裏不是滋味的還有以前的宜妃,現在的郭貴人。
囚禁翊坤宮的日子並不好受,翊坤宮不僅僅住了她與宜貴人,還有其他的庶妃、常在。因爲她的關係這些人也只能一起關着。
郭貴人做宜妃的時候囂張成性,對這些人十分看不上,現在因爲她導致對方無故被打入‘冷宮’,這些人怎會心無怨言?
現在的郭貴人可不是以往高高在上的宜妃,她們一點也不懼,心裏有什麼就說什麼。
郭貴人的日子可想而知。
這幾年她總覺得翊坤宮清冷,如今看到外面的風光,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淑貴妃啊,以往自己看不上以爲是魅主的女人,如今成了她仰望的存在。
郭貴人說不清是什麼心思。
她想最多的還是恨吧。
恨自己不該輕敵,若她當初就把淑貴妃收拾的毫無還手之力,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
郭貴人低頭自嘲,說什麼收拾,其實她心裏是清楚的,就算時間能重來,自己也未必能收拾得了淑貴妃。
那個人啊,她爲入宮就被皇上捧在了心尖尖。
若自己真對淑貴妃做了什麼,只會比現在更悲慘。
胡思亂想中,南巡的隊伍出發。
看着逼仄的馬車,郭貴人神情恍惚。
自己什麼時候坐過這種規格的馬車。以往出宮,哪次她不是獨自一人佔據一輛大馬車。
不但如此,馬車上還有伺候的宮女茶點,想要什麼都有人送上來。
現在?
她不但要忍受與人同坐,別說宮女,連一口茶水都沒有。
也不能說沒有,只是想要什麼都得自己動手。
這巨大的落差讓她接受不能。
馬車搖搖晃晃一走就是一上午,郭貴人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散架’。
稍稍不了個妝,郭貴人臉上重新掛起微笑,就打算到太后面前獻殷勤。
只有經歷過才能明白權勢的重要,想要往上爬除了皇上看中,太后同樣重要。別看太后只是嫡母,皇上對太后不錯,她一句話,只要跟朝堂無關,很多時候皇上還是會給面子的。
當然,她知道太后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敦厚,相反太后精明得很,她也沒指望太后能說動皇上讓她升份位。
只要太后對她有了好臉色,後宮諸人就不敢欺負她。就算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皇上對她也會緩和。
這就足夠了。
重來一回,郭貴人謹慎了很多,她收起自身的傲氣,變得和後宮那些她之前看不上的女人一樣。
還未等她靠近就聽見太后那邊傳來抱怨聲:“皇瑪姆,坐馬車一點都不好玩,胤禝屁股好疼。這些工匠好笨,就不能把馬車做的好一些麼?或者咱們把從京城去江南的路修一修。嗯,就像仙人一樣,咻的一下就到了。”
說道最後他怕太后不明白,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太后摟着他笑,“哎呀,咱們的胤禝真厲害都知道神仙了。”
雲柔不好意思的紅了臉,她心說臭小子真是什麼話都往外說,也不怕人笑話。
宣妃捂着帕子,她道:“太后莫不是忘了,咱們前些時日在慈寧宮看的戲,其中有一齣戲就有神仙。”
內務府養着不少戲班子,他們每年都會入宮給太后等人唱戲。有時候後妃煩悶想要聽戲也可以讓他們入宮。
太后年紀大,不愛熱鬧,聽戲是她唯一的樂趣。
她聽的戲比較雜,也不拘什麼故事,只喜歡對方咿咿呀呀。
有時候常聽的幾齣戲聽膩了,就會換些新鮮的。
胤禝坐得住,哪怕不懂,也跟小大人似的板着臉端正的坐着,有時候甚至還煞有其事的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他人小,聽不明白就會問。
神仙會仙法咻的一下就不見是雲柔告訴他的。
原以爲這小子忘了,沒想到過去那麼久他居然還記得。
聽完宣妃的解釋,太后笑的前仰後合,郭貴人就是這個時候入了太后的視線。
太后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對着她招手,她臉上的笑容未變,“郭貴人來了,快坐吧。”
雲柔與宣妃轉頭,就看到郭貴人僵住的臉,雲柔笑着頷首。
郭貴人指甲掐進肉裏,她上前行禮,“卑妾見過淑貴妃娘娘,見過宣妃娘娘。”
“郭貴人免禮。”
雲柔並不打算與郭貴人上演姐妹情深的戲碼,她只淡淡的叫起就不在說話。
宣妃本來對郭貴人的感覺就一般,屬於可好可不好。四年前鬧的那一出讓她開了眼界,從此對郭貴人好感一路下降。
雲柔不理會她,宣妃也直接把人無視了。
郭貴人的到來打斷了祥和的氣氛。
胤禝歪着頭盯着郭貴人看,太后知道他沒見過郭貴人以爲他不認識,便給他介紹:“胤禝,這是郭貴人,你五哥與九哥的額娘。”
胤禝站起來,“郭貴人安。”
郭貴人連說不敢,“十六阿哥好。”
問過安,胤禝又坐了下來,他繼續盯着郭貴人看。畢竟才三歲,很多事情他心裏明白卻表達不清楚。
郭貴人給他的感覺跟那個五哥一樣,奇奇怪怪。就是表面對他很熱氣,身上卻帶着一股他們自己都沒察覺的惡意。五哥還好些,這個郭貴人的惡意濃的他都快喘不過氣來。
胤禝很確定自己之前並未見過郭貴人,他不明白,這股惡意哪來的。
他想這或許就是佟貴額娘說的,‘有些人天生如此,見不得別人好’。
想到佟貴妃,就見她帶着佟岫韻走了過來,胤禝眼前一亮高聲呼喊:“佟貴額娘。”說着他就小跑了過去。
看到他跑過來,佟岫韻下意識的後退。
每次看到十六阿哥她都心有餘悸,止不住的驚恐,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一年前。
一年前,與此差不多的情形,她跟着佟貴妃去給太后請安,屋裏的人聊到選秀,甚至有人把話題扯到她身上,她有些無措,便告罪走了出來。
在宮裏呆的這幾年佟岫韻養出個毛病,就是會在無人的時候與紅包羣說話。她雖然對紅包羣防備,不可否認紅包羣也是她唯一吐露心事的存在。
那天也是如此,被人調侃婚事,她下意識的就跟紅包羣嘀咕起來。
“你在跟誰說話?”
