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二更
“東、鍾離兄!”
楚溪客激動之下,險些說漏嘴,幸好關鍵時刻反應過來,然後把林淼往雲浮那邊一推,自己則哭唧唧地撲向鍾離東曦懷裏。
“幸好你來得及時,不然我就要被這個狗皇帝廢掉一條腿了!”
意外的是,鍾離東曦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心疼地親親他,安慰他,甚至連回抱他都沒有。他依舊那麼直直地站着,胸膛硬邦邦的,好像並沒有把楚溪客放在心上。
楚溪客愣愣地放開,試探性地戳了戳鍾離東曦的臉,險些以爲自己抱錯了人。
鍾離東曦終於擡起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他推到身後。還是沒有抱他,也沒有說一句安慰的話。
楚溪客傻掉了。
不過,鍾離東曦好歹是來救他了,還順手帶上了兩個皇子。
不,應該說是三個。如果把阿肆也算進去的話。
今上第一眼看的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二皇子,然後,順着那隻握刀的手就看到了阿肆。
“李東曦!你瘋了嗎?居然和亂臣賊子攪合在一起!”
阿肆無辜地眨了眨眼,很是認真地解釋:“你在叫我嗎?可是我不是‘李東曦’啊,我叫‘鍾離初景’,阿兄給我起的名字——初景和東曦一樣,都是初升的朝陽,這個你知道吧?”
今上:“……”
他看到兩個皇子被挾持的那一刻頭都大了,根本沒辦法用理智去思考阿肆話中的深層含義,只是習慣性地濫用威嚴。
“李東曦,朕命令你把刀放下!”
“都說了我不叫‘李東曦’……”
阿肆不滿地嘟囔了一句,然後因爲心情不太好手就不小心抖了一下,二皇子“嗷”的一聲慘叫,脖子上多出一道鮮紅色的血痕。
今上臉色大變:“李東曦——”
鍾離東曦捏了捏耳垂,慢悠悠地說:“別叫了,我也改名了,不對,確切說我只是改姓了——重新介紹一下,鄙姓鍾離,名東曦。”
今上瞳孔一縮。
今日,鍾離東曦沒有易容,也沒有特意往羸弱文氣的風格裝扮,他穿着一身黑色勁裝,足踩戰靴,銀冠束髮,毫無保留地釋放出骨子裏的凌厲與肆意。
這樣的他,和今上年輕時是有幾分相像的,同時,也更像鍾離家的人。
今上的臉色一寸寸轉白。
鍾離東曦尚不足月,鍾離夫人意外地發現了他的外室,也就是如今的德妃,驚怒之下早產生下鍾離東曦。
鍾離家本就對今上不滿,因爲此事更是下定決心斷了這門婚事。沒想到,今上的做法更爲決絕——
他趕走了尚在孕期的外室,在鍾離夫人門外跪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因體力不支在大雨中暈厥過去,終於打動了鍾離夫人。
可是,鍾離夫人雖然暫時諒解了他,內心深處卻不能釋懷,時不時就要把這件事翻出來鬧上一番,還利用鍾離家的勢力把今上身邊的人裏裏外外都換了一撥,並隨時查崗,幾近監視。
夫妻做到這種程度,註定不會有好的結局。
今上因此遷怒到鍾離東曦頭上,看都不想看這個親生兒子一眼。直到此刻,看着鍾離東曦那張與他有七分相似的臉,一陣恍惚。
“你是……大郎?”今上喃喃出聲。
鍾離東曦譏諷一笑,這可真是久違的稱呼。
他臉上似曾相識的嘲諷神色刺痛了今上,同時也讓他找回了理智。
今上大步走到阿肆身前,用蠻力扒開阿肆的領口,死死盯着他心口處那個青色的龍形胎記。
阿肆顯然已經料到了他會這麼做,因此並未阻止,反而憨憨一笑,說:“藥水刺上去的,是不是和阿兄那個很像?”
今上沒理阿肆,而是飛快地轉到鍾離東曦這邊,試圖重複扒衣服的動作。
就在這時,鍾離東曦身後竄出一個人,白兮兮的手指頭往今上跟前一豎:“停!別碰我家東曦兄,讓我來。”
沒錯,就是一級護食的楚溪客了。
他先暗搓搓擡起眼,觀察了一下鍾離東曦的神色,發現對方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非常小氣地扒開一丟丟衣領,指給今上看。
鍾離東曦胸口已經沒有那個龍形胎記了,取而代之的是猙獰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用烙鐵燙的,還不止燙了一次,因此傷疤疊傷疤,層層昭示着鍾離東曦對這個胎記的厭惡。
今上目光一顫,一張臉陰沉沉的,異常可怕。
他看向鍾離東曦,又看了看阿肆,咬牙道:“竟然在朕眼皮子底下偷樑換柱,你們怎麼敢!怎麼敢!”
