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宜綿的選擇
臘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的好日子,北京城飄了一場大雪,從半夜起一直下到清晨的大雪將整個古城都蓋上了蓋頭,不過風雪雖大,卻擋不住年節的喜悅,瑞雪兆豐年,想着明年的好收成,平民百姓都冒着風雪磨豆腐,預備年貨。圓明園中,又一批年貨送來。
焦進朝搓着手道:“請瑞香姐姐清點一下,這是年前最後一批年貨了,過後大雪封路,缺了什麼也不好再要了。”
瑞香笑道:“你做事我還不放心,天怪冷的,不用清點了,讓這些太監卸了東西早些回屋暖着。這天可真冷,難得你還親自過來,我給你做了雙護手,你看大小可合適?”說着,她將護手遞給焦進朝。所謂的護手,便是手套了。
焦進朝立刻套上手,連連道:“合適,合適,一戴上人都活過來了,瑞香姐姐大恩大德,小的真是無以爲報。”說完,還擠出幾滴淚。
剛帶上,手上都沒回暖了,焦進朝如此形狀,自然是演戲居多。太監的誇張,瑞香在馬全那裏也見識了,她也不當真,笑道:“合適便好。我在裏面縫了羊毛,外面又加了一層牛皮,保暖又防潮,在風雪天戴着最合適不過。你雖不用做苦力,但是要在園子各處到處奔波,有這東西也能護住手不生凍瘡。”
聽了瑞香這話,焦進朝知瑞香也是用了心思,並不是隨便送他個東西打發人的,他也收了誇張樣子,揚了清秀小臉笑道:“瑞香姐姐一貫是周全人,你做的東西自然是好的。杏花村有小廚房,庫房裏有牛羊肉,待會兒我給姐姐帶些過來,冬日裏燉個羊肉鍋子可是暖和。四阿哥也愛這一口,這些日子又得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過來了,做一鍋備着可是好的。”
“多謝了。”瑞香認真道。
焦進朝走後,瑞香便進了屋,跟宜綿說了四阿哥可能會過來的事,說完又忐忑看了宜綿,卻不知道說什麼。宜綿這裏的事也不瞞她,所以她知道府中可能發生的事,她想勸了宜綿不要插手,免得得罪福晉不說,還讓四阿哥懷疑,惹一身的騷。可是,四阿哥平日對宜綿的好她也是看在眼裏的,她知宜綿不是個冷心的,若不然也不會對她們這些丫鬟這樣縱容愛護,所以知道宜綿若是袖手旁觀心中也痛苦。
瑞香神色複雜,宜綿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嘆氣道,“我想要提醒一句,也不只是看四阿哥對我的情誼,更是爲了自己心安。做人再怎樣,總要存些良知,若不然活的不明媚。”四阿哥三妻四妾的,平日對她常常冷嘲熱諷,算個十足的渣男,讓人想愛又愛不起來,可是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寵愛和維護,卻也是真的,對他宜綿做不得愛,也做不得絕情。便是這事得不到好,她也要提一句。至於說良知什麼的,也是個理由,只是慢慢見識了宅鬥狠厲的她,也不知道這理由能佔幾分。
四阿哥過來的比宜綿想的快,他當日下午便過來,那時候屋外還飄着小雪,連日雪不斷,雪堆滿了屋頂,壓彎了杏樹,大風一過,雪花飄揚,灑落得到處都是,宜綿便在屋外看雪景,四阿哥進來了,看她臉上通紅,對了秋蝶道:“怎麼當差的,不知道勸着些?”
