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二合一
董書生用鮮血寫就的風骨與堅毅,爲他爭取到了說話的機會。
朝堂上,再也沒有人因爲他身體殘缺、窮困潦倒而輕視他。即便那些被他指控的人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地暫時放下敵意,聽他把話說完。
董書生並非衝動行事,楚溪客說的那些話他都聽到了,也聽懂了。他仔仔細細回憶了一整夜,把那些值得懷疑的人一個個寫了下來。
姜紓裏應外合,雷厲風行地運作起來。
早朝還沒結束,一衆高官結黨營私、謀害寒門學子的消息就傳遍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還要歸功於楚記跑腿小分隊——賀蘭康在其中安插了一幫暗樁,如今這些人都只聽姜紓的命令,就連楚溪客都不清楚都有誰。
也是巧了,臨近科考,各地舉子齊聚長安,世家與寒門的矛盾空間尖銳。在這種情況下,突然爆出高官結黨營私、調換考卷,那些壓抑已久的寒門學子就先炸了。
這種情緒很快蔓延到百姓之中,別管真懂假懂,反正聽說是那些當官的不把平頭百姓當人看,一時間民怨四起,長安百姓齊聚承天門,讓朝廷還董書生一個公道。
這種情況下,就算今上有心維護那些心腹都不成了。
於是,今上只得當衆傳下諭令,命大理寺主審此案,限期半月,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親自出馬,以董珏爲切入點,很快把當年參與“換卷案”的一應人手揪了出來。
然而,查到的只是一些謄抄閱卷、行兇放火的小嘍嘍,真正的幕後主使只有董珏知道。
董珏和對方達成默契,把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即便受了刑依舊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爲,沒有受人指使。
大理寺卿是清流一派,不站董書生,但也沒有被董珏背後的人收買,他只想儘快結案,以平民憤。
姜紓便以此爲突破口,說服大理寺卿,帶着董書生去見董珏。
董珏儼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看到董書生不僅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倒打一耙:“玉兄,你好狠的心啊,是看到我如今過得春風得意而嫉妒嗎?”
董書生氣急反笑:“你有什麼臉說出這種話?你害我至此,竟沒有絲毫愧疚之心嗎?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竟視你爲友!”
姜紓輕咳一聲,隱晦地提醒董書生,不要被董珏帶了節奏。
董書生還沒會意,董珏就先反應過來:“我說呢,區區一個落魄舉子,怎麼可能攪起這麼大的事,原來是有姜博士在背後相助。”
他看着姜紓,譏諷道:“說到底,你們不也是爲了排除異己麼,誰又比誰高貴?”
姜紓並沒有因爲這番話露出絲毫心虛之色,只是平靜地說:“你的生母尚在人世吧?”
平平淡淡一句話,卻讓董珏變了臉色:“關你何事?我一沒有謀逆,二並非大不敬,罪不及父母,你休想以此要挾於我!”
姜紓語氣依舊不鹹不淡:“你以爲,只要擔下所有罪責,就會有人替你奔走,讓你留下這條命回鄉侍奉生母嗎?”
董珏漫不經心的調調徹底消失了,他扒着囚室的木欄,拼命強調:“姜博士,我知道你素來智謀過人,但你休想忽悠我,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聽,更不會信!”
“既如此,那便隨便聊聊吧!”
姜紓狀似輕鬆地坐到案牘旁,隨手提起桌上的茶壺,自顧自倒了一盞,竟是楚記的蜂蜜柚子飲。
他抿了一口,露出笑意:“你出自臨川董氏,生母本爲外室,只因家中嫡子出了意外,你父親這纔將你接了回去。雖說入了族譜,但家中長輩並未對你上心,包括你的生父……直到你入了族學,在讀書上展現出過人的天資。
“你終於得到族人的重視,因此愈加用心讀書,不是爲了你自己,而是爲了你的生母。因爲有人告訴你,只要你能科舉入仕,家主便會讓你生母進門。”
董珏寒聲道:“你說這些做什麼?”