楚溪客原本還因爲鍾離東曦的冷淡而喪喪的,聽到這話禁不住一頓輸出:“你還有臉生氣?一整年了,親生的兒子都沒認出來,寫到小說裏都是被罵狗血的程度!但凡東曦兄小時候你親近過一次、關心過一點,也不會有今日的局面!
“不是我看不起你,你也配當爹?鳳凰男,養外室,寵妾滅妻,無情無義,這得是把玉皇大帝、西方佛祖、送子觀音、十殿閻羅都給得罪了,才能投胎到你們家!
“沒有心理扭曲、殺父弒弟、報復社會,成爲終極大反派,只能說明我家東曦兄根正苗紅長得好,沒有沾染上一星半點你的髒血!難怪他要改姓鍾離,應該的!”
嘰裏呱啦一番話,偌大的東宮落針可聞。
就連角落處的小宮人都擡起頭,用奇怪的目光看向今上,像是被楚溪客的話點醒了一般。
今上的臉色黑如鍋底。
楚溪客哼了聲,轉
身拍拍鍾離東曦的肩,彷彿在說,有我在,別怕。
鍾離東曦被堅冰封印的心沒由來地出現了一道裂縫。
今上突然爆發,怒吼道:“禁衛聽令,亂臣賊子,就地格殺,一個不留!”
然而,沒有一個人響應。
三皇子這種時候還不忘插刀:“父皇,外面的禁衛軍都被賀蘭府的私兵控制住了,賀蘭康反了!”
今上渾身一震,疾步走向殿外,卻看到全副武裝的禁衛軍被一個個輕裝薄甲的黑衣人制住。
楚溪客等人也出了殿門,一同被拎出去的還有二皇子和三皇子。
今上站在大殿前,對面是被刀架着脖子的兩個皇子,四面八方是被禁錮的禁衛軍,即便龍袍加身,卻孤立無援。
“大郎,你想弒君嗎?”
聽到這個稱呼,鍾離東曦眉頭狠狠地擰了一下,涼涼開口:“殺你,並非難事,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那你要做什麼?”
“方纔說了,二換一。”鍾離東曦勾了勾脣,視線淡淡地掃向楚溪客,“你剛纔是說要廢了他一條腿吧?那就老二和老三,一人廢一條吧!”
話音剛落,阿肆和雲煙就手起刀落,分別在二皇子和三皇子腿上紮了個大窟窿。鮮血當即噴涌而出,緊接着是兩人淒厲的慘叫。
二皇子一邊叫一邊哭:“不能這麼算啊,這算什麼二換一?”
楚溪客差點笑了。
關鍵時刻,三皇子的白蓮花屬性就凸顯出來了,他表現出一副英勇無畏的樣子,怒聲斥道:“鍾離東曦!不管你是不是父皇的子嗣,都不該如此折辱父皇,你這是大不敬,是謀逆!”
鍾離東曦嗤笑:“你倒是他的種,那麼,你不妨猜猜,他會選你,還是老二?”
“所以,現在是二選一遊戲了嗎?被放棄的那個當場殺掉?”楚溪客從他身後冒出頭。
鍾離東曦打算冷酷到底來着,然而對上他晶亮的眸子,還是禁不住“嗯”了一聲。
楚溪客當即露出大大的笑臉。
鍾離東曦略顯慌亂地錯開視線,不敢再看。
三皇子則是怔了怔,眼含期待地看向今上。
他以爲今上會更加關心他,卻沒想到今上的目光卻放在二皇子身上。
這一瞬間,三皇子突然明白了什麼。
他的這位好父皇,似乎並沒有真的懷疑二皇子的身世,他之所以把德妃母子圈禁在獵宮,說不定只是爲了保護他們。
那麼,他算什麼?
半年來,今上倚重他,羣臣擁戴他,而他也以儲君的標準要求自己,到頭來只是一場笑話?
“遊戲結束。”鍾離東曦微笑宣佈。
楚溪客故意大聲說:“怎麼就結束了?陛下明明還沒選啊,被放棄的那個也沒有殺掉。”
鍾離東曦沒理他。
雲霄穩重地救場:“因爲我們的遊戲已經結束了,剩下的就讓這對皇家兄弟去玩吧!”
今上現在還不能死,畢竟是和平盛世,君王沒有大錯,無論姜紓還是鍾離東曦都不想讓楚溪客背上弒君謀逆的罪名,哪怕他舉的是“復國”的大旗。
他們要讓今上走投無路,要讓他親筆寫下罪己詔,祭奠那些因他的一己之私而丟掉性命的人!
所以,二皇子和三皇子暫時也不需要死,最好兩個都活蹦亂跳,還能時不時給他們的好父皇找點“樂子”。
一行人像來時那樣安然無恙地出了東宮。
今上和兩位皇子重獲自由,怒不可遏地召集十六衛,然而,不等他們攔下楚溪客等人,皇宮中就狀況頻出。
“陛下,不好了!太極殿失火了!”
