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一吻結束,楚溪客垂下了眼,在鍾離東曦看來像是在生悶氣。
鍾離東曦慌了,連忙認錯:“鹿崽,抱歉,我……”
“你是在預支一年後的利息嗎?”楚溪客擡起眼,水潤的眸子望着他。
鍾離東曦:“……嗯。”
楚溪客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轉身關上了窗戶。
鍾離東曦炙熱中含着繾綣笑意的目光被隔絕在窗扇之外,楚溪客這才卸掉強裝的鎮定,一下子滾到地上。
他擡起手,碰了碰被鍾離東曦捏到的下巴,又帶着幾分好奇移到嘴巴上,戳了戳,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嘴巴很好喫,直到鍾離東曦用行動“告訴”他。
“怎麼辦,還是很喜歡他……”
楚溪客滾啊滾,滾到貓窩旁,把呼呼大睡的桑桑拖出來,揉着小貓腦袋碎碎念。
“不,應該說,更喜歡了。”
如果沒有經歷這次“分手”,他還會堅持認爲自己是被鍾離東曦的外表迷住了,倘若有一個比鍾離東曦更好看的人出現,他分分鐘就會變心。
但是,經過洞房那一晚,他在佛堂裏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就已經感受到了,他對鍾離東曦的喜歡不僅僅是“忠於顏值”這麼膚淺。
明知道鍾離東曦在見縫插針地接近他,他又何嘗不是情不自禁地在妥協呢?
“如果,我是說如果哈,我跟鍾離公子立即和好的話,會不會再次捲入劇情的魔咒?”
楚溪客躺在地板上,把桑桑舉在頭頂,神色認真地請教。
桑桑是隻溫柔又紳士的貓貓,即便中途被吵醒也沒有任何鬧脾氣的樣子,而是用毛乎乎的小爪子拍了拍楚溪客的胸口,像是在安慰他。
“桑桑是說讓我長點心嗎?”
楚溪客如此解讀:“也對,真男人就該以事業爲重。那就按照原計劃,多多賺錢,把原著中的大決戰平安度過再說。”
“喵~”
如果桑桑會說話,八成想要告訴他,自己只是爪子太短,只能碰到他胸口……
楚溪客卻就此支棱起來,一心一意搞事業去了。
他回憶了一下《血色皇權》中的時間線,這一年冬天沒發生什麼重要劇情,因爲攻受之間處於感情升溫的階段,兩個人多是天天膩膩、醬醬釀釀的情節,主角受沒作妖,主角攻沒受刺激,也就沒機會搞什麼狗血情節了。
直到明年二月間,因爲科舉的緣故,從太學到朝堂會有一次大動盪。
如今姜紓在太學任教,楚溪客不得不提起重視。他自知腦子不夠用做不了什麼大事,只能多多賺錢,以備不時之需。
祥雲樓的海鮮自助給了楚溪客成紅利——鍾離東曦想給他五成來着,楚溪客堅決不要,兩個人一通角逐,最後楚溪客勉強收下成,算是“技術入股”。
再有就是廊橋美食街的兩個攤位,畢竟是小本生意,賺不到大錢,但維持一家人的小康生活足夠了。
大頭收入還是楚記肉丸坊。
正如楚溪客所預料的,“薄利多銷搞批發”當真是一門悶聲發大財的買賣,別看一兜丸子賺不了多少,但是架不住量大呀!如今,楚溪客的肉丸批發業務已經從萬年縣擴展到了長安縣,就連永和坊、常安坊這些偏僻的地方也有了楚記肉丸的蹤影。
還有一位洛陽的商人找到楚溪客,打算從他家進貨,帶到洛陽去賣。考慮到保鮮的問題,楚溪客暫時沒有答應。
當然,只是暫時的,一旦讓他想到好的保鮮方法,別說洛陽,就是賣到波斯都行!
生意越做越大,大雜院的人手早就不足了,中途接連招了兩撥,基本都是熟人介紹的,可以信任。
爲了幹活方便,楚溪客把大雜院旁邊的院子也租了下來,照着大雜院的規模重新裝修了一番,並在牆上開出一個月亮門,改成了兩進的院落。
婦人們帶着孩子們住在裏院,男人們住在外院,順便看着庫房。
野狗幫的貓貓狗狗們也沒閒着。
自從有了貓,大雜院裏的老鼠滅族的滅族,搬家的搬家,丸子坊裏一根老鼠毛都見不着!
狗子們則是白天黑夜地巡邏,把偌大的院落守得鐵桶一般,中途不是沒有人上房爬牆,試圖偷學到撒尿肉丸的方子,結果,剛一露頭,就見大黑背騰地一下跳上牆頭,一通狂吠,直接把那人給嚇尿了。
總之,一切都在朝着楚溪客期待的方向發展。
今日,野狗幫、不,應該叫“楚記跑腿小分隊”了,禮儀培訓順利結束,少年們要正式執行護送肉丸的任務了!