姜紓繼續說:“就這樣,你夙興夜寐,苦讀不輟,終於憑藉一腔勤勉考入了長安太學。原以爲可以就此平步青雲,卻萬萬沒想到,太學的同窗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比你天資高的大有人在,比你勤奮的更是比比皆是,還有那些家世不俗的,甚至不用努力就能平步青雲。於是,你的心態開始發生了變化。”
“胡說,都是胡說!我心態如何你又怎麼知道?”董珏終於失去了淡定,顯然,姜紓的話戳中了他的痛點。
姜紓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結識董玉的那一刻,你其實是慶幸的吧,終於有人比你出身更差,比你更不通人情世故,你主動幫助董玉,看到他對你感激涕零,你便能找回些許優越感。
“可是,你怎麼都沒想到,你眼中的這個‘土包子’卻滿腹才華,明明跟同窗打招呼都結結巴巴,然而在帖經策論時卻能侃侃而談,直把五經博士辯得啞口無言。
“很快,他就得到了博士與同窗的認可,結識了更多朋友,遠遠地把你甩在了身後。直到有人找到你,給你提供了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別說了,我不想聽你在這裏胡扯!”董珏大聲阻止。
姜紓盯着他慌亂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董珏,他們都是誰?”
董珏咬着牙,恨聲道:“我說過了,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姜紓沉下聲音,犀利道:“你可知道偷換考卷、□□是何等罪責?你以爲那些人當真會搭上官聲保你一命嗎?倘若當真如此,他們爲何還要推你出來做替罪羊?”
董珏徹底慌了:“大理寺當差的呢,都去哪裏了?你們都是喫白飯的嗎,居然放無關的人隨意進出!”
“董珏,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用命維護的那些人不僅不會讓你有命回去奉養生母,還會在背後推波助瀾,讓你死無對證!”
姜紓的最後一句話,徹底擊潰董珏的心理防線。
這種可能他不是沒想過,然而還能怎麼辦,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只能牢牢抓住。
“你該不會以爲,說這些就能讓我改變主意吧?他們靠不住,難道你們就靠得住嗎?哈哈哈哈哈!”
董珏癲狂大笑,表情比哭還難看:“一丘之貉,都是一丘之貉!你們這些生來便註定站在頂峯的世家子弟,哪裏關心我們的死活?!”
“還有我。”董玉開口。
這一刻,他突然不恨了,只覺得非常可笑,董珏這個惡人說到底不過是別人手裏的一把刀。
董玉鄭重道:“董珏,我以亡母起誓,只要你說出幕後真兇,不管你是死是活,我都會將你生母安置妥當,讓她安享晚年。”
董珏怔怔地看着他,似乎過了許久許久,一行清淚劃過清瘦的臉。
“那個拉糧的車不是我找的,我是後來才知道的,我想過阻止的,可是、可是去晚了……”
“因爲你猶豫了。”董玉一針見血地說,“你在前程和我的性命之間猶豫了。”
董珏目光閃動,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不過,已經夠了,在他說出剛剛那句解釋的時候,就代表他接受了這個交易。
董玉轉身跟隨姜紓出了地牢,一絲遲疑都沒有。
董珏扒着木欄,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不由想起來他們初遇那日的場景——
他急着出門,他剛剛進來,不期然撞到一起,書冊撒落一地。
“鄙姓董名玉,敢問兄臺高姓大名?”
“巧了不是,我亦姓董,名字嗎,剛好是兩個你!”
“緣分啊!”
