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3二更

作者:孟冬十五
【天上掉下來的跑腿小弟】

  楚溪客聽一羣孩子七嘴八舌地說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爲什麼他隨隨便便打了一架就成了幫主。

  野狗幫有三個規矩:

  第一,能偷能搶不討飯。

  第二,如果被偷被搶的人打贏了幫主,就半年不搶他的東西。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如果挑戰者的貓貓狗狗能打贏幫主的黑背犬,那他就是新幫主!

  楚溪客哭笑不得,敢情這個幫主還不是他憑實力得來的,而是沾了小虎斑的光!

  爲了拒絕這個高大上的身份,楚溪客只得暫時把小虎斑往外推:“這隻虎斑貓暫時還不是我家的,就算它無意中贏了黑背犬也不能說是挑戰成功,所以,我不是你們的新幫主。”

  黑子一針見血地問:“那它是誰的?”

  楚溪客一下子被問住了,他看了看鐘離東曦,又看了看姜紓,哪個都捨不得坑……

  偏偏就在這時候,桑桑發現他身上的“金縷玉衣”有點好玩,開開心心地把他當成了貓爬架。

  小虎斑呢,向來是桑桑在哪兒它在哪兒,於是一下子跳上了楚溪客的肩膀,還學着桑桑的樣子蹭了蹭楚溪客的臉——差點把楚溪客壓得半身不遂!

  黑子頗爲怨念地瞅着楚溪客,雖然沒說話,但又像什麼都說了。

  楚溪客反倒心虛起來。

  好吧,撇清關係失敗,楚溪客只得嘗試講道理:“我就是個賣小喫的,當不了這麼、呃,厲害的一幫之主。只要你們以後別再搶楚記的送貨車,咱們就井水不犯河水。”

  黑子再次捶了捶胸口:“遵命,幫主!我們以後絕對不再碰楚記的車。”

  三十幾個孩子齊刷刷跟着喊:“遵命,幫主!”

  楚溪客:“……”

  行叭。

  反正話都說明白了(他自認爲的),接下來最要緊的是給黑子治胳膊。好在只是脫臼,骨頭沒事,姜紓就能給他安上。

  姜紓一看就是很會念書的人,以往在孩子們眼裏就是最鄙夷的對象——不會走路只騎馬、喫飯挑食還浪費、打架不行就叫人,還討厭貓貓狗狗和小孩子,總之就是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

  然而,親眼看到姜紓一按,一扯,又一推,咔噠一聲,自家老大、不,前老大的胳膊就完好無損了,孩子們一個個睜大眼睛,肅然起敬。

  姜紓叮囑道:“十日之內不能打架,三十日內不能用力,百日之內都要小心,否則容易形成習慣性脫臼,十石以上的弓別想拉開了。”

  聽着前面的時候黑子還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直到最後一句,他神色一整,認真地點點頭。

  有個怕頭,就還有救。

  姜紓淡淡一笑,隨便在路邊扯了兩把馬齒莧,碾碎了給黑子敷到關節處,一看就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對待黑背犬就完全不同了,姜紓不僅從荷包裏掏出事先爲楚溪客準備的傷藥,輕柔地塗到黑背犬的傷口上,還摸了摸頭,順了順毛,態度如春風般溫暖。

  神奇的是,看上去凶神惡煞的黑背犬居然毫不抗拒他的觸碰,甚至在他離開的時候還主動蹭了蹭他的手!

  黑子這個主人都驚呆了,更加覺得楚溪客是個人物——畢竟連這麼厲害的人都願意給他當小弟。

  姜紓抱着桑桑上了馬。

  原本,小虎斑是不肯在除了家人以外的人面前出現的,因此就連雲飛、雲浮這些人都沒見過它。這次爲了救楚溪客,確切說是桑桑,小虎斑意外露了面,也就不躲了,當即跳上馬背,和桑桑貼貼去了。

  孩子們的目光一路追隨着這隻“小白虎”,如同歡送英雄一般。

  楚溪客脫掉那身“金縷玉衣”,也翻身上馬打算離開。

  不成想,黑子竟三兩下收拾出一個髒兮兮的包裹,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緊接着,其餘孩子也匆匆忙忙地收拾起來,提着鍋的,抓着盆的,抱着貓的,儼然一副搬家的架勢。

  楚溪客震驚極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黑子繃着一張小黑臉,一本正經地說:“野狗幫的規矩,幫主在哪兒我們就在哪兒。”

  楚溪客努力強調:“我真沒想挑戰你的幫主之位,今天的事就是一場意外,你們就還和從前一樣,成不成?”