楚溪客特意早來了半個時辰,沒想到少年們比他動作還快,早就穿好制服等在小推車前了。
王娘子笑道:“這些小崽子,一大早就睡不着了,催着我們也早早起來,把肉丸做好。這不,已經裝到車上了,就等着往外送呢!”
“幫主,可以出發了嗎?”
少年們一個個昂首挺胸,目光灼灼地望着楚溪客。就連一向傲氣的黑子,也難掩激動。
楚溪客拍拍黑子的肩,一句廢話沒有,朗聲道:“楚記跑腿小分隊,出擊!”
“嗷!”
“喵嗚!”
“汪汪!”
改頭換面的少年郎,意氣風發地推着小車,迎着太陽出發了!
黑子跑到門口,又回過頭看向蒲柳:“別忘了咱倆的賭約。”
蒲柳微笑道:“嗯,忘不了,只要你保證一旬之內不跟客人起衝突,我就再跟你比一次。”
王娘子掩脣一笑,對楚溪客道:“蒲柳這孩子是個有主意的,這些時日全靠着各種各樣的小計謀壓制那小子。”
楚溪客哭笑不得地朝蒲柳點點頭:“辛苦你了。”
“小郎君言重了,孩子們很聽話,不辛苦。”蒲柳頓了一下,帶着幾分小心問,“如今野狗幫培訓結束,不知接下來小郎君有何安排?”
想到鍾離東曦跟他說的蒲柳的底細,楚溪客猜到,他是在爲自己的前程擔憂,於是毫不遮掩地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
“沒了野狗幫,還有野貓幫、野驢幫,長安城需要工作的孩子不知凡幾,少不了要讓你費心了。”
蒲柳當即鬆了口氣,忙道:“不,我很喜歡大雜院,王娘子也很照顧我,能繼續留下來,我很願意……多謝小郎君!”
楚溪客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客氣。
王娘子顯然也很喜歡蒲柳,說了幾句讓他安心的話。
這邊,有人招呼王娘子搭把手,蒲柳並沒有因爲自己是培訓師就覺得和自己無關,當即向楚溪客告了聲罪,跟着王娘子一起去了。
楚溪客瞧着他和大雜院的人有說有笑的模樣,也挺欣慰的。
就希望他能安安心心一直在這裏待下去吧,未來不必再遭受那些白眼與欺凌。
庫房旁邊原本有個小小的雜物間,大雜院擴建之後就空了下來,董書生把它清理出來,當成了賬房兼書房。
此刻,他正在屋裏教四個孩子寫大字。
這四個孩子從出生起就被丟棄了,沒有名字,平時孩子們都是“最小的、第二小的、第小的”這樣叫。
黑子請楚溪客這個新幫主給他們起個名字,楚溪客想了大半個晚上,寫了滿滿一頁寓意美好的四字詞語,孩子偏偏一致選擇了爲了湊齊隊形硬添上的那個——
財源滾滾。
於是,四個孩子就分別叫小財、小源、大滾和小滾了。
楚溪客:“……”
看着四個小傢伙歡喜的模樣,他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就是委屈了董書生這個視金錢如糞土的讀書人,每次點名的時候都難以啓齒。
此刻,晨起的日光照進窗戶裏,灑在董書生清瘦的身子上,他拄着柺杖,一搖一擺地遊走在四張小小的書桌旁,耐心地糾正着孩子們的坐姿。孩子們挺着小腰板,努力握着筆,稚氣的小臉上滿是認真。
楚溪客看着這一幕,突然理解了一個詞——
歲月靜好。
董書生對上他的目光,溫和地笑笑,拄着柺杖從屋裏出來。
楚溪客緊走兩步,隨手拿了兩個草墩,看着董書生安穩坐下,他才坐了。未免傷到董書生的自尊心,整個過程楚溪客儘量做得自然。
董書生毫不介意的樣子,還捶了捶腿,主動說:“往年這個時節,這條腿早就疼得動不了了,今年好了很多。還要感謝小郎君,讓王娘子給了我那個敷腿的方子。”
楚溪客眨眨眼:“王娘子跟你說了?”
董書生溫和地笑笑,露出幾分調侃:“小郎君特意叮囑了王娘子,她怎麼會把你供出來?是我自己猜的,畢竟,除了小郎君,就沒人這麼關心我的腿,還有能力找到這麼好的方子了。”
楚溪客輕咳一聲,笑道:“有用就行。”
董書生目光溫和地看着他,緩緩言道:“自從上回小郎君罵醒我,我已經不再自怨自艾,所以,往後小郎君大可不必如此小心,對旁人如何,對我也便如何就好。”
楚溪客着實沒想到他會有這麼大的改變,不由露出幾分讚賞,爽快地點點頭。
董書生道:“我看小郎君在新院那邊留了幾個大通鋪,是不是又有孩子要來了?”
