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1
楚溪客近來的狀態彷彿回到了剛剛經營燒烤攤那會兒,不焦慮,不膨脹,不好高騖遠,他讓心沉靜下來,用一種爲愛發電的心態重啓奶茶生意。
他先是寫了滿滿一頁計劃,研究新式奶茶的配方。
自從在西市看到孕婦因爲營養不良而暈倒之後,楚溪客便有了“做有營養的奶茶”的想法。尋常的奶茶只是味道好,他做的奶茶要兼顧口味和健康。
現代的孕婦不適合喝奶茶,除了茶葉中的咖。啡。因以及某些損害肝臟的添加劑之外,主要是擔心奶茶的高熱量會讓孕婦發胖以及血壓和血糖升高。
實際上,這在物質匱乏的古代幾乎是不存在的,營養不良的比比皆是,營養過剩的情況即使富貴人家都不多,而且,楚記奶茶本身就沒有任何化學添加劑。
所以,只需要去掉茶葉,再加上姜紓的食療方子,完全可以做出一杯對孕婦有益無害的奶茶。
除此之外,他還想傳達一種觀念,類似現代小學生的“營養餐計劃”,每天一杯奶,強身健體、提高智力。
這很難,但他想試試,哪怕最開始賠錢賺吆喝,他都不想還沒試就放棄。
確定了方案之後,楚溪客沒像從前那樣找姜紓商量,而是換成了鍾離東曦。
說不上爲什麼,就是自然而然地這麼做了。
自從在山莊那晚把話說開之後,楚溪客就已經毫無保留地把鍾離東曦拉進了自己的人生規劃裏。
伴侶和長輩的區別就是,長輩會指導他,不會過多參與,而伴侶則會陪他一起行動,共同成長。
兩個人白天走訪各處,尋找食材,請教經驗豐富的手藝人,晚上則是反覆試驗,一步步開發出物美價廉的新口味。
期間,楚溪客意外地結識了一位老師傅,並跟對方學會了做麥芽糖。
這位師傅便是西市中用麥芽糖救了孕婦,又不肯收楚溪客錢的那個。
這人十分有趣,真實姓名沒人知道,因爲性子倔又慣愛繃着一張臉,像頭倔驢似的,衆人便給他起了個綽號叫“老驢頭”。
大夥老驢頭、老驢頭地叫,他也不生氣,偶爾心情好了還會應上一聲。
原本,楚溪客找到老驢頭是打算在他這裏進貨。沒想到,老驢頭聽說他是爲了調配出人人都喝得起的甜飲子,當即便說:“小郎君要的量大,老朽供應不起,我把這熬糖的法子教給你,你自己做去!”
楚溪客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有些失望,直到聽了後半句,一下子變成了驚訝:“您祖傳的手藝,就這麼教給我……方便嗎?”
老驢頭繃着那張乾瘦的臉,說:“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的,老朽想教便教了,你就說想不想學吧?”
楚溪客事先已經打聽清楚了他的性子,因此也就不再瞎客氣,當即就要敬拜師茶。
老驢頭又繃起臉,說:“他們不都叫你‘白虎神’嗎?老朽可不敢受你這一拜,怕折壽!”
楚溪客哭笑不得地解釋:“您誤會了,那日在西市,執失婆婆他們叫的不是我,是我的貓,許是看它長得個頭大,像只小白虎吧!”
老驢頭丟給他一個“你對自己的能力一無所知”的鄙視眼神,兇巴巴地說:“別廢話了,總之老朽不想收徒弟,那些花架子就免了。趕緊着,早學完早走。”
楚溪客摸摸鼻子,老老實實地學了起來。
別說,老驢頭雖然性子倔了點,手藝卻是一頂一的好。
近來,楚溪客和鍾離東曦騎着馬幾乎要把長安城走遍了,就老驢頭做的飴糖晶瑩剔透,清甜可口,比現代那種添加了甜味劑和石膏粉的不知道好喫多少!