突兀的聲音嚇了佟岫韻一跳。她回頭就看到十六阿哥站在他身後,他似乎能看到紅包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光屏存在的地方。
【這就是十六阿哥,快,機會來了。】
佟岫韻還未說話,紅包羣卻急躁起來。
然而,十六阿哥盯着它道:“你認識我,你是什麼東西?你說的機會是什麼,你想害我?”
十六阿哥年紀小,說話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就是這幾個字在佟岫韻內心掀起驚濤駭浪。
十六阿哥,他看得見紅包羣,聽得到它說話。
佟岫韻嚇的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臉色蒼白,冷汗直冒。
在宮裏呆的時間越長就越能明白什麼叫‘皇權’。
身在皇家,有時候僅僅是一個懷疑就能要人命。
她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怎麼跟十六阿哥解釋。她很想跟十六阿哥解釋,自己沒有,想要害他的是紅包羣,自己自始至終都沒有這心思,並且極力在勸阻。
十六阿哥轉頭看她,“你很害怕?爲什麼?”皺眉想了一會兒,他恍然大悟,“你以爲我會處置你。”十六阿哥搖頭,“你跟它不一樣。”
佟岫韻反應了好大一會兒才明白,十六阿哥說的是她跟紅包羣不一樣。
那天她是怎麼回去的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從見到十六阿哥,整整半年紅包羣一點動靜都沒有。
若不是裏面的功能一切如常,她都要以爲這個金手指廢掉了。
再後來,她才知道,十六阿哥說出‘你想害我’幾個字後,紅包羣就像被侵入了病毒,一直渾渾噩噩,直到半年後才醒來。
剛醒來的紅包羣也不如之前靈光,是不是出現問題。
如今看到十六阿哥,它就本能的害怕,別說報復淑貴妃跟十六阿哥,若可以它恨不得能從佟岫韻身上逃離,離十六阿哥越遠越好。
佟岫韻與紅包羣是一體的,這種情緒自然也傳染給了佟岫韻。
十六阿哥只是看了佟岫韻一眼,並沒有理會她,這姑娘身上雖然奇奇怪怪,不過本性不壞。而且他隱約中覺得世間事情都是有定數的,不主動招惹他,他都不應該參與其中。
佟貴妃半彎着腰,張開雙臂,“慢點小心摔着。”
牽起十六阿哥的手她就往太后這邊走,衆人又是起身紛紛見禮。
之後,十六阿哥就回到太后身邊乖巧的坐着。
這一切大家都習以爲常,只第一次見的郭貴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太后和宣妃也就算了,怎麼佟貴妃對十六阿哥也這般親暱?
