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6(修)

作者:孟冬十五
【湛湛青天,就在眼前了。】

  姜紓着實是個全才,不光會讀聖賢書,還精於算學,能畫圖紙,熟知榫卯機括之術,還懂風水!

  這一點,鍾離東曦都不得不服。

  當年名震長安的姜氏小郎,人人仰慕的少年天才,歷經滄桑依舊風姿不減。

  有了姜紓做後盾,無論攤販們遇到什麼問題,楚溪客都能提出專業而妥善的解決方法。一來二去,那些原本覺得他年紀小唯恐靠不住的人也都對他改觀了。

  心裏踏實了,幹起活纔有奔頭。

  就在攤販們呼朋喚友、全家出動砍木頭挖石料時,楚溪客也沒閒着,他給大夥帶來一個大大的驚喜。

  事情還要從一個細雨紛飛的午後說起。

  楚雲和前段時間倒了班,楚溪客擺攤的時候他往往都下值了,因此倆人好些天沒遇見。

  這天,楚溪客特意早來了一個時辰,到武侯鋪找楚雲和。

  楚溪客送上一盒自己做的糉子,笑嘻嘻地說:“阿兄上次說喜歡喫甜糉,我特意包了蜜棗和紅豆的,阿兄嚐嚐?”

  楚雲和沒接,只是吊着眼梢瞧着他:“現在想起我是你阿兄了?你和野男人親親我我的時候,可記得你有個阿兄?”

  楚溪客臉一紅,知道楚雲和說的是那天鍾離東曦親他的事,有點丟臉,又有一丟丟隱晦的小驕傲。

  “阿兄,這不是沒來得及跟你說嘛,那什麼,改天阿兄有了空閒,我跟他一道請阿兄喫酒。”

  楚雲和挑了挑眉,問:“你跟他來真的?”

  楚溪客含蓄道:“還沒說死,就是先處處。”

  楚雲和皺了皺眉:“姜先生沒反對?”連他都打聽到了鍾離東曦的真實身份,沒道理姜紓不知道。

  楚溪客不曉得他的話外之音,嘿嘿一笑,說:“我倆是偷偷摸摸的,阿翁還不知道……阿兄,你得幫我保密哈!”

  楚雲和頓了片刻,隱晦地提醒:“崽兒啊,你得當心些,那傢伙可沒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楚溪客玩笑道:“其實吧,我也就是對他的‘表面’比較感興趣。”

  楚雲和噗嗤一笑,當即釋然了,朋友之間嘛,點到爲止就好,畢竟誰都不是傻子,自有決斷。

  他擡手挑了個最大的糉子喫起來,其餘的分給了在旁邊看熱鬧的一衆同僚。

  楚溪客這才說起今日來的意圖。

  他想讓楚雲和跟他往萬年縣衙走一趟,一來申請搭建廊橋的許可,二來要些“工程款”。楚雲和是主管平康坊的金吾衛,此事剛好是他的職責範圍。

  楚雲和搖搖頭:“這事夠嗆能成,那萬年縣令就是屬貔貅的,哪怕一個銅子到了他手裏也是有進無出,更何況,上次因爲祥雲樓的事咱們已經得罪過他一回了,他若知道是你帶頭建廊橋,不給你穿小鞋就算好的了。”

  楚溪客壞兮兮一笑,說:“若此事跟我無關呢?”

  楚雲和挑眉:“你在打什麼鬼主意?”

  “可不是鬼主意,是支持教育的大好事——阿兄此次上報,與攤販無關,而是爲了住在平康坊的諸位學子考慮。”

  楚雲和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平康坊西邊是《前朝餘孽只想賣燒烤》,牢記網址:m1務本坊,面積只有平康坊的一半,其中國子監與太學加起來就佔了半坊之地。因此,那些不方便住在校舍中的學子大多是在平康坊租住,尤其是租金便宜的東門附近。

  然而,每逢雨天道路泥濘,學子們早起上學至少要準備兩套鞋襪,即便如此還是時常在夫子面前失了體面。

  倘若廊橋能夠修成,學子們就可從東門出去,走北衙官員上朝的砂石路,雖然稍稍遠了些,但至少不會一身泥濘了。

  這個理由一旦上報,學子們定會感激不盡,到時候不愁沒人寫詩做文章四處宣揚,萬年縣令但凡還在意名聲就不敢駁回。

  楚雲和敲敲楚溪客的腦門:“你這小腦瓜,怎的這般靈光?”