四阿哥很少在宜綿這裏跟丫鬟說話,秋蝶被他嚴厲的語氣嚇到了,連忙跪下請罪。
宜綿笑着替秋蝶解圍,“怪不得她,是我任性。”
四阿哥冷着臉道:“別縱容了她們,主子任性,做奴才的就該勸着。你們女人身子本就嬌貴,還偏喜歡賞雪景,真是拿自己身子開玩笑。”
這話特指年氏了,下雪之後年氏病倒了好幾次,太醫也被請進來兩次,卻一直不見好,躺在牀上,宜綿還過去請了一次安,年氏的臉色是真差。
都到了她這裏還提別的女人,宜綿瞪了四阿哥一眼,心中有些爲自己不值,這麼個渣男,你還念着他呢。
“還敢瞪我,膽子越發大了,看你臉色發紅,莫不是發燒了?”說着,四阿哥便用手去摸宜綿額頭,他冷手,宜綿動的一激靈,四阿哥尷尬地將手放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還好。”
宜綿笑道:“我前些日子常爬山,身子好着呢,爺別爲我擔心了。倒是您冒了風雪過來,只怕受了寒,快些喝點生薑紅糖水去去寒。”
四阿哥也不推辭,咕嚕嚕喝了一碗,出了一腦袋的汗,覺得好受了許多,示意宜綿也喝上一碗,只是宜綿不愛生薑味,便打着馬虎眼道:“我剛喝過茶,一肚子水,等會兒再喝吧。”
“別任性,乖乖喝了。”說完,四阿哥掃了宜綿一眼,大有你不喝我不介意灌進去的意思。
被一個眼神威脅到了的宜綿縮了脖子喝了一碗,被嗆得咳了好幾聲,不過喝完感覺好了許多,一股暖洋洋的氣流從胃裏蔓延到全身。
進屋脫了擋風雪的裘衣,四阿哥捧了一杯茶,聽宜綿不停歇地說着這些日子所作所爲。
“這杏花村真是個好地方,能爬山,能下水,還能種地呢,若是再給些種子,自己種地種菜,又養些雞鴨鵝,都能在這裏隱居一輩子。”
真是可笑的想法,便是能有菜有糧食,沒有絲綢布料首飾珠寶,女人如何獲得下去?便是不談這些女人愛的無用東西,沒有鹽鐵藥材,也是活不下去的。雖對宜綿的說法不屑一顧,四阿哥卻也沒打斷,繼續聽着她說些天真又好玩的話,就當放鬆腦子了。
宜綿又繼續分享她的種菜計劃,“我想着,開春便開荒,選塊地種葵花,等到夏天便有葵花籽吃了,然後再種些青菜,這麼長得快,很快便能喫。豆角、絲瓜也種一些,到時候都用竹子搭架子,看着便壯觀。因院子裏太監少,暫只種這些。”
四阿哥聽了她的宏圖大計,只是嗤笑一聲,“別的不說,只這個葵花,便是個喜溫的東西,要到夏日纔好種,開春怕是中不了。”
“種不了嗎?”宜綿失落道。她還真不知道,沒看過人種莊稼,這裏也沒從莊子裏出來的,她也就是跟秋蝶參詳一下,可是秋蝶也是個五穀不分的,她們兩個鬧了笑話也是正常。
四阿哥不回答這弱智問題,只是道:“你別亂折騰,我讓焦進朝派個懂農事的太監過來。”
宜綿立刻笑道:“多謝爺。”
四阿哥喝了口茶,隨意道:“你也不用謝我,糟蹋了地,我對皇阿瑪難以交代。”
康熙都將園子賜給兒子了,還管這裏的地如何?這就是她的男人,總將好心藏在惡言惡語之中。宜綿笑着看了四阿哥一會兒,才慢慢道:“爺待我如何,我心裏都清楚呢。這輩子能進爺府裏,是我的福氣。”
看宜綿這樣深情款款,四阿哥頗有些不適應,皺着眉頭道:“好端端的,說這些好聽話,難道又要做什麼幺蛾子?”
宜綿嘟着嘴道:“爺說什麼呢,我是那樣罐**湯討好處的人嗎?就是快過年了,心裏有些感觸,我想着今年是入府的第六個年頭,一直得爺維護,才活得開開心心的,只是一直未曾爲爺生兒育女,我心中愧疚。若是能像李側福晉一樣,能我也生個阿哥,我這輩子也算對得起爺了。”
“不急,孩子總會有的。”四阿哥寬慰道。心中卻想,耿氏進府六年未生育,想來是有些急了,才說了這樣的話。
“若我能生一個阿哥,如二阿哥一般勤勉,或如三阿哥一般調皮,都好。聽側福晉提起二阿哥的自豪、提起三阿哥責備中帶着的寵溺,都令人心生羨慕。便是福晉和宋格格,雖說孩子殤了,最少還有懷胎十個月的喜悅,可惜我卻是個無用的,肚子未曾有個動靜。”
聽到宜綿提起福晉和宋格格的孩子,其實四阿哥已經有些不喜了,只是看了宜綿有些恍惚的樣子,壓着沒說出訓斥的話,只是不耐煩地道,“你還年輕,孩子的事不急。”
“多謝四阿哥寬慰。四阿哥若回府,待我替兩位阿哥問好,我沒法子給他們添個弟弟妹妹玩耍,只盼着他們健健康康、開開心心,多孝順爺一些。”
四阿哥已經被宜綿徹底掃了性,又因宜綿的話想到弘昀和弘時,也不多呆,留下一句“過年了,別胡思亂想”便回了府。
看了四阿哥離開的身影,宜綿有些呆呆地站着門口,秋蝶上前給她披上一件衣裳,勸道:“格格已經盡了心,結果如何,只能聽心意。”
宜綿搖頭,“我提醒的太隱晦,只怕四阿哥並不明白。”
秋蝶嘆氣,“格格說了這些話,已經擔了干係,便是福晉一時探聽不到,等出了事,四阿哥回想過來,也是要對格格起疑的。萬盼着馬全在府裏,千萬謹慎,不要撞在這上頭,若不然格格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格格,可是要個馬全傳個話,讓他躲遠些?”