“……”
董珏捂着臉,啞聲道:“對不起……”
然而,董玉已經走遠了,再也沒有機會說出一句“原諒你”了。
董珏並非主謀,最終判了流放瓊州,然而因爲引起民憤,影響惡劣,因此刑部在終審的時候特意加了一條“遇赦不赦”。
意思就是,就算將來因爲冊立太子、加封皇后、新皇登基等大赦天下,也不會赦免他。
這就意味着,後半生他都要在流放之地挖礦做苦役了。前提是,他不會死在半路上。
禮部官職來了個大洗牌。
剛剛定下的科舉主考官——禮部尚書被責令在家中“養病”,雖然因爲今上的包庇沒有貶官,但這次的科舉考試他別想插一腳了。
太學重新整頓。
十餘名博士、數位助教受到波及,他們要麼被誤導,要麼被利用,要麼因爲家族的天然立場,直接或間接地爲上一任國子祭酒做了不少事。
姜紓沒有聖母心氾濫留下他們,不過他在盡力協調,讓其中有才能的人不至於就此斷送前程。
因此,他最近忙得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乾脆住在太學裏了。
楚溪客擔心姜紓喫不好飯,做了補身的湯粥送到太學。
這是他第二次來太學了,與上一次的雅緻端肅相比,這次過來氣氛中多了些許緊張和壓抑。
一路走來,無論助教還是學子皆斂眉肅目,行色匆匆。有人提着包裹告別,旁人多是嘆惋與可惜,沒有幸災樂禍,也沒有落井下石。
這樣的表現反倒讓楚溪客暗暗敬服。
即便立場不同,依然保有最起碼的同情心,這纔是讀書人該有的素養吧!
當然,那些心知肚明、助紂爲虐的不值得同情,這種人已經解職的解職,下獄的下獄了。
他還看到了雲竹。
雲竹是律學和算學的借讀生,和太學生的服制稍有不同,青色衣衫襯着她那張清秀沉靜的臉,一看就是個充滿智慧的優等生。
雲竹被一衆同窗包圍着,手持珠算,嫺熟地撥弄着,時不時解答一下同窗的疑問,因自信而熠熠閃光。
楚溪客遠遠看着,不禁感慨,果然還是應該出來見世面,如今的雲竹哪裏還有初見時拘謹怯懦的模樣?
突然,旁邊衝過來一個畫風奇特的太學生,叫叫嚷嚷地撥開人羣,把雲竹拉了出來:“餐鍾都響了,先讓阿竹喫飯吧,諸位師兄有問題喫完飯再問不遲。”
有人笑呵呵地調侃:“我說,趙學子,你是太學那邊的,我們是算學的,你一口一個‘師兄’,這是隨着誰論的?”
趙晦面上一紅,悄悄看了雲竹一眼,一副怕她生氣的樣子。
雲竹臉也紅了,丟下一句“好了,都去喫飯吧”就抱上算盤大步走開了。
趙晦還以爲她生氣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人推了他一把:“還不快追,傻小子!午膳記得給我家師妹打倆雞蛋啊!”
趙晦連忙點點頭,傻笑着追了上去。
楚溪客不禁露出老父親的笑。
讀書求學的地方本該如此,友好,純粹,包容,有辯論但基於學術,有分歧但容得下百家爭鳴,這纔是象牙塔應有的風氣。
……
嚴子君站在臺階上,笑眯眯地調侃:“一刻鐘前我就聞到了粥香,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影,還以爲呆小崽走到門口又迷路了,原來是看小娘子看呆了!”
楚溪客也不解釋,順着他的話說道:“可不是麼,難得在太學見到女學生。唉,若是太學能放開招生,不限制女子入學就好了。”
嚴子君朝他擠了擠眼:“若這是小崽希望的,那就多多努力吧!”
“噤聲,小心隔牆有耳。”季清臣彈了下嚴子君的腦門,把兩人讓進屋內。
姜紓剛淨了手,坐到桌邊。
楚溪客也洗了洗手,把飯菜一樣樣端出來。
姜紓喜歡的蓮子百合粥,嚴子君喜歡的滷鵝肝,季清臣喜歡的紅燒茄子,還有大家都愛喫的鴨血粉絲湯、糖醋丸子、糯米排骨、藕荷蝦仁,可以說是照顧到了所有人的口味。
嚴子君眼睛都直了:“除夕大餐我都沒喫得這麼豐盛!”
“堂堂太學博士,窮成你這樣的也不多見。”季清臣一邊毒舌,一邊舀了一大勺糖醋丸子到他碗裏。
嚴子君喫得兩腮鼓鼓囊囊,含混地說:“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嘛,你瞧着,等我阿弟阿妹大了,都來孝順我,你就眼紅去吧!”