  楚溪客笑眯眯:“阿兄要不要帶這個頭?”

  楚雲和沒有立即應下,而是說:“這是博官聲的好機會,換成誰都不會推拒,與其找那個摳門的萬年縣令,不如直接去京兆府,還能多要些錢。”

  楚溪客眨了下眼:“那不成,這事只能勞煩阿兄,換成旁人我不放心。”

  一旦越級到京兆府,就不歸楚雲和管了,原本屬於他的功勞免不了被上峯佔去,楚溪客可捨不得。

  楚雲和怎能不知他的心思?客氣的話一句沒說,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朗聲道:“走,你阿兄我今日就給崽兒當一回馬前卒,去縣衙!”

  楚溪客半點兒不客氣,美滋滋地騎上了楚雲和的寶貝馬。這是他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騎馬,要不是楚雲和在前面牽着繮繩,他還真沒這個膽子。

  從平康坊到萬年縣衙,一路遇到不少楚雲和認識的人,對方瞧見他堂堂一個侯府公子給一名穿着普通的少年牽馬,少不得要調侃兩句。

  楚溪客擔心會讓楚雲和丟面子,幾次提出要下馬。

  楚雲和卻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樂呵樣,有人問,他一概回:“怎麼,嫉妒我有個俊俏阿弟呀?”

  楚溪客冷不丁想起,阿翁曾說過,他的母后和楚雲和的母親是堂姐妹,這樣算起來,楚雲和恐怕是他在這個世上血緣最近的人了,他理應叫他一聲“阿兄”。

  “阿兄!”楚溪客情不自禁喚了一聲。

  “誒!”楚雲和扭過臉,乾脆地應下。

  楚溪客就彎起眼睛,美美地笑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天就放晴了。

  楚溪客就這麼坐在馬背上,一路慢慢悠悠,搖搖晃晃,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蔭照在他身上,一直暖到了心裏去。

  牛車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着,車裏車外的人全程圍觀了這兄友弟恭的一幕。

  雲浮默默地替楚雲和點了一根蠟:天熱了,楚家二郎君恐怕快要涼涼了……

  她壯着膽子瞄了眼鍾離東曦,卻發現自家殿下正滿目溫柔地看着笑容燦爛的鄰家小郎君。

  “給長安縣令通個氣,就說萬年縣衙有熱鬧看。”鍾離東曦如此吩咐。

  這是不僅沒喫醋,還要幫他們一把?

  雲浮有點呆,自家殿下這醋與不醋的時機,也是挺難把握的哈!

  見到萬年縣令,楚溪客才知道他還是太天真了。

  萬年縣令不僅是個摳門怪,還是個小氣鬼,他一直記恨着楚溪客害他丟了祥雲樓的事,拼着這麼大的功勞不要,也不想讓楚溪客如願!

  楚雲和氣得不輕,揪着楚溪客就往外走:“走,去京兆府,我寧可把好處拱手讓人,也不讓你在這裏受閒氣!”

  恰在這時,長安縣令裴誠來了。

  裴誠約莫四十歲上下,長得白白胖胖,瞧着是個和氣人,說氣話來卻能氣死人:“萬年令果真高義,如此大的功勞都要拐彎抹角地讓給我,看來此次京兆尹一職,萬年令也是想讓慷慨讓賢了。”

  萬年縣令冷聲道:“你少在這裏打岔,我只是不想勞民傷財而已,和升遷京兆尹有何干系?”