途中的膳食比較簡單,太后和宮妃、皇上和皇阿哥們一起,沒一會兒就解決了。
只除了郭貴人有些食不知味,其他人都很滿意。
倒也不是路途中的膳食不好,只是郭貴人發現她就像是硬插進來的,哪怕大家沒有可以排擠,也是與這羣人格格不入。
這次之後,郭貴人又去了幾次,發現到最後尷尬的還是她,索性就放棄了此時討好太后的機會。
自此她每次休息依舊會過去請安,但再也不會與她們同桌用膳,而是跟其他幾個貴人、常在一起。
十月初,行至德州。
德州修建有行宮,康熙在此接見朝臣,雲柔與佟貴妃招待命婦。
忙了兩日,見胤禝有些無聊,雲柔便打算帶着他出去走走。
着人打聽了當地比較有名的地方,雲柔帶着一堆護衛和胤禝一起出了門。
胤禝對什麼都好奇,這裏瞧瞧那裏看看,不知不覺就到了午時。
“額娘,咱們別回去了,就在外頭喫好不好?胤禝想要嚐嚐外面的膳食是什麼樣的。”
雲柔有些遲疑,不過她最終還是敗在胤禝的眼神之下。
伸手颳了刮他的小鼻子,“下不爲例。”
胤禝高興的抱着她跳,跳了幾下他擡頭四處看去。
此時他們所處的地方酒樓很多,胤禝憑感覺選了一個。
雲柔身後帶着護衛,每個護衛身上都陪着刀劍,一看就不好惹。
哪怕見她是生面孔,也不沒有不長眼的過來生事。
兩個人要了個包間,雲柔道:“把你們這的招牌菜一樣來一份。”
胤禝能喫,她也不怕點多了喫不完。難得來一次,不喫些招牌菜豈不冤枉。
兩個人來的時間剛好,酒樓喫飯的人並不多,她們的包間臨窗,一擡頭就能看到街邊的景象。
酒菜上來,酒樓也熱鬧起來,雲柔隱約聽到一樓大廳還有人在唱曲兒。
她對這些不感興趣,胤禝倒有些好奇,他推開門看了一會兒便回來做好。
他道:“額娘,佟貴額娘不是說漢人講究,怎麼這唱曲兒的姑娘能在大庭廣衆拋頭露面。”
那姑娘拋頭露面也就算了,眼睛還抽筋,一直對着三樓眨呀眨的。
雲柔道:“大門不出三門不邁並不僅僅說的是漢人,實際上大清如今不管滿漢,貴族姑娘們基本都是如此。反倒是那些平民百姓,他們要爲了生計奔波,並不在意這些。”
“就比如你說的唱曲兒姑娘,若不是家中困難,我想她們也不會如此。所以,咱們不應該歧視她們,而是應該設身處地站在她們的立場去想,試着去猜測她們爲什麼這樣。”
雲柔並沒有看到唱曲兒的姑娘拋媚眼,若不然她也不會說這番話。
她的話確實沒錯,但還有一種可能她沒說。
就是有些人自恃美貌,想要攀高枝。
酒樓對她們來說就是最好的地方。
隨便找個理由,那些有錢的公子哥就會上當,自以爲自己是‘英雄救美’。
胤禝還是不懂,“那她們爲什麼不去種地?汗阿瑪不是給了很多優惠的政策。”
爲了鼓勵大家種植紅薯、土豆,康熙給出了不少政策。比如減免賦稅。
他聽四哥說過,若能有兩畝地,一年能種植兩季,其中一季可種植水稻、小麥,剩下的一季種植紅薯。
一年下來四口之家不但能解決溫飽,還能有所剩餘。
在胤禝心裏平民百姓不種地怎麼能叫平民,所以儘管雲柔給出了答案,他仍舊困惑。
雲柔道:“因爲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喫的了苦,更多的還是喜歡走捷徑。”她重新打開門,指着唱曲兒的姑娘道,“你看,她不過在這裏唱上幾嗓子,就能賺好幾兩、甚至幾十兩銀子。這可比種地賺得多。”
種地又苦又累,哪有這樣來錢快,還輕鬆。
她教導胤禝不要隨便輕視任何一個職業,是希望胤禝能瞭解衆生百態。不管好的壞的,她希望胤禝見的多,能有自己的判斷,將來纔不至於被人騙。
本來麼,胤禝才三歲,若不是他問到了,雲柔也不打算這麼早告訴她。
她這邊剛準備關門,就聽見隔壁打開了包間,裏面走出一個穿着華麗的貴公子,那人語氣囂張,“喂,唱曲兒的,爺出十兩銀子,你過來給爺唱一曲兒,唱得好爺重重有賞。”
那姑娘只是遲疑了一小會兒就帶着琵琶上了樓。
路過雲柔包間的時候無意間一撇,見到雲柔很是驚訝,隨後就是嫉妒。
胤禝黑着臉砰地一聲關上門,他嘟着嘴,“額娘,我不喜歡她。”
雲柔伸手摸摸他的頭,“胤禝乖,你以後會遇到很多人,這些人有的可能喜歡你,有的可能會厭惡甚至對你有敵意,這都是正常的。”
胤禝點頭,他挺着小胸膛,“我知道就像太子三哥,每次我跟汗阿瑪相處,他都要湊過來,打斷我們。”胤禝知道這叫嫉妒,太子嫉妒汗阿瑪對他好。
雖如此,胤禝並不是很討厭太子,因爲太子除了會打斷他跟汗阿瑪相處,並不會做其他的。甚至有時候得了新奇玩意兒還會讓人給他送來。
回頭看了自家額娘一眼,他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她這是嫉妒,她嫉妒額娘長的比她好看。額娘我說的對不對?”
胤禝忽然想到他在宮裏看到過這種眼神,宮裏有個叫張庶妃的,經常用這種眼神看額娘。宣額娘說她就是嫉妒額娘長的好還得寵。
這個人又不是汗阿瑪的妃子,所以她一定是嫉妒額娘長得漂亮。
雲柔莞爾,“對,胤禝真聰明。”
胤禝得意洋洋。
唱曲兒姑娘的事在兩人心裏只是個小插曲,她們並不在意,只安心喫着自己的飯菜。
大概她跟那姑娘真的有些犯衝,兩人喫完飯出來竟然又碰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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