因此,他十分珍惜這個機會。
飴糖又叫麥芽糖,顧名思義就是用麥芽做出來的。做法不難,就是耗時間,還需要耐心。
首先要選擇顆粒飽滿的大麥種子(小麥也可以),用溫水泡上一個晚上,然後均勻地鋪到乾淨的簸籮上,每天噴水,保持溼潤。
天氣溫暖的時候,五天左右就能發芽,寒冷的季節要等得久一些。倘若想盡快催芽,可以學着孵蛋那樣,用恆溫的火炕溫着。
楚溪客白天在老驢頭那邊學了,晚上回去便試着自己催芽。他怕第一次做會浪費,於是把從執失婆婆那裏買來的兩個大陶碗拿出來,用來育苗。
還記得這兩隻碗嗎?
上次,楚溪客帶着桑桑和小虎斑溜達到西市,吃了一碗麻食,因爲借了兩個碗喂貓貓,就不好意思再還回去了,於是乾脆買了下來。
不過,桑桑和小虎斑已經有好多個飯碗了,都是姜紓親手燒製的,這兩個便閒置下來。剛好,被楚溪客拿來種麥苗。
他把碗放到光照最好的地方,每天噴噴水,就沒再管了。
五天過去,老驢頭那邊的麥苗已經長到了兩寸多高,老驢頭說可以用了。
接下來,便是沒日沒夜的熬煮過程。
首先,麥苗要連同根部一起剁碎,因爲沒有泥土,所以即使根也很乾淨。之後便加上蒸熟的糯米,繼續熬煮,足足熬上四五個時辰,然後把湯汁榨出來,要像擠海綿一樣盡全力壓榨。
榨出來的湯水用柴火鍋慢火熬,要足足熬上一整夜,直到糖水漸漸變得黏稠晶亮,細密的小泡連成一個個透明的大泡,便成了。
熬好的麥芽糖黏稠晶亮,用兩根筷子挑起兩團來回攪動,便是童年記憶中必不可少的“攪攪糖”了!
眼下,楚溪客看着綠油油的麥芽,已經開始流口水了。是的,他還停留在剁麥芽的階段。
老驢頭耷拉着眼睛坐在搖搖椅上喝奶茶,楚溪客負責“哐哐哐”剁麥芽:“師父,夠碎了嗎?”老驢頭看都沒看一眼就搖頭:“繼續。”
楚溪客很聽話,繼續“哐哐哐哐哐哐”,直到快把案板剁裂了才停下來,又問:“師父,夠碎了嗎?”老驢頭再次冷冰冰地說:“繼續,越碎越好。”
楚溪客一邊剁一邊問:“師父,爲什麼要越碎越好?”
老驢頭似是被問住了,終於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板着臉說:“讓你剁你就剁,這麼多廢話做什麼?”
楚溪客也不生氣,反而笑嘻嘻地自問自答:“我猜是爲了充分發酵,這樣榨出來的麥芽汁水才更甜。”
老驢頭目光一頓,他不懂什麼叫“發酵”,但確實嘗試過,剁得碎的更甜:“力氣不大,話倒是不少。”
“師父喜歡力氣大的呀?成啊,趕明兒我就給您帶一個過來,一隻手就能拎起一頭豬的那種!”
小小的院子裏充斥着楚溪客清亮的嗓音,老驢頭瞧着一臉嫌棄,垂下的眼皮卻悄悄地藏起笑意。
就這樣,楚溪客多了個不算師父的師父,還學了門熬飴糖的手藝。
雲飛跟着楚溪客來過一次,被老驢頭的大長臉和硬邦邦的說話風格嚇到了,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跟楚溪客表忠心。
“師父,從前我一直羨慕阿柱力氣大,羨慕三娘頭腦好,直到今日我才發現其實我也有優點——我運氣得有多好啊,才能拜您爲師!”
楚溪客禁不住哈哈大笑,揉亂他頭頂的小丸子:“知道就好,乖乖給爲師當牛做馬吧!”
雲飛笑嘻嘻地捂着腦袋,小聲吐槽:“師父呀,我覺得師公八成是話本里說的那種隱姓埋名的世外高人?”
“你怎麼看出來的?”
雲飛理所當然地說:“就他那臭脾氣,如果不是有兩把刷子,早被人套上麻袋打死了,哪能活到這把年紀哦!”
“不得無禮。”楚溪客教訓一句,眼前不由閃過老驢頭那張皺皺巴巴的大黑臉,終究沒繃住,笑出聲來。
確實很有道理啊哈哈哈!