“稟陛下,平康、務本、永興諸坊齊燃孔明燈,上面寫着、寫着……‘君王無道,殘害忠良’!”
“報——城南驚現平川軍,已攻破安化、明德、啓夏三門,正向皇城進發!”
今上還沒徹底消化這一消息,就聽“咚”的一聲,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從天而降,濃稠的鮮血濺了他一臉,還是溫熱的。
那顆斷頭,頂着一張猙獰驚恐的臉,正是不久前指認楚溪客的那個老太監。
今上心口一窒,猛地噴出一口猩紅的血。
馬車上。
楚溪客被顛得七葷八素,頭差點撞到車壁,鍾離東曦卻沒扶他。
楚溪客越發意識到不對勁,雖然心裏有點悶悶的,但還是主動湊過去,扯了扯鍾離東曦的袖子,軟嘰嘰地哄他。
“我發誓,我這次真的沒有無腦強出頭,我可謹慎了,出去倒恭桶都和其他志願者一起。那個狗皇帝分明是早有預謀,就算我把自己釘在考舍裏,他也有法子把我抓走……”
鍾離東曦似乎沒想到他會主動求和,冷硬的目光閃了閃,然而,還是沒有開口。
楚溪客這下確定了,鍾離東曦是在生氣,而且是生他的氣。看樣子,應該不是因爲他被抓的事,可是具體爲什麼,他爲何不願開口?
楚溪客不禁想起來《血色皇權》中的情形。
主角攻的人設就是“沉默寡言、深情不悔”的類型,每次他因爲主角受的隱瞞、不信任或者和別人太親近而生氣,卻不肯告訴主角受,而是突然消失,或者好巧不巧做一些讓主角受誤會的事。
原本,楚溪客有點同情主角攻來着,可是這一刻,他突然和主角受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讀者可以看到主角攻很愛主角受,並且在背後爲主角受犧牲了許多,可是,主角受不知道啊!
主角攻做了什麼、誤會了什麼、想要得到什麼,統統不肯說出來。
偏偏主角受又不是聰明通透的類型,他根本猜不透主角攻的心思,還以爲主角攻根本沒那麼喜歡他。
楚溪客越想越生氣,一把揪住鍾離東曦的衣襟,兇巴巴地說:“你沒長嘴嗎?爲什麼心裏有話卻不願意明明白白說出來?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萬一不是我錯了,而是你自己胡思亂想誤會了,我豈不是很冤枉?”
鍾離東曦終於將目光移到他臉上,啞聲道:“若是你的錯呢?”
“我就道歉唄!”楚溪客很是理直氣壯的樣子,“不過,八成是你誤會了,我怎麼會做讓你生氣的事?”
鍾離東曦掩在袖中的拳頭捏了捏,依舊沒有吭聲。之所以會猶豫,是因爲他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楚溪客急了:“你說不說?不說我現在就下車,再也不想待在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了!”
聽到他要走,鍾離東曦頭腦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扣在了楚溪客腕上。
明明看到眼前的小郎君他整顆心就針扎似的疼,他還是坐到了馬車上。因爲,若今日終有一別,從今往後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
他捨不得,想要再看看他。
楚溪客嘖了一聲,自信道:“明明就很在乎我,還掙扎什麼?趕緊着,把話說開了,我還想去喫水盆羊肉呢,一宿沒喫,都餓了!”
鍾離東曦緊繃的臉現出一絲裂痕,這個沒心沒肺的樣子,倘若當真是他僞裝的,那可真是令人驚歎。
最終,他還是從袖中掏出那張幾乎讓他陷入無底深淵的紙,遞到楚溪客面前:“那你便看看,這,是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我寫給阿爹的……”
楚溪客說到一半,冷不丁看到結尾處的一行狗爬字:“如此這般,李東曦就能順理成章地被新帝一劍命中要害,將其屍身丟到城外喂狗
……”
楚溪客心虛得聲音都變得尖細了:“這、這不是……”
“不是你寫的?”鍾離東曦生出一絲渺茫的希冀。
“是我寫的,但我不是這樣寫的!”楚溪客立即否認。
然而,鍾離東曦卻把重點放在了前半段上,自嘲一笑:“嗯,我知道,鹿崽向來喜歡準備‘計劃二’,這只是其中一部分吧?那麼,我的第二種死法,鹿崽是如何計劃的?”
楚溪客:!!!
電光石火間,楚溪客做出了一個餘生被他不斷吹噓的決定:“東曦兄,我知道了我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那我乾脆不說了,我直接做,好吧?”
說完,楚溪客就嗖地一下扒了自己的衣裳,把鍾離東曦往軟枕上一按。
“你不是覺得我拖延洞房就是在套路你麼,那現在換你對我‘騙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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