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更

作者:孟冬十五
【你可以叫我“鹿崽”了。】

  真正要離開了,楚溪客才發現自己有多不捨。

  走到祥雲樓門口,他想到要跟小學徒告個別,還要表達一下歉意,以後不能在他這裏買小雜魚了。

  小學徒雖然怎麼都想不通他爲什麼要“離家出走”,但還是很善良地送了他滿滿一瓢雜魚,讓他在路上的時候餓了喫。

  關鍵是,那些魚還是活的……

  楚溪客就這樣揹着小包袱,捧着滿滿一瓢活蹦亂跳的魚走在大街上。

  路過武侯鋪的時候,又忍不住惦記楚雲和,想到沒了自己楚雲和會過得更好,楚溪客更難受了。

  巡街的金吾衛見他在武侯鋪外走來走去,告訴了楚雲和。楚雲和吊兒郎當地晃悠出來:“大早上的揹着個包袱幹嘛呢?不打算擺攤了?”

  “不擺了,我要去山上當和尚了。”楚溪客很認真地在難過。

  楚雲和卻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小子怎麼這麼好玩?還去山上當和尚?哪座山啊?廟宇大不大?香火旺不旺?你可知道,那些窮山小廟每日僅有稀粥可喝,僧人們連草紙都買不起,只能用芭蕉葉抄寫經書,還要日日下山化緣討生活?像你這麼俊俏的小和尚,不知道哪天就被搶到山寨裏當小相公了!”

  楚溪客知道楚雲和是在嚇唬他,但還是有些難受的,他原本就捨不得離開好不容易纔擁有的家人和朋友……

  楚雲和勾住他的肩,放軟了語氣:“曲江宴上的事我都聽說了,你到底姓鹿還是姓楚對我來說都不打緊,我只知道,你是我認下的阿弟。”

  楚溪客鬱悶地說:“你越對我好,我可能越會害了你。”

  楚雲和張開手臂,笑道:“來,打我一下。”

  楚溪客捏起拳頭打過去。只是,還沒打中楚雲和就躲開了。

  楚雲又說:“再打一下。”

  楚溪客又打了一下,這一次,楚雲和沒躲,楚溪客的拳頭不輕不重地砸在他盔甲上。

  楚雲和敲了敲他腦門:“看明白沒?”

  楚溪客突然明白了,楚雲和是想告訴他,他也是個人,不會像塊木頭一樣老老實實愣在那裏任人打。除非,他樂意。

  楚溪客的心酸酸脹脹的。

  這時候,天色已經亮起來,坊門開啓,人來人往。進奏院的官員們進進出出,那些經常來楚溪客攤位上買羊肉夾饃的長隨小廝們隔着老遠就跟他打招呼。

  楚溪客的不捨又添了三分。

  突然,他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夏州府兵!

  按照《血色皇權》中的描述,夏州節度使中毒身亡後,跟隨的府兵全被關了起來。後來,皇帝爲了掩蓋真相,強行給他們安了個“護衛不力”的罪名,發配到黔州去了。

  他們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楚兄弟,我等是來感謝你的!”

  爲首的府兵一臉感激:“幸虧有你提醒,我等纔在使君的飯食上多加留意,尤其他愛喫的烤肉,我等竭力勸阻,使君方纔少進了一些,因此中毒不深。加之五公主請來的神醫,這才讓使君撿回一條命,也救了我等的命啊!”

  說着,一衆府兵便執起手,齊刷刷給楚溪客行了一禮。楚溪客呆呆愣愣的,小心翼翼地確認道:“軍爺是說,赫連使君沒死?”

  “自然沒有,不然我等哪裏還有命過來請楚兄弟喫酒!”

  一衆府兵不由分說地把楚溪客拉到了祥雲樓,楚雲和不放心,一併跟了去。

  “楚兄弟說是我等的救命恩人也不爲過,不光我們兄弟幾個,此事使君也是知曉的,等他身子大好了,說不定會親自來感謝楚兄弟。”

  “在此,薄酒一杯,敬楚兄弟!”

  “敬楚兄弟!”

  酒過三巡,楚溪客纔將將回過神兒。

  這件事對他的刺激有點大,需要好好捋捋——

  因爲聽了府兵們的規勸,夏州節度使沒喫太多肉,中毒就沒那麼深,也就沒有死;而府兵們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爲聽了他的勸告……

  這是不是就說明,劇情並非不能改變,原本必死無疑的人有可能死不了?!

  如果、如果真是這樣,他就不用離家出走了啊!

  楚溪客原本拔涼拔涼的心一瞬間冒起了溫熱的小泡泡。

  府兵們喝得有些醉了,絮絮叨叨地說起了掏心窩的話。

  “經此一事,使君他老人家也算看開了,兵權啊,官位啊,儲君啊,都是虛的,也得有命享受不是?”

  “誰說不是呢,昨日我還聽使君跟夫人唸叨,說是再過兩日能下牀了,就到聖上跟前請辭,兵權交出去,就此榮養,若聖上還不放心,他就留在長安。”

  “若使君留在長安,咱們哥幾個說不得也得留下。”

  “我倒覺得長安不錯,留下也不虧。好生攢幾年銀錢,賃個小院子,把老孃親接過來,也讓她老人家見識見識這京城的繁華。”

  “說得沒錯,到時候咱們還能去楚兄弟攤子上喫羊肉夾饃,若有人找他麻煩,哥幾個就組團給他撐腰!”