雖然老驢頭不讓楚溪客行拜師禮,但楚溪客還是按照拜師的傳統,送了五穀、燒肉和奶茶過去——原本應該送酒,但他看着老驢頭紅腫的酒糟鼻,暗搓搓換成了自制的奶茶。
老驢頭嘴上不冷不熱地說:“不過是熬個飴糖,搞這些花裏胡哨的做什麼?”實際轉頭就把滿滿當當的拜師禮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接受周圍攤販的“注目禮”。
旁邊,執失婆婆笑呵呵地給楚溪客盛了一碗麻食,道:“那日多虧了小郎君,烏古納和她腹中的小娃纔沒出事,她家男人走不開,託我跟你道個謝,改天會親自登門。”
楚溪客笑着擺擺手:“不用不用,請告訴他千萬別客氣,我就是動動嘴,出力出東西的還是你們。”
執失婆婆慈愛一笑,言語間帶着對相熟後生的關切:“幾日不見,小郎君像是瘦了許多,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涉及到私事,楚溪客原本可以打個哈哈含混過去,然而對上老人家慈和的面龐,他便不由說了實話:“晚輩在平康坊開了一家奶茶鋪子,原本用的是水牛奶,然而水牛奶價錢高,也不好進貨,就想着換成馬奶或羊奶,只是走了許多家都沒找着合適的。”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長安還沒有那種產奶的黑白牛,能見到的只有耕地拉車的黃牛和水牛,因此這段時間楚溪客用的都是水牛奶。
這種牛奶只有生了崽的母牛纔有,都得先緊着小牛犢喫,只有小牛犢意外死了或者奶多喝不完,主人家纔會拿出來賣。因此,牛奶又貴又不好找。
執失婆婆聽完,並沒有急着出主意,而是溫聲安慰:“這事急不來,到了合適的時候,興許就會主動送上門了。”
“我覺得也是。”楚溪客豁達一笑,開開心心地舀了一大勺麻食送進嘴裏。
原本以爲只是一句閒話,楚溪客說過就忘了,沒想到,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驚喜還真就主動送上門了!
這是後話。
眼下,楚溪客正滿院子找他前幾日種上的麥芽。然而,裏裏外外找了一圈,別說麥芽,連裝麥芽的碗都沒找到!
鍾離東曦指了指屋頂,淡定地問:“是不是在找那個?”
楚溪客猛地擡起頭,就看到了屋頂上那兩碗狗啃的、不是,貓啃的麥芽。
楚溪客:“……”
綠油油的麥芽!他足足等了六天的麥芽!要用來做飴糖的麥芽!代表着他學習成果的麥芽!就這麼被當成貓草,喫、掉、了!
作案“貓員”除了自己家的桑桑和小虎斑,還有向來穩重的阿晚以及桑桑的“仇貓”——奶牛貓!
此刻,四隻兇手正在屋頂上排排坐,一雙雙晶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楚溪客,似乎在說:“味道不錯,再種一些喵~”
楚溪客敲着小棍嚇唬道:“都說了,這是有用的,不可以喫,怎麼還學會偷嘴了?說,都是誰幹的!”
鍾離東曦幫他扶着梯子,笑着揭發道:“阿晚和奶牛貓是桑桑帶過來的,碗是一桑拖到屋頂的,桑桑獨佔一碗,一桑分了兩根,另一碗是阿晚和奶牛貓啃的。”
楚溪客挑了挑眉:“敢情你都看到了,也沒阻止?”
鍾離東曦笑道:“這兩隻碗不是桑桑和一桑的嗎,我以爲你就是種來給他們喫的。桑桑估計也是這麼想的。”
“喵~”桑桑很是聰慧地應和一句。
楚溪客運了運氣,擡起手,一把打在鍾離東曦手臂上:“都是你慣的!”
捨不得打貓貓,還捨不得打你嗎?
鍾離東曦看着他,意有所指地:“嗯,都是我慣的,小心手疼,不然我幫你打?”
楚溪客頓時繃不住了,笑了起來。
桑桑立即湊過來,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手。小虎斑也不知道是喫醋還是怎麼回事,小爪子一撥,黑陶大碗便咯噔咯噔地晃了起來,眼瞅着就要摔下屋頂。
楚溪客連忙伸手去接,誰知那隻碗很有自己的想法,就那麼晃晃悠悠地繞過他的手,竟有驚無險地轉回了原位,那模樣,就像一隻不倒翁。
等等……不倒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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