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1二更

作者:孟冬十五
【相親相愛搞基……建!】

  大佬們像來時那樣很有氣勢地走了,留下兩位司業和一幫黃丁班的學子。

  楚溪客笑容滿面地看向鄭司業。

  鄭司業十分心梗地別開臉,一眼都不想看到他的樣子。

  楚溪客謹慎地確認道:“您看,蓋房子的錢是在這裏給呢,還是進屋給?”

  鄭司業一臉無語,悶了半晌,方纔板着臉說:“我雖與你父立場不同,到底還是國子監的司業,既已當衆應下此事,斷沒有反悔的道理,切勿如此咄咄逼人。”

  楚溪客聽着他義正辭嚴的一番話,突然覺得,這位鄭司業似乎也沒有那麼……壞。

  也對,官場上的事,只有立場不同,哪裏有絕對的好壞?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接下來要做的事——

  楚溪客暗搓搓掏出一份手令,厚着臉皮遞到鄭司業面前:“司業教訓的是,是學生小人之心了,以後一定不再如此……那個,請簽字吧,寫在這裏就好。”

  說完,還很是貼心地用細白的手指點了點右下角的空白處。

  鄭司業:“……”

  敢情前面全白說了是吧?

  他被楚溪客搞得徹底沒了脾氣,隨便撿了支筆就要簽名。然而,看着那張寫滿狗爬字的紙,卻怎麼也下不去手。

  “沒有看錯的話,這份手令是以我的名義簽發的吧?”

  楚溪客笑眯眯點頭:“這不是不想讓您勞累嘛,學生就代勞了。”

  鄭司業端着筆,看着字,沉默了好一會兒,方纔道:“我還是寧願勞累一下。”

  說完就萬般嫌棄地丟開那張狗爬字手令,重新鋪紙研磨,親手寫了一份。

  楚溪客眼睛瞪得老大。

  一來,因爲鄭司業的字,就是師公最欣賞的那種“筆走游龍”的寫法吧?

  二來,是鄭司業過目不忘的天賦,他丟開手令之後就沒再看上一眼,重新寫來的卻一字不差!

  趙司業站在他身後,笑眯眯道:“長見識了吧?當初,鄭司業就是憑藉此等本事入的太學,又在科考中名列前茅,被今上欽點爲探花郎。”

  楚溪客的眼睛又是一亮。

  鄭司業卻是手上一頓,神色淡淡的:“陳年往事,提它做什麼?”

  說着,就把簽好字的手令遞出去,不期然對上楚溪客崇拜的目光。

  楚溪客的崇拜是真心實意的,他沒想到鄭司業也是寒門出身,還憑藉自己的學識進士及第,入了今上的眼。

  怪不得他要爲今上做事,想來有一份知遇之恩在裏面吧!

  這下,楚溪客徹底不怪他了,還很是自來熟地說:“我有一個朋友,記憶力也很好,可惜她已經有老師了,不然她見了鄭司業您,一定會想拜您爲師。”

  “有姜博士那樣的老師,還能看得上我嗎?”顯然,鄭司業一下子就猜到楚溪客說的是雲竹。

  他自嘲一笑,轉身離開了。

  楚溪客看着他單薄的背影,暗搓搓想着,如果他能棄暗投明,投入自家阿爹和師公的陣營就好了……

  趙司業倚在廊柱上,吊兒郎當地說:“只需要鄭司業一個人簽字就成了?”

  楚溪客連忙雙手呈上手令,諂媚道:“還要麻煩睿智豁達又富有同情心的趙司業也籤一下。”

  趙司業噗嗤一笑,接過手令的同時,敲了下他腦門:“我都有點羨慕姜忘書了,從哪裏撿了你這麼個寶?”

  “從小養到大的,親兒子!”楚溪客頭頂的小呆毛得意地翹起來。

  趙司業笑笑,唰唰兩筆簽完,道:“事先聲明,我當着梁尚書說的那些都是場面話,不會真給你們做監工,懂?”

  楚溪客痛快點頭:“懂的懂的,只要錢到位,我們自己可以搞定。就是吧,工匠入園啊,木材運送啊,要麻煩您籤個通行令。”

  趙司業吊起眉梢:“潤筆費給多少?”

  楚溪客財大氣粗道:“廊橋美食一條街,司業您隨便點!”

  “那就每樣來一份吧!”趙司業直接把腰間的金魚袋扯下來,丟進他懷裏,“仔細着,若丟了,打一頓屁股。”

  楚溪客連忙接住,歡歡喜喜地執了執手:“多謝司業、不對,多謝師伯!”

