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4
僅僅過了兩天,蒲柳的母親就到了,想來是收到消息後就第一時間往長安趕了,看來對方和蒲柳一樣,十分珍惜這個機會。
楚溪客將其視爲長輩,想着怎麼也該主動過去見一下,因此趁着午後休息的時間,便提上禮物去了大雜院。
意外的是,蒲柳絲毫沒有預想中的開心,反而臉色不大好,見到楚溪客後的第一句話就是:“阿孃就是過來瞧瞧我,過兩日就回去了。”
楚溪客原以爲是蒲柳的母親沒看上這份工作,正想當面溝通一下,便看到一個細眉尖臉的婦人迎面走來。
“您就是東家小郎君吧?誒呦,可算見着了!我就蒲柳這些日子多虧了您照顧,妾身在這裏給您見禮了……一直聽蒲柳說東家小郎君年輕有爲,不成想竟是這般年少俊朗!”
婦人看上去像是見過一些世面的樣子,幾句恭維話說得還算得體,但又見得不夠多,從頭到腳透着股精明市儈之氣。
楚溪客都擔心,對方下一刻就會撲過來,從他身上刮下一層皮!
“小郎君,這是我嬸孃。”
蒲柳一副吃了蒼蠅的噁心樣,然而當着楚溪客的面又不想彼此臉上難看,因此努力忍住。
只一句,楚溪客就把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八成是消息送過去的時候,不知怎麼的被這位精明的嬸孃知道了,因此巴巴地跟過來,想要分一杯羹。對方八成不是什麼厚道脾氣,因此,蒲柳拼着不讓自家母親留下,也不願給楚記帶來麻煩。
下一刻,蒲柳二叔的出現正好驗證了楚溪客的猜測。
如今,大雜院這邊由董書生和王娘子管着,兩個都是體面人,又素來與蒲柳交好,因此特意置辦了一桌席面,迎接蒲柳的家人。
不成想,這位二叔竟是個不顧臉面的潑皮,正經席面不喫,竟直奔煮丸子的大鍋!就連眼下,聽說東家小郎君來了,他都不肯放下飯碗,還趁王娘子轉身的功夫又從鍋裏撈了一勺!
蒲柳又羞又氣,淚珠都在眼裏打轉了。
爲了不讓楚溪客爲難,她便趕在叔叔嬸子攀關係之前,把話說絕了:“二叔和嬸孃聽說母親來長安看我,擔心路遠不安全,因此一同陪着過來,明日便和母親一道回去了。”
“怎麼就回去了?不是說要留下來做工嗎?”蒲家嬸孃一臉驚詫,顯然沒料到蒲柳這般決絕。
蒲家二叔倒是沒什麼反應,只一味抱着碗往嘴裏扒拉肉丸子——是的,他過來見楚溪客,都沒把飯碗放下。
“做什麼工?你們這樣能做工嗎?煮出來的丸子能不能供上二叔喫的!”蒲柳終於按捺不住,脫口而出。
蒲家嬸孃果真是個精明的,沒跟她吵,反而狠狠地擰了自家男人一把,然後上前兩步,越過蒲柳,直接笑吟吟地同楚溪客搭話——
“咱們是聽說小郎君這邊缺人,才馬不停蹄地從洛陽趕過來。我家嫂子手藝確實是一頂一的好,咱們那邊紅白喜事辦個酒席都會請她去幫忙。嫂子會的我不敢說也會,但在旁邊打打下手還是可以的……
“還有我家這個,喫的多,身板也好,幹起活來一個頂仨,平日裏背背扛扛的只管找他!”
“快別說了!小郎《前朝餘孽只想賣燒烤》,牢記網址:m1君這裏能人多的是,不缺咱家的!”蒲柳快要忍不住哭出來了。
蒲家嬸孃噙着一絲假笑,陰陽怪氣道:“你這孩子,親近的知道你是心疼你阿孃,不知道還以爲你生怕咱們這些窮親親沾光呢!你看,東家小郎君還沒說什麼,你怎麼就急吼吼地拒了?難不成,這丸子坊竟是你做主了?”
蒲柳氣道:“嬸孃也不用在這裏給我上眼藥,我就算自己不幹了,也不會讓你們給小郎君添亂!”
“嘿,你這個臭小子——”
“行了,都體面些罷!”