宜綿搖頭,“最好不要跟府裏有絲毫聯繫,若是傳了信,做得再隱祕也瞞不了人。馬全一身的心眼,應該知道躲開這事。”
“奴婢就怕他貪功,想要抓住福晉的把柄。”
宜綿輕聲道:“他將小命看得重,不敢跟福晉對着幹。你也別擔憂,若是運道不好,福晉那裏嫁禍一遭,莫說馬全,便是我也脫不開身。”福晉側福晉兩個心狠手辣的,拿了別人的子嗣下手,她們這些小魚小蟹看着就嚇破了膽,只能盼着這些大人物手下留情,別胡亂牽扯人。
秋蝶點頭,沒再說話。
四阿哥回到府上,直接去了外書房。雖到年底,但是兩個阿哥的功課卻沒停,年節統共只有十天假,年前五天,今年臘月又有三十日,所以要上完今日才能停課。不過雖然功課未停,戴鐸也並未講枯燥的四書五經,而是跟弘昀和弘時說年節的習俗。四阿哥在窗外聽了一會兒便轉頭走了,未發一言,戴鐸看他離開長鬆一口氣,他說的是漢人傳說,就怕四阿哥這個滿人聽了不舒服,四阿哥未說話,想必是不在意的吧。
弘昀和弘時個子矮,並不知道四阿哥在外面聽了課,只是下完課後聽了太監的回話知道四阿哥回府了,他們臉上露出笑,決定去給四阿哥請安。
弘時淘氣,雖然地上都是雪,他卻不耐煩慢慢走,非要跑着,還對後面喊道,“哥,你快點,要不然阿瑪該等急了。”
弘昀穩重些,囑咐太監好生牽着弘時,又勸弘時慢些走,免得滑到,他道:“若是你在地上摔個大馬趴,還要回去換身衣裳,豈不是更耽誤時間?”
“我走的穩當呢,不會摔的,二哥,你就是個膽小鬼。”
何桂在旁邊小聲道,“我的阿哥啊,可不能這麼說兄長,若不然被主子聽到了,可要挨訓。”
弘時瞪了他一眼,厲聲道:“你不許跟阿瑪告狀。”
何桂低頭恭敬道,“奴才哪裏敢呢。”
兩個小阿哥過來請安,自有機靈的太監彙報給四阿哥討賞,所以等弘昀弘時到時,書房裏已經準備了他們換腳的靴子,還砌了熱茶等着。
弘時看了自己的小靴子,驚訝道:“阿瑪,您這裏怎麼會有我的靴子呢?”
弘昀緊張看了四阿哥一眼,生怕他因爲這個蠢問題訓弘時,不過四阿哥卻只笑道,“阿瑪這裏,什麼都有。”
弘時驚喜道:“真的?有我練布庫的衣裳嗎?若是有,中午我就賴在阿瑪這裏不走,下午直接去跟師傅練武。”
蘇培盛連忙將衣裳捧出來,喜得弘時連聲大叫。
四阿哥看他開心,嘴角也露了笑,只是卻目光卻看向一旁緊張盯了弟弟的弘昀,這孩子年紀大了,心思也重,沒有弘時放得開。瞧了一會兒,四阿哥又覺得弘昀臉色似乎不太好,紅的不太正常。他突然想到宜綿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話,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悄聲吩咐張保去請來太醫。
怕嚇到孩子,四阿哥面上不動聲色,只道:“今日咱們父子三人便在一處用飯了,蘇培盛,你去廚房選兩樣兩位小阿哥愛喫的菜。”
“我要喫糖醋荷藕。”弘時大叫道。
蘇培盛彎着腰道:“小的知道了,這就去跟廚房說,不知弘昀阿哥想喫什麼?”
弘昀板着臉嚴肅道:“多謝蘇諳達,撿着廚上有的上便是。”
父子三人用過飯之後,卻有太醫等着弘昀弘時,他們甚是好奇,都回頭看四阿哥,四阿哥道:“沒什麼,只是要進宮請安,給你們把個平安脈,免得到時到時打噴嚏流鼻水,在宮中不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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