  黑子擰着眉頭,顯得有些激動:“輸了就是輸了,我絕不賴賬,幫主也不必拿話試探我,我堂堂一個大男人要是說話不算話,也就不配帶着小弟們這些年了!”

  楚溪客看着面前這個“大男人”一陣無語:“我真當不了你們的幫主,也沒這個時間。”

  黑子似乎明白過來:“幫主是不是不想讓我們跟着?”

  楚溪客用力點頭。

  黑子沉默了一下,說:“那好,我們就繼續住在這裏。幫主,一路走好。”

  孩子們齊刷刷道:“幫主,一路走好!”

  楚溪客差點沒被送走。

  算了算了,以後遇見了躲着走就好。只要看不到,就是不存在!

  事實證明,楚溪客還是太天真了。

  第二日,他前腳跨進廊橋美食街,後腳就烏拉拉衝過來一幫告狀的。

  跑堂夥計忐忑不安:“小郎君快管管吧,不知哪裏來了一幫孩子,非說是您的小弟,把我們的活都搶了!”

  保潔大叔苦着臉:“勤快倒是真勤快,就是吧,帶着那麼一幫貓貓狗狗,孩子們在前面搶着擦地,這幫毛崽子在後面脫毛。”

  不良人也是一臉無奈:“那些貓兒狗兒的還挺兇,方纔一個客人想要賴賬,咱們的人還沒到,就被那隻大黑背踩在了爪下。瞧見的知道它是在抓壞人,不知道還以爲咱們縱容惡犬傷人呢!”

  孩子們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看到楚溪客便一下子涌了過來,齊刷刷捶胸口。

  “見過幫主!”

  霎時間,廊橋上方彷彿有一羣烏鴉呱呱飛過。

  不少客人投來懷疑的視線:“還說跟你們沒關係,都叫楚小郎君幫主了!”

  楚溪客:“……”

  我有冤情我能說嗎?

  聽說孩子們一大早就來了,搶着幹了大半晌的活,午飯都沒喫,楚溪客又心疼了,請雲娘子煮了一鍋丸子湯拿給他們喫。

  孩子們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樣的待遇,一個個小心翼翼地看向黑子。

  黑子聞着香噴噴的丸子湯,努力壓制住咽口水的衝動,梗着脖子說:“我們有手有腳,能偷能搶——”

  “閉嘴。”楚溪客端着大盆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們搶了兩筐丸子,全是半生不熟的,就不想嚐嚐煮熟了是什麼滋味嗎?”

  黑子終究沒忍住,狠狠地吞了下口水。

  孩子們的肚子此起彼伏地唱起了空城計。

  楚溪客噗嗤一笑,牴觸的情緒消解大半,是真心實意招待他們了:“去水渠邊洗洗手,過來喫飯——這是命令。”

  黑子重重捶了下胸口:“遵命,幫主!”

  孩子們有樣學樣,齊聲道:“遵命,幫主!”

  恐怕這是楚溪客繼任幫主以來,孩子們叫得最真情實感的一次了。

  肉丸真好喫啊!

  熱乎乎的湯也好好喝!

  還有這些不是肉丸的東西,香得要把舌頭吞下去了!

  這些孩子中,絕大多數人長這麼大從來沒喫過這種連湯帶水的熱乎飯。甚至,第一次搶到丸子的時候,他們才知道沒有壞掉的肉居然是這個味道。

  剛開始,每個人都是狼吞虎嚥的,彷彿晚一點就會被打——放在以往確實是這樣,搶來的饅頭、蘿蔔甚至生肉都要立刻喫掉,不然很快就會被抓住,肚子填不飽還要挨一頓打。

  直到被黑子收進野狗幫,這些孩子的日子纔好過一點,但也只是一點點而已。

  喫着喫着,孩子們的速度不約而同地慢了下來,仔細咀嚼着,認真嘗着味道,要把它牢牢記在腦子裏,之後再餓肚子的時候想一想,就會不覺得那麼餓了,他們平時都是這樣做的。

  這麼好喫的東西,貓貓狗狗也要喫一下,這樣的話即使有一天不小心被人打死,也不覺得有遺憾了。

  楚溪客毫不意外地心軟了。

  他就是這麼個人啊,倘若孩子們依舊又偷又搶討人厭,他絕不會當濫好人,偏偏這些還有藥可救,他就沒辦法再冷眼旁觀下去了。

  “黑子,我問你,幫規裏那條‘有手有腳,能偷能搶’能不能改了?”