“嗯,我等着見證‘農夫與蛇’的那一刻。”季清臣嘖了一聲,順手抹去他嘴角的油漬。
楚溪客暗搓搓挪動屁股,湊到姜紓身邊:“阿爹,你日日對着兩位世伯,不酸嗎?”
姜紓微微一笑:“無妨。”
“你是無妨,賀蘭那傢伙來一次就頂十天半個月的了!”嚴子君嘖嘖感嘆。
“別給我提他,影響食慾。”季清臣皺着眉,一臉嫌棄。
楚溪客暗搓搓打聽八卦:“我準阿孃到底幹了什麼事,把自己的人緣搞得這麼臭?”
嚴子君一臉望天的表情,幽幽道——
“因爲沒跟忘書分到一個班級,就一劍劈斷國子學的大門,算嗎?”
“忘書被蚊子咬了一個包,就喪心病狂地丟了一百隻青蛙進來,吵得所有人半夜睡不着覺,算嗎?”
“忘書因爲長得太好看被人寫小紙條調戲,就把所有嫌疑人扒光了丟進水渠裏,算嗎?”
“哦,對了,因爲單方面把清臣當成競爭對手,就時不時使個計策,讓清臣的祖父把他打一頓屁股……關鍵是屁股,不是手心啊,背脊之類的,是扒了褲子打屁股。”
“閉嘴,喫飯。”季清臣夾了塊紅燒茄子塞進他嘴裏。
嚴子君笑眯眯嚼着茄子,總結道:“最招人恨的,還是他把我們的‘國子學之花’——姜小郎君拐跑了,轉頭又去跟別人定親!”
嗯?
臭阿孃跟別人訂過親?
什麼時候的事?
楚溪客八卦的小雷達嗖地一下豎起來。
“閉嘴,喫飯。”這次,輪到姜紓出手了。
嚴子君意識到自己失言,連忙把臉埋到飯碗裏,無論楚溪客怎麼使眼色都不肯再說了。
爲了消滅他旺盛的好奇心,姜紓轉移話題:“你可知,那些明明人品尚可、學識也不錯的太學博士爲何要出手幫助董珏?”
楚溪客果然提起興致。
這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董珏總不會給他們塞好處費了吧?以那些博士的家世,不該瞧上董珏那仨瓜倆棗啊!
“是爲了科舉名額。”姜紓說。
太學中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每年參與科舉的名額都由諸位博士、助教、典學和直講推薦,一位博士可以推選十名學子,助教可推選五名學子,典學三名,直講一名。
自前朝起,世家與寒門便爭鬥激烈,這種風氣從朝堂延續到太學,世家推選世家子弟,寒門擡舉寒門學子。這就意味着,倘若太學中多一位出身寒門的博士,每三年就會多出十個寒門進士。
“董珏雖不受家族重視,但董氏在臨川到底是郡望之家,而董玉卻是地地道道的寒門,並且他在太學讀書期間,也堅定地表現出了爲寒門發聲的立場。”
所以,纔有了這場禍事。
“沒必要啊,太學中這麼多人,那些人爲何只針對董先生……”
說到一半,楚溪客突然怔了怔,驚訝道:“還是說,他們會用相似的辦法對待所有想要考取太學直講的寒門學子?”
