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5
遇見你真好,這有何嘗不是鍾離東曦的心聲?兩個人都爲了彼此的未來在盡其所能。
就在楚溪客奔波在奶茶分店的裝修中時,突然收到了蒲柳那邊出事的消息。
先是蒲柳要辭工,走得很急,東西都沒收拾,只匆匆跟董先生和王娘子說了一聲,就要拉着自家母親走。
王娘子一問才知道,蒲家嬸孃不知怎麼的發現了蒲柳和黑子彼此傳遞的小紙條,私下裏要挾蒲柳,若是不想辦法讓她和蒲家二叔留在楚記,就去楚溪客那裏揭穿她是個喜歡男人的兔兒爺!
——這時候,蒲家嬸孃還不知道蒲柳其實是女子。
蒲柳哪裏肯受她的要挾?假意答應她去找董書生登記,實際是去向董書生辭工的。
另一邊,蒲家二叔和嬸孃還大搖大擺地坐在蒲柳屋裏等着好消息呢,不料等來的竟是回洛陽的騾車。
中間的事傳話的少年也不知道,只聽董書生說,黑子把蒲家二叔給打了,讓他來找楚溪客救急。
“蒲家那個刻薄的二嬸不依不饒,非要鬧到京兆衙門,董先生和王娘子都去了,他們又怕應付不過來,想請小郎君去一趟!”
少年一臉緊張地看向楚溪客:“幫主,黑子哥不會有事吧?”
楚溪客搖搖頭:“不會,黑子不會平白無故打人。”
黑子雖然嘴硬脾氣臭,卻不是個沒腦子的,更何況他心裏還有蒲柳,除非蒲家二叔做了過分的事,不然他不會動手。
而且,他剛剛得了賀蘭康的青睞,眼瞅着就要成爲平川軍的一員了,斷不會在這個關頭做出自毀前程的事。
楚溪客反而更擔心蒲柳。
他騎上快馬,急匆匆趕到了京兆衙門,還沒進入大堂,就聽到了蒲家嬸孃尖利的哭嚎。
楚溪客看了一圈,確認蒲柳和黑子都全須全尾的,這才稍稍放心。
他沒立即進去,而是在外面聽了一會兒,從蒲家嬸孃的哭訴和蒲柳的爭辯中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蒲家二叔和嬸孃爲了留在楚記做工,這兩日一直在跟丸子坊的人套近乎。但是,幫工們早就看出了這夫妻兩個的德行,只表面應付着,實際半點內部消息都沒讓他們知道。
眼瞅着蒲柳把回洛陽的騾車都僱好了,蒲家嬸孃急了,一大早就闖進蒲柳屋裏,想跟她說道說道。
沒成想,這麼誤打誤撞的一闖,竟讓她發現蒲柳是個女子!
這個蒲家嬸孃果然是個有心機的,這種時候還能讓自己冷靜下來,想着先借助蒲柳的關係留在楚記,後面的事再說不遲。
因此,她沒跟蒲柳撕破臉,只是在被推着上騾車的時候不慎拽開了蒲柳的衣裳,露出了蒲柳脖子上的肚兜帶子。
蒲家二叔看出端倪,突然變了臉色,當即就要脫掉蒲柳的衣裳,看看她到底是男是女。
因爲一個偶然的機會,黑子已經知道蒲柳是女兒身了,自然不肯讓她受到如此侮辱,氣憤之下就把蒲家二叔給打了。
這下,蒲家嬸孃眼瞅着不可能再留下了,於是改變策略,一心想着讓黑子賠一筆錢,並搶回蒲家的祖產。
“蒲家祖上留下來的規矩,有兒子的才能繼承祖產,生不出兒子直接滾蛋!好你個蒲氏,枉你還是蒲家的童養媳,居然爲了霸佔蒲家的宅子和田地,讓蒲柳這禍害女扮男裝!你們這對狼子野心的母女,就該浸豬籠!”
蒲家二叔做出一副被打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樣,前一刻還躺在擔架上哀叫着,後一刻罵起人來卻聲色俱厲,那架勢不像蒲柳女扮男裝,倒像是蒲柳殺了他全家似的。
蒲家嬸孃在旁邊添油加醋:“我說,大嫂,雖說你前面生了三個女兒,蒲家也沒爲難過你吧?怎麼居然一點恩德不念,還想出這麼個黑心手段,你就是這麼報答婆母的養育之恩的?”
蒲娘子看上去並不驚慌,只淡聲道:“一切都是我的主意,阿柳年紀還小,什麼都不懂,要殺頭要坐牢只衝着我一個人來就好。”
蒲柳眼中噙着淚,道:“阿孃別怕,黑子早跟我說過,殺人搶劫、偷盜犯奸才犯法,我只是扮做男子而已,沒犯任何法,他們沒資格打殺我們。”
蒲家嬸孃冷哼一聲:“你還有臉提你這個小姘頭?今日若不是我攔着,他就要把你二叔打死了,我跟你說,這事別想善了,我要讓他坐大牢,還要賠錢!”
“對,賠錢!”蒲家二叔中氣十足,半點“差點被打死”的樣子都沒有。
黑子憤憤地啐了一口:“我呸!打的就是你,你要再敢扒蒲柳的衣裳,我還打!”