  大夥一通笑。

  楚溪客也跟着笑起來,聽着府兵們樸實而真摯的願望,他是真心希望他們能實現。想到自己,又生出一丟丟憂傷。

  他原本也做了很好的計劃,上午跟着阿翁讀書,傍晚擺攤賣燒烤,過幾年考個功名,再把如今租住的薔薇小院買下來,給桑桑搭建一個漂亮又舒適的小樹屋……

  如果就這麼離家出走了,這些美好的計劃都要泡湯了。

  正想着,突然聽到一陣敲鑼聲,衆人擠到窗口一看,瞧見一衆金吾衛在前鳴金開道,紅衫烏刀的東宮衛綴後護衛,中間簇擁着一個戴着金冠、穿着親王服制的人。

  “是太子殿下!”有人驚叫道。

  “應該說是‘前’太子,早就廢了,還叫什麼太子殿下?”有人陰陽怪氣地糾正。

  楚溪客心頭一震,廢太子?不就是主角攻嗎!

  他連忙擠到顯眼的位置,伸着脖子往外看,瞧見那位“主角攻”坐在馬上,一身四爪蟒袍,鼻子眼睛確實挺標緻,身材看起來也是高大挺拔的類型……唔,看起來還有點眼熟。

  楚溪客又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這位廢太子眉眼間的氣質不正隨了那個虛僞又小心眼的皇帝嗎?

  單憑這一點,楚溪客就已經對這位“主角攻”愛不起來了。

  楚溪客果斷收回視線,長長地舒了口氣:“阿兄,我想好了,我不離家出走了。”

  就算別的劇情他控制不了,也絕對可以保證,自己不會對這個“主角攻”一見鍾情,周圍的人不就不用爲了這盆狗血愛情買單了?

  楚雲和笑道:“別不是因爲看了一眼皇長子就不想走了吧?”

  “怎麼會,他還沒鍾離公子長得好看呢!”

  楚溪客一臉驕傲地說完,冷不丁瞧見楚雲和挑起的眉毛,連忙補救:“當然,也比不上阿兄俊朗帥氣!”

  “這就對了。”楚雲和勾住他的肩,“走,繼續喫酒去!”

  “不吃了,我要回家了,我已經開始想念阿翁和桑桑了。”

  楚溪客很是迫不及待的樣子,立馬拎起自己的小包袱,抱起那一瓢半死不活的小雜魚,風風火火地往樓下跑。

  多少還是有些醉了。

  楚雲和不放心,跟幾位夏州府兵打了聲招呼,急匆匆追下樓。

  祥雲樓對面是一家書肆,日常售賣書籍和文房四寶。鍾離東曦平日裏缺了什麼都是讓雲崖過來買,今日罕見地親自來了。

  不僅來了,還足足消磨了一個多時辰,摔壞三條廷圭墨,捏斷四根湖筆。

  第一條墨香消玉殞是因爲楚雲和搭了楚溪客的肩,第二根筆攔腰折斷是因爲楚溪客敬了楚雲和酒,第三條墨粉碎是因爲楚溪客吃了楚雲和夾的菜,第四根……

  雲崖苦哈哈地提醒:“殿下,這筆再斷下去咱們可就賠不起了!”

  鍾離東曦冷颼颼掃了他一眼,第五根狼毫紫檀筆應聲而斷。

  終於,楚溪客離開了酒桌。鍾離東曦這才整了整衣襟,不緊不慢出了門。

  雲崖大大地鬆了口氣,肉疼地跟掌櫃結了銀錢,臨了還把那些殘筆斷墨兜起來,打算帶回去補補湊合着用。

  祥雲樓外。

  楚雲和正在叫騾車,打算把楚溪客送回去。楚溪客揹着包袱等在路邊,乖乖巧巧的,看着就惹人疼。

  鄰家種了棵杏花樹,粉嫩的枝條越過牆頭,招招搖搖地惹着行人的眼。清風拂過,細碎的花瓣輕輕盈盈地飄散開來。

  許是杏花也中意俊俏的少年郎吧,周遭站了許多人,各得杏花兩三朵,偏偏楚溪客落了滿頭。

  脣紅齒白的少年郎,洋洋灑灑的杏花雨,本是一幀清新可愛的春日美景,往來之人明裏暗裏地欣賞着,下一刻,就見少年像是打溼皮毛的小狗子一般,猛地甩了甩腦袋,滿頭花瓣落荒而逃。

  鍾離東曦忍俊不禁,不愧是他,總能如此出人意表。

  “別動,還有。”楚雲和挨近了,幫楚溪客擇下一片花瓣。

  同樣年華正好的少年郎,不同的風姿,各有各的顏色,這樣親暱地挨在一起,很是登對。

  鍾離東曦腳下一頓,沒有過去,而是“不經意”地扯了下牛尾巴。

  青牛年輕氣盛,當即哞哞地抗議起來,還用力甩着腦袋,牛角上的銀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楚溪客聽到了,下意識看過去,烏黑的眸子瞬間閃起了小星星:“是鍾離公子!”

