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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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的名字叫魏喜英,聽起來真的非常像個太監,尤其他還長了那麼一張萌萌噠倉鼠面孔,渾身自帶弱小動物楚楚可憐的氣質。
不過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起來有點缺乏男性魅力的魏喜英,實則在其它方面超級有魅力。
他是一位暴發戶。
因爲在成長過程中幸運地經歷了兩次拆遷和補償,魏喜英未滿十八歲便成了富翁,名下現有三處不動產,其中兩處在二環內,剩下的一處自主房位置更好,就在北京四中附近,屬於有價無市的學區房。
年紀輕輕就到手大把錢財,又沒有什麼偉大的夢想爲之奮鬥,魏喜英先生不負衆望,早早便結了婚,如今已有一兒一女,和嬌妻過着麻將傍身的悠閒生活。
但俗話還說得好:“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魏喜英半輩子好運,直到兒子女兒相繼小學畢業,順利地升入北京四中,他爲示慶祝,大張旗鼓地把家裏重新裝修了一遍。
這一裝修,禍事來了。
“我就覺得那新裝修的房子不對勁,我老婆她們不信我,這不,一住進去就開始倒黴……”魏喜英哀聲嘆氣,“特別倒黴。”
先是股票狂跌,好在魏喜英有自知之明,沒敢往股市投大錢,入套的那點也稱不上傷筋動骨,套着就套着吧;然後是兒子女兒的學業倒退,兄妹倆本來屬於熱愛學習的好孩子,坐在書桌前能生根的那種,現在跟多動症一樣,放學不回家,好不容易叫回來,扔了書包又往外跑,考試排名比股票跌得都快;再後來,老婆也變了,以前是本本分分的賢妻良母,現在成天出去浪,魏喜英一日三餐撈不到頓飽,連殘羹冷炙都指望不上……
這還不算完,如果只是股市的不可抗力和妻兒性格發生變化,魏喜英一時也怪不到風水頭上,讓他最終懷疑家裏風水不正,是因爲他開始生病。
“我活了四十年,從小到大進醫院的次數……”魏喜英面色通紅,舉高右手以示強調,“一隻手,一隻手數得過來!”
可住進新裝修的房子以後,魏喜英就像是一夜之間換了具身體,由“皮糙肉厚耐磋磨”變爲“多愁多病不禁風”,失眠、頭痛、牙疼、抽筋輪番上場,青光眼、鼻竇炎、頸椎病、肩周炎相繼不落……都不是什麼大病,以前沒有的小毛病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折磨得他不得安寧。
魏喜英說到這裏,臉色由紅轉白,滿臉悲憤,突然揎起袖子讓葉子宣和肖文靜看他的手。
他的手比臉起碼白出兩個色號,也沒什麼汗毛,皮膚細膩得像個女人。肖文靜努力觀察了一會兒,沒瞧出什麼異樣,略有點尷尬地瞥向葉子襄,後者只低頭掃了眼,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又平靜地擡起頭。
“腱鞘炎!”魏喜英大聲公佈謎底,“我這輩子都沒聽過的毛病,醫生說得這種病的人都是長期從事重複勞動,使肌腱發生磨損,警告我少玩點電腦……我根本就不會用電腦!”
原來是腱鞘炎,肖文靜恍然大悟,這病她倒是聽張小儀說過,一般人習慣稱之爲“腕管綜合症”,又叫“鼠標手”,屬於長期使用電腦的白領職業病。
她想,魏喜英不會用電腦卻得了鼠標手,是有點奇怪,但也不算太怪吧,他可能是由別的原因引發的病症,比如打麻將……打麻將算重複勞動?
就在她開腦洞這點功夫,魏喜英越說越激動,居然站起身想要當着肖文靜的面脫褲子,要給他們看他下腹部新冒出的紅色疔瘡,嚇得肖文靜捂住臉,“滋溜”一聲縮到葉子襄背後,隔了片刻,探出一對眼睛,打指縫裏偷看。
葉子襄反手把她按了回去,站起身,陰影罩向忙着解褲帶的魏喜英,巨大的身高差剎時威嚇住了小倉鼠,嚇得他動作一僵。
“大致的情況我已經明白了,”葉子襄淡淡地道,“你和你家裏人的反常很可能與風水有關,想解決這些問題,我們還需要確認一下。”
“怎麼……怎麼確認?”
“實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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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爲正宗的暴發戶,魏喜英當然有一輛車。
赤貧階級的肖文靜做夢都沒涉足過與品牌相關的文化,無論是女人喜歡的化妝品、衣服,還是男人中意的車。她看到魏喜英的車,也不認識車的牌子,分不清是好是壞,單純地羨慕道:“好好哦,你還有車,我聽人說在北京買車可難了。”
“嘿,”魏喜英被她誇得不好意思,有點心虛地搓了搓鼻頭,“我買得早,那會兒上牌照比現在容易。”
葉子襄拉開車門,站在旁邊也不進去,肖文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被他不耐煩地拎住後領塞進車廂。
副駕駛座堆了東西,葉子襄也坐進後排,“砰”一聲拉攏車門,魏喜英啓動,小車發出一連串放屁似的“噗噗噗噗”,拖着黑煙揚長而去。
肖文靜滿肚子疑問,趁魏喜英忙着開車,葉子襄又坐旁邊,她悄咪咪地朝他挪了一屁股,小聲問:“風水諮詢服務中心是怎麼回事呀?”