“打得好!”楚溪客大步邁入衙門大堂。
蒲柳和黑子看到他吃了一驚,臉上有愧疚,有激動,也有委屈,這是看到自己人才會有的情緒。
楚溪客一一看在眼裏。
他擡頭,看到正堂上端坐的京兆尹,不禁露出笑意。
如今的京兆尹,是裴誠。
裴誠上個月才升任京兆尹,剛好是給他辦完買地契書的第二天。放在從前楚溪客不會在意這樣的消息,自從他決定以自己的方式爲“大決戰”做準備後,便開始有意識地注意了。
裴誠屢次幫他,在楚溪客心裏是個好人,因此他這一刻心裏還挺踏實的。
“黑子,你是爲了保護弱女子纔不得不出手的,這叫見義勇爲,怎麼會坐牢呢?”楚溪客笑着朝裴誠執了執手,恭敬道,“此事,還望府尹明斷。”
裴誠點點頭,說:“若這蒲柳果真是良家女子,那麼黑子爲了免於她被當衆脫衣而出手阻攔,確實稱得上‘見義勇爲’。”
蒲柳名節也不顧了,急切道:“對,黑子就是爲了保護我纔不得已出手的,當時二叔拽着我要扒衣裳,院裏院外都是人,大夥都可以作證!”
蒲家嬸孃一見情況對自己不利,連忙說:“這孩子,胡說什麼?他是你親叔叔,怎麼會當衆做出毀掉你名節的事?你二叔分明是不想讓你跟這個野小子糾纏,想要把你叫到車上好好說道說道,這才惹到這小子,被他打了……
“柳娃啊,不是,現在不能叫你娃了,丫頭啊,你可不能爲了一個小相好就顛倒黑白,不管你親叔叔的死活啊!”
蒲柳氣得眼睛都紅了:“顛倒黑白的到底是誰?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那麼多雙眼睛都看着呢,還能任由你在這裏胡說不成?”
蒲家嬸孃露出一個虛僞的笑:“當時那麼亂,有人瞧岔了也說不定……總之,天底下可沒有親叔叔要扒親侄女衣裳的道理。再說了,你二叔爲何要這樣做?你的名聲毀了對他有什麼好處?”
“當然有好處!”蒲柳冷笑,“他就是想看看我是男是女,好吞了我家的宅子和田地,把我和阿孃趕出蒲家!”
蒲娘子之所以讓蒲柳女扮男裝,就是因爲蒲家那個所謂的“規矩”。
在蒲家,只有生下兒子的新婦才能留下來,倘若成親十年都生不出兒子,新婦連同她的女兒都會被趕回孃家。
而蒲娘子是沒有家的,她從還沒有記事的時候就跟着家人逃難到了洛陽,親人都死了,後來輾轉成了蒲家的童養媳。
好在,婆母還算慈愛,丈夫對她也算不錯,只是安穩的日子沒過幾年,丈夫就得病死了。
蒲柳是蒲家大郎的遺腹子,若再是一個女兒,蒲家娘子勢必會被趕出蒲家。
若是隻有蒲娘子自己,即使被趕走也無所謂,可蒲柳上面還有三個姐姐,當時最大的也才六歲,爲了女兒們不像她一樣自幼寄人籬下,蒲娘子不得已才做出了“以女代子”的決定。
這件事,蒲柳的祖母蒲老夫人是知道的,也是她在最初幾年幫蒲娘子一起瞞下來的。
然而,隨着蒲柳一天天長大,越來越難以瞞下去,因此,在蒲老夫人去世後,蒲柳就背井離鄉來到了長安,爲的就是不被家裏人識破。
……
蒲娘子講述的時候,聲音平靜到可以用“心如死灰”來形容。
這件事她已經在心裏咀嚼了太多太多年,尤其近幾年,她幾乎每晚都會做被識破、被浸豬籠的噩夢,就像頭上懸着一把刀,隨時都會砍下來。
而此刻,這把刀終於要砍到頭上了,反倒沒什麼可怕的了。
這個時代在官衙內是不需要行跪拜大禮的,然而蒲娘子還是鄭重地叩了個頭,哽咽道:“此事皆是我一人所爲,我的女兒們什麼都不懂,要浸豬籠就浸我一個人吧!”
這番情形,在場之人無不唏噓。
尤其是那些同樣因爲生男生女被婆家刁難過的婦人,不由地感同身受,站在衙門外面就幫蒲娘子說起話來。
裴誠拍了下驚堂木,道:“以女爲子,這是你們的家務事,律法上不會判你有罪。”
“怎麼可能沒罪?這是欺騙祖宗的大罪啊!在我們那裏,是要連同這個小孽種一起浸豬籠的!”
喊出這句話的是蒲家嬸孃,她說着,還要去拉蒲娘子,似乎現在就想讓她進大牢似的。
“你省省吧!”王娘子一把推開她,譏諷道,“枉你還是在婆家手下討過生活的,居然這般爲難自家妯娌這個苦命人。”
有人附和道:“就是!府尹都說了,律法上沒罪。人家自己生的,想說是女兒就是女兒,想說是兒子就是兒子,你管得着嗎?”
一時間,更多人附和起來。
蒲家二叔見此情形,也不裝柔弱了,頓時從擔架上蹦起來,一把拽住蒲娘子:“我們不告了,我們回洛陽!除了國法,還有家規,咱們按老蒲家的規矩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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