  這份毫不掩飾的驚喜給了鍾離東曦底氣,他這才邁步過來,站得比楚雲和更近:“小郎君這是要回家?我也買好了,不若一道走?”楚溪客連忙點點頭,道:“阿兄,不用叫騾車了,我搭鍾離公子的車回去就好,我們是鄰居,住的可近了。”

  楚雲和笑眯眯地說:“你吃了酒,被‘外人’捎回去我不放心,就不麻煩鍾離公子了。”

  鍾離東曦慢悠悠地重複楚溪客的話:“‘我們是鄰居,住的可近了’,怎麼算是外人呢?”

  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瞬間彷彿電閃雷鳴。

  楚溪客像條小泥鰍似的哧溜一下躥上了牛車,只露出一個腦袋,朝兩人招招手——

  “阿兄,幫我說一聲,今晚也不能擺攤了,明日見。鍾離公子,快上來啊,後面好幾輛牛車堵着呢!”

  楚雲和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

  鍾離東曦擡腳上車,眼中漫上濃濃笑意。

  這一回合,鍾離東曦勝。

  牛車中,鍾離東曦體貼地沒有詢問楚溪客爲何帶着包袱。倒是楚溪客,藉着酒勁絮絮叨叨地把自己賣了個乾淨。

  當然,他沒有提“前朝太子”這一茬,只是說了曲江宴和鹿鳴的事。

  “鍾離公子那日也在場,其實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了吧?想想當初,你還叫我‘鹿崽’來着,我當時還覺得八竿子打不着,沒想到,繞了一大圈,我竟真的和‘鹿’字有緣。”

  “這下,你可以叫我‘鹿崽’了。”

  楚溪客烏溜溜的眼睛望着鍾離東曦,真如受驚的小鹿一般,有些無辜,也有些無助。

  鍾離東曦心頭微微顫動,聲音透着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溫柔:“那日初次見你,我便不由想起了林間的小鹿,健康,靈動,快樂,眼睛乾乾淨淨,模樣也漂漂亮亮,就像你。”

  “原來我在鍾離公子眼中是‘漂漂亮亮’的。”楚溪客莫名開心起來,“我已經開始喜歡這個名字了。”

  鍾離東曦笑笑:“喜歡就好。”

  兩個人彼此看着,又雙雙錯開了視線。

  楚溪客拍了拍微燙的臉,懷疑自己是不是喝多了,不然爲什麼突然暈暈乎乎的,彷彿看到了桃花朵朵開?

  鍾離東曦暗自平復着略快的心跳,又覺得有些好笑,不過是一個小少年而已,打算當做弟弟疼的,這莫名的緊張是怎麼回事?

  牛車轆轆而行,車身晃晃悠悠,圍起了這一方小天地。

  狹小的車廂中,楚溪客身上的酒氣顯得越發濃郁起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屏住呼吸,生怕把鍾離東曦香噴噴的車子薰臭。

  “不舒服?”

  鍾離東曦藉機坐到他身邊,摸了摸額頭,還幫他擇下頭頂的一片花瓣。

  重點是“擇花瓣”,鍾離東曦還特意找了找有沒有第三瓣,若是有,那他就相當於比楚雲和多擇了一瓣!

  可惜沒有。鍾離東曦不動聲色地離楚溪客更近了一寸,權當補償。

  楚溪客聞到他衣服上淡淡的龍腦香氣,晃了晃腦袋,軟嘰嘰地說:“沒有不舒服,就是酒喝得有點多了,頭暈。”

  “外面的酒質地渾濁,口感辛辣,飲得再多也品不出酒之雅趣,下次若再饞了不必去外面,我找幾壺好的給你。”

  這就是鍾離東曦的小心思了,一點點把少年的胃口養嬌,就不怕他輕易被外面的粗枝雜草絆住腳了。

  果然,楚溪客很是期待地點點頭,結果點得太實誠了,一下子磕到了鍾離東曦肩上。

  “啊,抱歉……”楚溪客有些不好意思。

  鍾離東曦不解地問:“爲何突然道歉?”

  “我方纔不小心磕到你了。”

  “如何磕的?我竟毫無感覺。”

  “怎麼會?我力氣可大了。”楚溪客學着剛剛的樣子,再次“咚”的一下磕在鍾離東曦肩上。

  鍾離東曦點點頭:“嗯,確實力氣挺大。”

  楚溪客這才反應過來,笑道:“你逗我呢?”

  鍾離東曦緩緩笑開。

  鍾離東曦五官本就生得俊美,爲了迎合“樂師”的身份,又特意往華麗美豔的方向打扮,這麼處心積慮的一笑,還真有一段勾魂攝魄的風韻。

  楚溪客情不自禁紅了臉。

  鍾離東曦輕撫着肩頭,彷彿小郎君那顆硬乎乎的腦袋還搭在上面,只覺沉甸甸的,同時又有隱祕的歡喜悄悄生出來。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