  他聽姜紓說過,國子祭酒除了他還有一個弟子,既是學生又是侄子,只是中間似乎發生了什麼事,這段關係需要避嫌,不能再放到明面上,因此姜紓就沒有帶他去拜見。

  想來,就是這位趙司業了。

  果然,趙司業聽到“師伯”二字先是一愣,繼而搖搖頭,笑罵一句“小滑頭”,眼睛裏分明帶着神采,想來對這個稱呼並不排斥。

  害,長輩們之間的事,看起來也是相當複雜的。

  楚溪客回到同伴們中間,把手令拿給大夥看。

  黃瑜納悶道:“楚兄,其實我也想不通,鄭司業既已應了,爲何還要多寫這麼一份手令惹他不快?”

  楚溪客指着上面的條文,說:“你看,這裏寫明瞭‘新屋由黃丁班十名學子自主建造,建成之後只歸黃丁班學子所有,任何人不得分割、強佔’;還有這裏,‘桃李林就此劃分給黃丁班看管打理,未經黃丁班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這些條款不僅是爲了保護我們的利益,還能避免將來有人藉此爲難阿爹、師公以及兩位司業。”

  楚溪客很有信心,新教室建成後一定會招來某些紅眼病覬覦,其中不乏比國子祭酒官職更高、比姜家鹿家家世更好的人,與其到時候掰扯不清,不如一開始就立下字據爲證。

  林淼道:“既然如此,手令光寫

  下可不成,還得弄得人盡皆知才穩妥。”

  楚溪客爲難道:“我不是沒想過,但這樣一來薛典學排擠我們的事八成就會傳出去,到時候萬一引起寒門與世家之爭,再連累到我阿爹和師公就不好了。”

  林淼眨了下眼,說:“消息是我們自己傳的,是誇是貶,還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

  楚溪客果斷抱拳:“一切就交給阿淼了。”

  林淼燦然一笑,春日繁花都被比的黯然失色。

  楚溪客捂着心口,做暈倒狀。

  其餘學子也不約而同紅了臉。

  無論看過多少次,還是會被林淼的美貌震撼到啊!

  更令人驚歎的是,林淼的手段和美貌絕對成正比。

  他利用林二郎的關係網,不着痕跡地把“太學要蓋新校舍”的事宣揚出去,彷彿一夜之間,文人舉子們日常出沒的秦樓楚館、茶社食肆中都在議論這件事。

  重點是,輿論風向一邊倒地在誇,沒有一個貶損的——

  “太學不只是官宦子弟的專區了,從祭酒到博士都在提倡招收寒門學子!”

  “沒見太學正在蓋校舍麼,說是專門爲了黃丁班的那些寒門學子增設的,即便這屆學成離開,也會留給下一屆黃丁班。”

  “國子監的鄭司業親筆寫的手令,還能有假?趙司業也簽了字的。等着新校舍蓋成,看看哪個眼皮子淺的有臉去搶!”

  “……”

  這下,無數寒門子弟更把太學當成了心中的象牙塔。

  就連那些官宦人家也覺得這事做得不錯,多一些各地來的優秀學子帶頭,自家不肖子也能多在學業上下些功夫不是?

  作爲“親筆寫下手令”的鄭司業,屢屢被提及。得知他本就是寒門出身,還是當年今上欽點的探花郎,學子們對他的推崇更勝一層。

  緊接着,禮部又傳出鄭司業被選爲監考官的消息,一時間,他在學子中的呼聲甚至超過了主考官梁尚書。

  太學中。

  一則則頌揚的詩文送到鄭司業案頭,儘管他一再冷靜地告誡自己,不要被這一時的繁華衝昏了頭,但到底還是欣喜的。

  曾幾何時,他也曾暢想過一朝及第,揚名天下。然而,現實帶給他的卻是出身的桎梏。

  即便成了風光一時的探花郎又能怎麼樣?沒有顯赫的出身,又不想投靠任何門閥,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要麼去窮鄉僻壤當個難以出頭的縣令,要麼成爲今上的眼線。

  他選擇了後者。

  從前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今日,看着這些讚頌的詩文,對比宮內剛剛傳來的斥責口諭,鄭司業隱隱地生出一絲猶疑。

  或許,還有第三條路可選……

  薛斑被調去了四門學。

  鄭司業下的調令,作爲太學主管的姜紓同意了,四門學那邊的主管原本不樂意,據說是姜紓送了一幅親筆畫的《桃李芳菲圖》送給他,他也就歡歡喜喜又罵罵咧咧地把人給收了。

  ——歡歡喜喜是因爲姜紓的畫,罵罵咧咧是對着薛斑。

  薛斑爲了中飽私囊打壓過多少寒門學子?做夢都沒想到這次會踢到鐵板,結果沒把黃丁班的學子們趕走,自己卻灰溜溜地去了四門學。

  別說升遷無望,他私下收授賄賂、倒賣太學名額的勾當暫時還沒爆出來,都是因爲姜紓留着他還有用。

  薛斑收拾包袱滾球的那天,剛好碰到黃丁班的學子們興沖沖地從外面回來。

  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連頭髮絲都透着朝氣。他們一邊大步往前走一邊討論着手中的圖紙,根本沒注意到薛斑的存在。