姜紓肅然點頭。
以前任國子祭酒爲例,遇到有才華的寒門學子想要考取直講的時候,他會先行利誘,比如保舉對方去外地做個小官,或者去洛陽、秦州等地的書院。若利誘不行,則改成威逼,這種時候十有八九的學子就會妥協。
偏偏董書生一根筋,聽不懂暗示,又一心想留在太學教書,這才遭此橫禍。
當然,以前任國子祭酒爲首的那些世家一派,隻手遮天了這些年,也萬萬沒想到,他們最終還是栽在了董書生手上。
……
楚溪客心裏沉甸甸的。
鍾離東曦過來接他的時候,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嘰嘰喳喳地念叨這一天的新鮮見聞,而是有些低落地把頭靠在鍾離東曦肩上,半晌沒說話。
“都知道了?”鍾離東曦摸摸他的頭。
“你也早知道了吧?”楚溪客反問。
兩個人一起生活久了就是有這樣的默契,根本不需要多說,只需短短一句話甚至一個字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鍾離東曦安慰他:“好在,一切真相大白,那些人遭了報應,對於董書生來說,餘生或可釋然。”
“怎麼能釋然呢?原本前程無量的人生,就這麼被那些滿腹陰謀的人毀了。”楚溪客氣憤道。
鍾離東曦看着他,意有所指地說:“鹿崽若想改變這一切,不是沒有辦法。”
楚溪客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又慫了,生硬地轉移話題:“不過,也有一個好消息。”
“是什麼?”鍾離東曦笑笑,沒有糾纏。
“阿爹跟我說,因爲這次牽連到的博士和助教太多了,太學會在月底舉辦一次直講選拔,董先生可以考,若能考過還能留在太學教書,算是對他的補償吧!”
“這還真是個好消息。”鍾離東曦不禁笑了笑。
楚溪客的心情也不由好了些,說:“不如我們現在就去通濟坊告訴董先生吧,順便還能蹭一碗丸子湯做晚飯!”
鍾離東曦自是點頭說好。
牛車轆轆而行,車內一派安然。
楚溪客終於有心情唸叨閒話了:“阿爹還問我,想不想到太學讀書,倒也不是爲了什麼寒門名額吧,就是想讓我長長見識。”
“那鹿崽想嗎?”鍾離東曦問。
楚溪客有些爲難:“我也不知道。”
說實話,還是有點想的。他穿書的時候還不到十八歲,剛高考完,都沒上過大學,如今看到雲竹在太學有那麼大的轉變,還有了一羣志同道合的朋友,其實挺羨慕的。
“可是,我又沒那麼聰明,也不想考科舉當官,去了太學能有什麼用?”
其實,他更擔心的是回回考試墊底,再給姜紓丟人。
後面這句楚溪客沒好意思說出口,畢竟當着自家男人的面,還是得要點面子的不是?
即使不說,單是看着他心虛的小模樣,鍾離東曦也猜到了。他輕笑一聲,體貼地沒有拆穿他。
一時間,車廂裏安安靜靜的,只能聽到車輪軲轆轆的聲音,長長短短,很有節奏。
楚溪客聽着聽着就困了,頭一晃一晃地碰在鍾離東曦肩上。
鍾離東曦便攬過他的肩膀,輕輕放在自己腿上。
爲了方便楚溪客隨時打盹兒,鍾離東曦把原本的木製座椅拆了,改成了一張短榻,綿軟的褥子和抱枕都是依着楚溪客的喜好來的。
楚溪客便自然而然地踢掉鞋子,蜷起腿,枕上鍾離東曦的腿,鼻翼間嗅到的是熟悉的蘇合香,臉便忍不住埋過去,像只小狗崽似的,一拱一拱地嗅聞。
期間,動作有些大了,衣服掀起一截,肚子有點涼,楚溪客胡亂扯了扯,緊接着,鍾離東曦就搭過來一條小羊絨毯。
毯子顯然是中午剛剛曬過的,沾染着陽光的氣味,暖烘烘的,也有點幹,楚溪客清了清嗓子。
然後,便有一杯蜂蜜柚子茶遞過來,茶盞中放着細竹節做的吸管,楚溪客眼睛都沒睜開,就喝到了甜甜的香飲子。
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還假裝睡着,打起了小呼嚕。
如果他此刻願意擡頭看看的話,就能看到鍾離東曦臉上的笑意,是他最喜歡的那種,明豔動人。
鍾離東曦笑着說:“其實,倘若鹿崽願意到太學讀書的話,也不是全無好處。至少,我以後就可以日日接送你上下學了。”
楚溪客嗖地一下擡起頭,被男朋友接送上下學,這不是純愛小甜餅裏纔有的情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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