一位打扮素淨的婦人進門,目光淡淡地掃過蒲家嬸孃和二叔,繼而站在蒲柳身邊,向楚溪客見禮。
楚溪客還了個晚輩禮。
這位,便是蒲柳的母親,蒲娘子了。
看到母親,蒲柳憋了許久的眼淚終於禁不住流了下來。
蒲娘子心疼地拍拍她的手,溫和地對楚溪客說:“冒昧前來,攪擾小郎君了。如今瞧着蒲柳這孩子有喫有喝還有事做,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們便回去了。”
蒲家嬸孃還想說什麼,被蒲娘子的視線淡淡一掃,當即閉了嘴。
楚溪客其實對蒲娘子印象不錯,然而蒲家這門親戚卻實在不是好相與的,說實話,他確實不想讓好好的楚記摻進兩顆老鼠屎,因此便點了點頭,塞給蒲柳一串錢。
“這兩日不必上工了,好好帶着蒲娘子在長安轉轉,若缺錢,儘管在董先生這裏支取。”
蒲柳滿心無力,連推辭都忘了,怔怔地接過錢,訥訥道謝。
楚溪客心裏也不大舒服,因此沒有多待,寒暄了兩句便離開了。
他剛跨出院門,蒲家嬸孃就把蒲家二叔拉到角落,兩眼放光:“看到沒?隨手就是一大串錢,賬上的還能隨便支用!你以爲是蒲柳本事大嗎?只能說明這位小郎君財大氣粗,不在意這些!”
蒲家二叔連連點頭:“這可比守着那一畝三分地強多了,必須留下!”
“對,不管想什麼法子,也得留下才好。”
下午出去看鋪面的時候,楚溪客還在跟鍾離東曦唸叨這件事。
“蒲柳是個好孩子,她明明那麼想把她母親從那個泥潭裏擇出來,但是爲了不讓她叔叔嬸子沾上楚記,還是決絕地做出了選擇……
“她母親也挺好的,體面素淨,進退有度,雖然跟雲姨比少了些氣度,但是還挺有親和力的,當個店長綽綽有餘了。”
鍾離東曦從一堆待售的店鋪資料中擡起頭,溫聲說:“你若想留下她,也不是沒有辦法。”
楚溪客唔了一聲:“我其實是想拉蒲柳一把,不過也要看她自己的意思,回頭我再跟她談談吧!”
鍾離東曦點點頭,繼續從楚溪客那一摞寫滿狗爬字的資料中找出有用的信息。
楚溪客看着他專注的側臉,小心臟砰砰跳起來,忍不住就要撩撥他:“東曦兄啊,你都不用幹活嗎,怎麼有時間天天陪我出來晃悠?”
鍾離東曦瞧了眼這個小沒良心的,笑道:“我如今天天喫鹿崽的,住鹿崽的,伺候好鹿崽就是我最大的任務了,哪裏還需要其他活計?”
“誒,那我只能辛苦一些啦,畢竟是要養家的男人了。”楚溪客沒骨頭似的貼到他身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
一下午的時間,兩個人把十幾家預選店鋪一口氣看完了,當場定下來六個。
其中三個分佈在之前鍾離東曦提到的佈政坊、安仁坊和昇平坊,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一同看上的新昌坊和芙蓉園。
新昌坊有個青龍寺,每日客流量不比小雁塔少。芙蓉園完全是意外,這裏是五公主的私產,強塞給了楚溪客,還美其名曰:“是給阿兄和嫂嫂的新婚賀禮”。
此外,楚溪客在懷遠坊也選了一家。雖說先前只是爲了幫顧客解圍,但到底不想讓人家失望,因此便多定了一處。
六處鋪面,東西南北都有,之所以能短短一個下午就定下,還要歸功於跑腿小分隊鋪展開的“情報網”。
哪處店鋪便宜、治安好、客流量大、左鄰右舍和氣厚道,少年們心裏早就有了自己的章程,因此給楚溪客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眼下他還不知道,這份情報網將來會發揮怎樣巨大的作用。
回到薔薇小院的時候,天色已然擦黑。
很難得,除了桑桑和小虎斑,家裏就他們倆活物。姜紓忙着來年的科舉,賀蘭康忙着練兵,雲家母子忙着店裏的生意,楚溪客和鍾離東曦反倒成了最早回家的。
儘管已經很累了,楚溪客還是堅持要給鍾離東曦露一手。
“難得過二人世界,當然要做點特別的紀念一下啦!”楚溪客擺上蠟燭,鋪上桌布,笑眯眯地對鍾離東曦說。
於是,他就做了一份改良版意大利麪。
麪條是之前做好晾乾的,只需要丟到鍋裏煮一煮就好,最奢侈的是配面的澆頭,楚溪客奢侈地挖了小半碗蟹黃,外加滷得鮮香可口的鵝肝。
桌布,蠟燭,意大利麪,補腦奶茶,還有楚溪客從姜紓窗臺上薅的水仙花,就是一頓浪漫的二人晚餐了。
此情此景,是不是還差點什麼?