楚溪客點頭道:“董先生觀察入微,我確實有這個想法,就是一直沒想到怎麼去招攬,擔心對方不信我,也怕遇到居心不良的。”
這麼一想,能誤打誤撞碰上野狗幫這些孩子,還真是走了貓狗運!
“小郎君若信得過,此事便交給我吧!”董書生平靜地說。
楚溪客忙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想幫助更多孩子,等到把他們接過來你再教導也是一樣的,實在不必如此奔波。”
董書生笑笑說:“小郎君不必擔心,我如今已經好多了,不只身體,還有心態。更何況,孫臏不良於行尚能有兵法傳世,司馬遷遭受酷刑依舊著書寫史,某雖然沒有這等先賢的大才能,但也想利用區區殘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不枉讀了那些聖賢道理。”
楚溪客默默豎起大拇指。
同樣是形容“做力所能及的事”,爲什麼人家就能又有排比又有舉例,說出來的話就這麼好聽呢?
“先生有這樣的才華,窩在這個小小的肉丸坊裏做管事浪費了,合該開個學塾,教書育人才好。”
董書生指了指屋內練大字的孩子,玩笑道:“這不是已經開了學塾,在教書育人了嗎?”
楚溪客跟着笑笑,實際心裏挺不是滋味,他特意讓姜紓幫忙打聽了一下,當年董書生在太學裏很被看好,沒有考中助教十分可惜。
不知道將來有沒有機會,廢除“身有殘疾不能爲官”的律令,讓每一個才華滿腹的人都能學有所用。
楚溪客回到薔薇小院,發現隔壁大宅的人都過來了,衆人正圍在石桌旁,看雲竹算賬。
雲竹如今在算學學了一種新式算法,不需要用算盤,手指稍微動一動,就把一道極其複雜的題目理清了。
雲崖瞧着有趣,把祥雲樓的賬簿也搬了過來,和她一起算。算着算着,倆人就比試起來。
楚溪客這才知道,雲崖最大的本事不是收集八卦,而是算賬。
他那雙手就像天生爲了打算盤而生的,修長有力,還十分靈活,旁人的眼睛還沒看清,他的手就已經飛快地動了起來,那速度,幾乎揮出道道殘影!
有那麼一兩次,他竟贏過了雲竹!
雲竹也不由認真起來。
楚溪客強行加入:“算我一個,別的不行,算賬我還是有些天賦的!”
他一來,原本緊張的氣氛頓時帶上幾分喜感。
楚溪客還極有自信,風風火火地取來草紙,又拿了根自制的碳條筆,一本正經地宣佈:“我準備好了!”
姜紓作爲裁判,微笑着寫下一個題目。
雲竹手指微動,雲崖噼裏啪啦打鍵盤,楚溪客則是埋頭苦寫,一串串阿拉伯數字落到紙上。
雲竹咦了一聲:“敢問小郎君,這是什麼算法?”
楚溪客毫不臉紅地說:“這是代替數字的符號……阿爹教我的。”
姜紓點了點頭,淡定背鍋。
雲竹出於算學高材生的敏感,一時沉浸在這神祕的“符號”中,讓雲崖贏了一局。
楚溪客也將將算出來,和雲崖只差了一步。他也不懊惱,而是笑嘻嘻地說:“再來一次,我不說話了,一定能贏!”
衆人配合地起鬨。
姜紓又寫了一道題。
本着想要測試楚溪客的想法,這次需要用到一個公式,楚溪客沒上過大學,根本不會,雲崖在這方面也弱一些,結果是雲竹贏了。
楚溪客:“再來!”
姜紓笑着寫下第道。
這一次,題目並不難,只是基本的加減乘除,只是數字有些大,需要算上好一會兒。
雲崖是最喫虧的,指腹都給磨熱乎了。
雲竹看起來一派輕鬆,只是一時間也沒有立即得出答案。
鍾離東曦不着痕跡地站到楚溪客身後,飛快地在楚溪客後背寫了什麼。
楚溪客脫口而出:“十七貫又八文!”
姜紓笑着宣佈:“這一局,崽崽勝。”
“耶!”
楚溪客歡呼起來,還搞怪地衝到雲崖面前,和他握了握手:“承讓承讓。”
然後是雲竹,楚溪客沒有真握,而是抓着小娘子的衣袖,上下晃晃:“承讓承讓。”
衆人一通笑。
雲浮湊到雲霄耳邊,悄悄說:“我方纔看到是殿下告訴小郎君答案的!還有娘,明明已經算出來了,爲什麼不說?”
雲霄晃晃摺扇,神祕一笑:“這就是小郎君的天賦了。”
太子殿下上趕着幫忙作弊,雲竹心甘情願相讓,所有人都樂意寵着他、配合他,這纔是最無敵的天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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