葉子襄靠住椅背閉目養神,不理她。
肖文靜不肯放棄,又挪了半屁股,小小聲道:“你是真的懂風水,不是騙人的吧?”
葉子襄睫毛閃了閃,假裝沒聽到。
肖文靜再接再厲,鼓起勇氣繼續道:“上回你說的磁場,我上網查了一下,是不是和風水有關?你說風水是一門科學,因爲它的本質就是磁場?”
“還有,你同學研究那枚印章到底研究出什麼了?它能改變磁場嗎?那它是不是也能變換風水?你們有結果一定要告訴我啊,我很想知道的……還有還有,它是我的東西,如果你們發現它有什麼神奇的力量,請不要上交國家啦,國家不缺這點,我缺的……”
葉子襄終於不裝聾了,他也裝不下去,肖文靜再挪就把他擠到門上了!他睜開眼,狠狠地瞪她一眼。
肖文靜隨他瞪,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笑回去,硬把葉子襄笑得沒了脾氣。
說來也怪,自打肖文靜發現葉子襄就是兔八歌的老闆,是他給她提供了工作機會,她彷彿打開了身體內部某道奇怪的開關,變得一點也不怕葉子襄。不但如此,她還相反地喜歡上作弄他,就想看他不耐煩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真是惡趣味啊,肖文靜悄悄唾棄自己,在葉子襄的瞪視之下,笑嘻嘻地挪動屁股坐回了原位。
其實不用葉子襄回答,肖文靜自己提出的問題,她稍作分析也能想到答案。
比如葉子襄是不是懂風水?答案是肯定的,他當然懂。以前他就屢次顯擺這方面的知識,在她把風水當作封建迷信時,他強調風水是一門科學,還強行向她科普了陽宅風水與陰宅風水的區別。
又比如磁場和風水是不是有聯繫?答案也應該是肯定的,因爲這是對虛無飄渺的風水一說極爲合理的解釋……好吧,只是以肖文靜的知識水平覺得合理,令她信服。
還有“兔八歌裝飾工程有限公司”爲什麼變成了“兔八歌風水諮詢服務中心”?解釋起來就更容易了--風水諮詢服務中心它拿不到營業執照啊!
肖文靜猜想葉子襄有特殊的渠道給他的風水店做廣告,平時不開張,開張喫三年,要不魏喜英是怎麼上門的,哪來的名片?這也能解釋葉子襄以前爲什麼天天都跟家待着,讓她有段時間以爲他是待業青年。
現在一切都有了答案,除開她仍想不通他爲什麼要撈偏門,好端端的建築師不當,跑來給人看風水……
思考中的肖文靜總算消停下來,而葉子襄早就重新閉上了眼睛,車廂內安靜無聲,前座的魏喜英倒是想聊聊天,從後視鏡裏望了眼,沒敢。
半小時後,魏喜英的車抵達目的地,“噗”一聲放完最後一個響屁,磨磨蹭蹭停了下來。
葉子襄推門下車,肖文靜跟在他身後往外鑽,因爲太久沒有變換姿勢,腿腳發麻,她乾脆撐住椅背躥出去,差點當頭撞上門框。
幸好葉子襄伸手託了她一把,另一隻手放在車門頂端,肖文靜不偏不倚地撞進他手心裏。
“不好意思,”葉子襄的手都被撞紅了,肖文靜自覺理虧,老老實實地道歉加道謝,“謝謝你。”
葉子襄甩了甩手,居然沒有瞪她,也沒說什麼,示意她跟上前頭的魏喜英。
看不出魏喜英小小的個子走路挺快,葉子襄快步綴在他後頭,肖文靜要小跑才能跟上他們。
魏喜英家所在的社區是個舊小區,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歷史,小區花園內人流密集,肖文靜跑着跑着,忽然覺得背心刺癢,有被人注視的感覺。
她回頭看了看,沒發覺什麼異樣,人雖多,大都是老人、小孩、遛寵物的主人以及遛主人的寵物,偶爾向她瞟一眼,那目光都不像帶着惡意。
可能是錯覺吧,肖文靜想,她轉回頭,前方的兩個男人遠得只剩下兩個小點,她連忙邁開大步追上去。
等到她的背影也變成了遠處的小點,就在她停留過的花壇側方,一名身形頎長的男子慢慢地走出來,冬日裏花木凋零,花壇中心卻有一棵不知名的長綠喬木,濃綠色的陰影投在他的上半身,遮暗了他的面孔。
男子披了一件及膝的長風衣,寬肩挺背,將這件普普通通的衣服穿得玉樹臨風。
他凝眸注視肖文靜的背影,目光澹淡,但或許是陰影的渲染,那目光又似乎透着陰鬱暗沉的味道。
“陰刻風水的繼承人……”他低聲自語,“送上門的第一個案子,就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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