“麼唧~”楚溪客在鍾離東曦臉上啃了一口。
“齊活了,開喫!”
喊完這一句,楚溪客就如同電量耗盡了似的,吃麪的動作都慢下來,嘴巴明明還動着,腦袋卻一點一點,險些磕到食案上。
鍾離東曦護住他的額頭,哭笑不得:“困了就去睡。”
“不行,要……有始有終,不能做渣男。”楚溪客甩甩腦袋,一瞬間精神了些,繼續吃麪。
只是,堅持了不到兩個呼吸的時間,眼皮又變得沉重。
鍾離東曦只得把人摟進懷裏,一口接一口地喂。面對食物,楚溪客向來是忠實的,即使眼睛已經完全閉上了,嘴巴還會有規律地開開合合。
鍾離東曦就這麼看着,情不自禁地親親他的額頭,又捏捏瘦削的臉,喜歡到了心坎裏。
儘管剛剛還在笑楚溪客,轉頭他就把自己那盤面也給喫乾淨了,因爲他喜歡那句“有始有終”。
一路抱着楚溪客進了東暖閣,用溫水擦洗了手腳,直到把人伺候好了,他纔回到西渚軒。
之所以不在東暖閣守着,是因爲他還有事要忙,擔心吵到楚溪客。
看着堆積如山的邸報和信件,雲霄都忍不住碎碎唸了:“人家小郎君也挺能幹的,並不是沒了依靠就不行的菟絲花,殿下何必非要日日陪着他?您也不能爲了小郎君就不顧鍾離家的產業吧?”
鍾離東曦涼涼道:“若非爲了他,你以爲我會在乎鍾離家的這些產業嗎?”
雲霄:“……”
到底是飽讀詩書的金牌副手,他很快調整策略,說:“那就請殿下爲了小郎君保重自己的身體吧,畢竟小郎君能喫能睡,一看就是長壽之人,別到時候……咳!”
鍾離東曦手上一頓,道:“我去睡會兒,半個時辰後叫我。”
雲霄笑眯眯地做了個“請”的手勢,還是跟着楚溪客學的。
東暖閣。
楚溪客做了個夢,夢到自己成了皇帝,宣“鍾離貴妃”侍寢,沒一會兒鍾離東曦就裹着被子被太監扛進來了。
楚溪客瞧見美嘟嘟的一個小鐘離,頓時色心大氣,開始剝被子,結果剝了一層又一層,怎麼都剝不完,他一着急,就給醒了。
第一反應就是跑去西渚軒,控訴鍾離東曦不給睡,沒想到,推開窗戶,楚溪客發現外面已經黑透了。
夜深了,對面的西渚軒還燃着蠟燭。鍾離東曦卻依舊坐在書案前,專注地工作着。
楚溪客心頭一緊,原來他不是沒活幹,而是爲了陪自己,把工作推到了晚上。
他並非不知疲倦,不然手邊不會有那壺濃茶,也不會時不時揉一下痠痛的額角。
楚溪客的心酸酸澀澀的,就這麼踩着兩個窗戶之間的木板,跳到了鍾離東曦屋裏。
鍾離東曦潛意識中似乎一直在關注這邊的情形,明明楚溪客動作已經夠輕了,他還是第一時間發現了。
“做噩夢了?還是不舒服?”鍾離東曦毫不遲疑地放下書信,過來摸楚溪客的額頭。
楚溪客一下子撲到他懷裏,緊緊摟住:“東曦兄,我有沒有說過,遇見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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