  裴誠笑呵呵道:“你不是不想出錢修廊橋嗎?我出啊!到時候站在太學門口一吆喝,全長安的學子都知道我裴某支持教育了,屆時秋末吏部考評,呵呵,某就當仁不讓了。”

  楚溪客聽出他的相幫之意,順勢道:“稟明府,此次修建廊橋,方便的不僅僅是居住在平康坊的百十個太學生,還有進奏院的官員、南來北往的行商以及雨雪天不方便出行的老人與幼童,可以說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了!”

  雖說建造廊橋的出發點是爲了擺攤方便,但後續幾經調整,楚溪客儘量照顧到不同的人羣。方纔來的路上他還跟楚雲和商量,東門這邊若是效果不錯,平康坊其餘街道都可效仿。

  “既如此,那我定要抓住這個機會了。”裴誠朝楚溪客擠了下眼,“小郎君,跟我走一趟吧,錢都準備好了,就等你趕着車去搬了。”

  楚溪客收到他的暗示,連忙應了一聲,作勢就要跟着他走。

  萬年縣令一下子急了:“不成!我萬年縣的事,輪不到你姓裴的插手!”

  裴誠笑眯眯道:“不想讓我插手,你倒是拿錢啊!”

  萬年縣令看着明目張膽過來搶功勞的裴誠,一咬牙,一跺腳:“不就是兩萬貫嗎,拿就拿!”

  楚溪客笑眯眯地舉起一個巴掌:“不好意思,漲價了,現在是這個數。”

  萬年縣令瞪眼:“豎子!你敢戲弄本官?”

  楚溪客暗搓搓往楚雲和身後靠了靠,壯着膽子說:“有競爭就有漲價,這也是我們這些買賣人的規矩。”

  裴誠配合地添了把柴:“五萬貫確實不少,老萬啊,你拿不出來就直說,省得咱們在這裏耽誤功夫——小郎君還要回去擺攤是不是?”

  “啊,是。今日新上了五彩涼皮,想來會忙碌一陣子。”楚溪客配合地說。

  裴誠笑眯眯道:“五彩涼皮?聽着就有趣,某能否預定一份?”

  楚溪客執手:“那就多謝明府惠顧了。”

  一大一小兩隻狐狸一唱一和,把萬年縣令氣得吹鬍子瞪眼。

  他明知楚溪客和裴誠合起夥來坑自己,但這個坑卻不得不跳——現任京兆尹秋收後就要告老還鄉,空出來的位子會在他與裴誠之間選擇,就算他上不去,也不能讓裴誠壓自己一頭!

  萬年縣令深吸一口氣,肉疼道:“五萬就五萬,不許再漲!”

  楚溪客頓時咧開嘴,叉手行禮:“小子不敢代表衆學子,只代平康坊的攤販與行商謝明府體恤,明府當真愛民如子啊!”

  萬年縣令氣哼哼地一甩袖子:“得了吧,巧言令色,不是好人!”

  雖然被罵了,但楚溪客笑得可開心了。

  出了萬年縣衙,楚溪客追上裴誠,規規矩矩見了禮,再道謝。

  裴誠的視線放在他臉上,卻又像透過他在看別的人。直到楚溪客悄悄擡起頭,他才笑了一下,說:“我先前邀請小郎君去長安縣擺攤,並非玩笑,小郎君何不考慮一二?”

  “承蒙明府厚愛,然則小子家住平康坊,實在不方便去長安縣另起爐竈,這是美食街的圖紙,權當感謝明府仗義相幫。”楚溪客掏出袖中的圖紙,雙手託着呈給裴誠。

  裴誠接過圖紙,笑意更真誠了些:“小郎君相贈,裴某卻之不恭。”

  彼此告別,楚溪客和楚雲和騎着馬走了,裴誠則是跨上一頭胖乎乎的小毛驢,搖晃着腦袋哼着一則小詞,倒是愜意。

  小書童滿臉不解:“主子爲何對楚家小郎君那般客氣?”

  裴誠沒答,反倒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可知,你家主子我當年進士及第,中的是第幾名?”