  桃李林。

  楚溪客把圖紙鋪在石臺上,興致勃勃地說着:“這是我請教過阿爹之後最終敲定的方案,還是用咱們最初討論的那一版,只是把挖水渠改成造水車,就建在讀書亭旁邊。阿爹的意思是,一邊聽着潺潺的流水聲,一邊寫詩作畫,會更有靈感——我是不怎麼懂啦,你們喜歡就好。

  “另外,桃李園外面加一圈柵欄,倒也不是爲了防賊,主要是表明態度,閒人免進。

  “我

  比較堅持的一點是廁所,這種抽水馬桶你們見過嗎?我在家裏弄了一個,還挺好用的,外面連着化糞池,一年掏一次糞水就好,非常方便。

  “對了,要搭男女兩間,指不定下一屆學子中就有女孩子。”

  隨着楚溪客的講述,學子們的眼前彷彿出現了一片世外桃源,有林木,有水車,有高雅的校舍,還有鄉間野趣……

  黃瑜結結巴巴道:“完了完了,我覺得我此生的運氣可能要用光了,不然爲何有幸在這等神仙福地讀書生活?”

  學子們哈哈大笑。

  “放心吧,有這個小福娃在呢,誰沒了運氣找他沾沾就好。”林二郎一手拎着個大竹筐,大步流星地走進桃李園。

  楚溪客嘖了聲,長得帥的人真是拎着大筐都不影響形象。

  不過,他很快就沒再看林二郎了,因爲他家美人樂師也來了!

  鍾離東曦像是特意打扮過的樣子,穿着件束腰長袍,圓領窄袖,衣襬只到腳踝處,腳上穿的不是嚴肅的六合靴,而是彩色布條編織的厚底芒鞋,配着繪有《春江垂釣》圖的衣袍,別緻又和諧!

  楚溪客都看呆了。

  鍾離東曦滿意地撫平他色眯眯翹起的小呆毛,不緊不慢地鋪上桌布,擺好茶壺,衝上一杯蜂蜜水,又把各色小食擺出來。

  一番動作如行雲流水,明明不急不躁,卻眨眼的功夫就收拾停當了。

  楚溪客那張亂糟糟的桌子彷彿“大變活桌”,誰還記得它掉了漆還裂了縫的模樣,只顧着看這一副如同野炊擺拍般的完美搭配了!

  黃字班全體成員,有一個算一個,個個不知不覺挺直腰板,肅然起敬。

  林二郎看向林淼:“我也伺候伺候你?”

  放在以往,林淼定然會拒絕,他總是千方百計、不遺餘力地撇清跟林二郎的關係。

  不成想,此刻林淼卻做了個“請”的手勢:“來,試試。”

  林二郎喜上眉梢,試試就試試!

  他並非不會照顧人,只是和鍾離東曦的風格不同,如果說鍾離東曦是行雲流水、意趣高雅款,林二郎則是大開大合、乾脆利落型。

  這邊,桌布猛地一掄,不是爲了蓋桌子,而是爲了擦石臺。石臺一秒變乾淨,林二郎就像變戲法一般,嗖嗖嗖幾下,就把杯盤碗碟擺好了。

  確切說,是“扔”好了。

  突然,一個裝着奶茶的竹筒歪了下去,眼瞅着就要掉到地上。

  林二郎“唰”的一聲抽出腰後唐刀,瀟灑地挽

  了個刀花,手腕一探,一挑,那杯脫離隊伍的奶茶就穩穩當當地落在刀身上了。

  全場鴉雀無聲,因爲大家都看傻了。

  楚溪客第一個反應過來,帶頭鼓掌。

  林二郎瀟灑一笑,狗狗眼巴巴地看向林淼。

  林淼神色淡然,嘴角卻是上揚的。

  楚溪客撞了撞他的肩,悄悄提點:“快誇誇他,把他誇暈了,以後就心甘情願寵着你了。”

  林淼從善如流,轉頭對林二郎說:“辛苦了。”

  林二郎的狗狗眼頓時溢滿神采,還得寸進尺地勾住林淼的肩。

  楚溪客正笑嘻嘻地圍觀呢,就被鍾離東曦扣住了。

  鍾離東曦似笑非笑:“原來,我這麼寵鹿崽,是因爲被鹿崽誇暈了。”

  楚溪客:!!!

  完球!一不小心翻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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