  黑子從丸子湯裏擡起頭,說:“幫主想改就可以改。”

  楚溪客:“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同意當幫主,就能把幫規改成‘有手有腳,自力更生,不許偷搶’嗎?”

  黑子果斷點頭。

  楚溪客挑了挑眉,就這麼簡單?

  黑子一邊喫肉丸一邊解釋:“誰當幫主誰說了算,這是我從一開始就定下的規矩,只要你能保證自己不餓死。”

  因爲,野狗幫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搶到食物之後先讓貓貓狗狗喫,然後是生病的人,再之後從小到大排列。

  黑子最大,所以都是最後一個喫。

  “現在最大的是你了,你不帶我們去偷去搶,沒有足夠喫的,就只能餓着。”黑子頗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

  楚溪客一拍桌子:“也不看看我是做什麼的,還能餓着不成?”

  黑子嘖了一聲:“這樣的肉丸湯,你捨得天天讓我們喫?”

  楚溪客給他畫大餅:“只要你答應不偷不搶,好好幹活,別說肉丸湯,烤全羊都不在話下。”

  孩子們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黑乎乎的小臉上滿是不可置信。

  楚溪客最初做出這個決定,只是爲了拉他們一把,接觸之後才發現,這些孩子就是天生的跑腿小哥呀!

  首先,他們從記事起就滿長安地跑,哪個坊間都有熟人,哪條街巷都認識。只需要培訓一下接人待物的規矩,直接就能上崗。

  其次,別看他們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跑起來可快了,普通的金吾衛都追不上!

  再者,這些孩子基本人手一隻貓貓狗狗,還個個兇殘又護主,有它們跟着,楚溪客就不擔心孩子們遇到危險了。

  當然,那些五六歲的就算了,還是留在大雜院養着吧!

  既然成了人家名義上的幫主,楚溪客就不好意思再讓他們去住那個搖搖欲墜的牛棚了。剛好,大雜院的房子是新蓋的,還有一間大通鋪空着。

  考慮到他們的情況,楚溪客在院子裏給貓貓狗狗搭了窩,屋裏也放了麻布墊,它們願意住外面就住外面,願意和孩子們擠擠就擠擠。

  敞敞亮亮一間屋子,屋頂是木椽和瓦片蓋成的,不用擔心半夜漏雨,也不用在颳大風的日子還要用力扯着,防止屋頂被颳走。

  靠近窗戶的地方有一排樟木箱子,是給孩子們放私人物品的。箱子表面鋪着草蓆,不打開的時候就能當桌子和書案用。

  貼牆壘着一個長長的大炕,炕上鋪了一層茅草隔絕灰塵,又鋪了一層草蓆用來打平,再上面還有麻布氈子,最後是宣軟的褥子,足有一個拳頭那麼厚!

  孩子們從來沒有見過褥子,好奇地問“爲什麼會有兩個被子”,一個被子就好了呀,他們在牛棚或者橋洞住的時候都沒有被子,是跟貓貓狗狗住一起的。

  小一點的孩子好奇地東看西看,但只是看着,捨不得摸一下,生怕碰髒了。

  黑子則躲到屋子後面,把臉埋到黑背的脖子裏,無聲地哭了起來。

  從小到大,他遭受過太多太多惡意,他從來都不害怕,因爲習慣了,漸漸養成了想要什麼就搶,不要期待別人施捨的觀念。點點滴滴的善意反而會讓他覺得陌生,惶恐不安,生怕是假的……

  楚溪客沒去打擾他,默默地離開了大雜院。

  回去的路上碰到鍾離東曦,他閃着淚花的眼睛被對方看在眼裏。

  鍾離東曦關切道:“鹿崽這是剛從通濟坊回來?”

  楚溪客點點頭,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麼不成熟穩重的一面,隨口糊弄了兩句就跑走了。

  鍾離東曦看着他的背影,緩緩笑了,既然他的小鹿崽向來同情弱小,那他不介意讓自己變成“弱小”。

  “雲崖,準備一冊祥雲樓的賬簿,賠到褲子都押上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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