  小書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您都年近不惑了還只是區區一縣令,想必名次不會太高。”

  裴誠哈哈一笑,目光變得悠遠起來。

  當年,他和姜紓同榜中舉,被先帝點爲頭名狀元。然而,人人都在看光風霽月的姜小郎,誰會注意他呢?就連他自己,站在那樣的神仙人物旁邊,都打心底仰望。

  原以爲此生再無緣與那些有德行有風骨的人物同朝爲官,沒想到他又回到了長安城。湛湛青天,或許就在眼前了。

  裴誠胳膊一甩,拍在毛驢屁股上:“早些回去,你家主子我突然想用用功,掙個京兆尹噹噹了。”

  楚溪客太懂得如何渲染氣氛了。

  爲了鼓舞士氣,他壕氣十足地取了一萬貫錢出來,故意找了幾個淺底木箱把銅錢裝進去。

  十幾只大箱子齊刷刷擡到東門,箱蓋一掀,滿滿當當的都是錢。

  一時間,嘈雜的街道落針可聞。

  攤販們一個個眼睛都直了。這些天,他們一早一晚擺攤賣喫食,剩餘的時間還要馬不停蹄地砍木頭、運石料、挖地基,當真是比服徭役還辛苦。說實話,已經有人在私底下打退堂鼓了。

  然而,看到眼前這一幕,連日來起早貪黑的辛苦都不算什麼了。

  “楚小哥,這、這真是縣令給的?你去要,他就給了?”

  當初楚溪客說的時候,他們只當個笑話聽聽,那些當官的,哪裏會在乎他們這些草芥的死活呢?

  “可不是我一個人要的,武侯鋪的楚旅帥帶頭上報,長安縣令裴明府幫了大忙,我就是跟過去搭把手而已。”楚溪客很是灑脫地把功勞推了出去。

  大夥對他的感激卻絲毫不減,甚至有人捂着臉低聲哽咽起來。

  他們這些生活在邊邊角角的人,突然見到了陽光,有了過另一種生活的可能,激動之餘,不免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惶恐。

  擔心是假的,害怕守不住。

  楚溪客心裏酸酸的,跟大夥圍坐在一起,一五一十地說起了之後的規劃和官府的要求。

  儘管很多人都聽不懂,但他還是說得很認真。

  每個人都仰着臉,不錯眼地盯着他,同樣聽得認真。

  除此之外,還有一批人,家裏沒有孩子讀書,或者原本就是商戶,因此只考慮眼前的利益或自己的利益。

  爲了不掏錢也不出力,他們便口口聲聲說:“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不也活下來了嗎?誰願折騰誰折騰吧,我可不想摻和!”

  攤販們笑呵呵地說:“既如此,那廊橋蓋成了你們是不是也不稀罕用?”

  “那是當然。”實際上,這些人私下都在笑話楚溪客,認定了這事不可能成。

  然而此刻,看到楚溪客把真金白銀擡過來,他們酸了,暗搓搓地內涵道:“到底是官府給的錢,楚小哥一個人管着啊?”

  “我們樂意讓楚小哥管着,關你屁事!”不用楚溪客開口,一位仗義的婦人便擦乾眼淚,替他懟了回去。

  其實不只這名婦人,經過這幾次事件,越來越多的人信任並感激着楚溪客,聽到有人拐彎抹角詆譭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楚溪客感激地朝大夥笑笑,順勢說了提前想好的計劃:“咱們這錢能申請到位,說到底是沾了太學生的光,因此我會請幾位太學生過來管錢理賬,每日開銷都會張榜公佈。”

  這年頭,讀書人,尤其是那些想要科舉入仕的學子最在意名聲了,因此不用擔心他們會中飽私囊,更不會跟任何人勾結。

  楚溪客這樣做,就是完全把自己放到了和攤販們一樣的位置,同樣出錢出力,卻不打算撈取任何好處。

  其實就算不這樣,大夥也說不上什麼,然而他毫不拖泥帶水地表明立場,着實讓攤販們對他的敬佩更上一層樓。

  從此刻起,東門一條街的攤販真心實意唯楚溪客馬首是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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