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拯救葉子襄(二)(三)
孤獨症的成因究竟是什麼醫學界還沒有定論,LI患孤獨症的兒童也不具備獨立生活能力,葉子襄由小到大的檔案其實是一片空白,他父母失蹤以後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似乎他沒有上過學,也從來沒有工作過,如果用他有病來解釋,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還不如把他關進監獄裏,肖文靜沉痛地想,難道這些年他就這樣瘋瘋傻傻地滿世界流浪着,居然也順利地長大成人?
他遇見過什麼人?發生了什麼樣的故事?有多少好心人幫助過他,或者像那位姑娘那樣得到過他無私的幫助?他的功夫又是打哪兒學來的呢?
葉子襄張開口,剩下的半塊牛肉掉回盤子裏,肖文靜嘆了口氣,他立即把注意力從牛肉轉到她身上,用心地盯着她瞧,嘴脣上一片紅豔豔的血色。
“我知道他的孤獨症看起來不算嚴重,”楊慎思在旁邊道,“但他確實是有病的,相信我,他是我的當事人,我比你更希望他是個健康健全的,能夠獨立承擔權利義務的正常人。”
肖文靜把目光從葉子襄艱難地臉上移開,似乎直到這時候纔想起來,疑惑地問道:“他這個樣子不可能委託你當他的律師,是誰委託了你?他的……監護人是誰?”
“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楊慎思乾脆地拒絕了她,“律師有義務保護委託人的隱私。”
聽起來足夠官面堂皇,但肖文靜瞭解他,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在是說:他的委託人很有身份,到了公衆對他的名字都耳熟能詳的地步,所以連名字都不能告訴她。
這樣就讓她更好奇了,肖文靜心裏嘀咕,偏過頭打量葉子襄,他仍然盯着她,也跟着偏了偏頭。
像小狗,她想,她還記得小時候養過那隻小土狗,每回她歪着頭看他時,他也會像這樣跟着偏過腦袋,彷彿是在模仿她,又像是某種迴應。
肖文靜忍住了想伸手給葉子襄的衝動,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她這些年一個人離羣索居,活得不算如意,楊慎思見到她時總覺得笑容裏帶着慘淡蒼白,似乎人生殊少趣味,活着和死了沒什麼區別。但這個笑容卻不一樣,明亮歡愉,充分體現出她此刻不帶一絲陰霾的舒暢心情。
楊慎思有點嫉妒讓她露出這樣笑容的葉子襄。
他轉頭瞪了葉子襄一眼,在桌子底下又偷偷摸摸地踩他一腳,葉子襄根本沒有反應,讓他覺得自己這樣的行爲既幼稚又無趣。
楊慎思摸摸鼻子,訕訕地道:“除了把他從派出所裏撈出來,我的委託人還讓我幫他找個住的地方,改善一下形像。後一項你已經提前做到了,前一項嘛,我記得你在天通苑租的是個複式?”
“你讓我和他同居?”肖文靜有點諷刺地道,“你剛剛纔警告我不該跟他開房。”
“我倒是想讓他自己住,你看他這個樣子像有獨立生存能力嗎?”楊慎思沒好氣地道,“我也會和他一起住進來,沒辦法,我的委託人不能出面,我們只好暫時充任他的監護人。”
“你也一起?”肖文靜心跳的速度加快了,下意識地低頭掩飾表情,“你媽……她能同意嗎?”
“說什麼我媽,那也是你媽。”楊慎思意有所指地道,目光灼灼地盯着肖文靜的頭頂心,“有些事對我太重要,她同意我要做,她不同意,我也要做。”
喫過午飯,肖文靜帶着葉子襄下樓去辦理退房手續,楊慎思邊打電話邊跟在後面。按理說一個女人引領兩大帥哥應該是很長面子的事,可惜肖文靜現在是三個人裏唯一衣衫不整的那個,淺藍格子的棉質睡衣引來無數嫌棄的白眼,與她相反是衣冠楚楚的葉子襄,收穫了更多驚豔的媚眼。
肖文靜也沒遷怒,反而覺得葉子襄挺省心,不哭不鬧懂事聽話,就是迴應少了點;給啥喫啥有啥穿啥,就是喫相難看點。
楊慎思打完電話,臉色持續凝重,葉子襄不說話時也頗能唬人,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一左一右護衛着肖文靜走進停車場,她自己不覺得,其他人看着這一行卻只覺腳底生風,頗有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威武。
停車場挺大,但肖文靜那輛粉紅色的甲殼蟲到哪兒都頗爲顯眼,楊慎思公司的車修好了,今天也開出來,特意找空位停在了她旁邊。
肖文靜拉開車門,葉子襄不等她出聲便乖乖鑽進去,雙手放在膝上規規矩矩地坐着,挑不出一點錯處。
楊慎思從自己車前轉過身,看到這一幕也是失笑,驚訝地道:“他爲什麼這麼聽話?”
肖文靜搖搖頭,心想,不,他這不是聽話能解釋,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不對,”楊慎思也道,“他不是聽話,他是聽你的話。”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看肖文靜,又看着車內的葉子襄,後者在他面前都是不出聲的,也不像能聽懂他說的話,始終面無表情地直視前方。
但葉子襄可以不在乎楊慎思這句暗指他和肖文靜之間氣氛曖昧的調侃,肖文靜不可以,她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有些尖刻地問:“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楊慎思把目光轉向她,似乎有點不理解她的情緒化,解釋道:“自閉症患者很難交流,因爲他們不信任他人,拒絕建立聯繫。葉子襄信任你,這是好事,我的工作會輕鬆許多。”
肖文靜這才知道自己又想多了,她苦澀地嚥了口唾沫,想不出辦法掩飾自己的失常,唯一慶幸的是楊慎思應該不會往那方面考慮,他可能連做夢也沒那麼想過……
楊慎思果然沒有多心,見肖文靜接受了他的解釋,遲疑片刻,從自己車裏取出個盒子遞過去,
“這是什麼?”因爲是他遞出的東西,肖文靜本能地先接住,拿到手裏纔想起發問。
“委託人給的,”楊慎思含糊地道,“讓用在葉子襄身上。”
肖文靜覺得他的表情有點尷尬,不想就這個問題詳細解說的樣子,於是閉上還要發問的嘴巴,低頭打開盒子。
然後倒抽了一口涼氣
盒子裏躺着一隻項圈。
…………
……
肖文靜很喜歡寵物,因此她一眼就辨識出來,盒子裏躺着的是市面上流行的最新型號的寵物項圈:翅膀7A智能防水項圈。
楊慎思剛剛說什麼來着?把它用在葉子襄身上?肖文靜驚愕地擡頭看他,楊慎思卻已經克服了心理障礙,迎着她的注視淡定頷首。
“可是……”肖文靜難以理解他們這些人的行爲方式,“這東西是給動物用的!”
“人不是動物?”楊慎思微微蹙眉,“可穿戴設備本來就是人和寵物通用,我的委託人都不介意,你也沒必要拘泥。”
“不行!”肖文靜甩手把項圈扔回給他,“就算你的委託人不介意,就算他真的患有精神疾病都不行,因爲他始終是一個和我們同樣有思想的人類,而不是一個無法控制自己喫喝拉撒的寵物!”
楊慎思敏捷地接住了半空中飛來的項圈,捏在手裏察看,感覺非常輕盈,幾乎就像是沒有重量,他乾脆又拉開來試戴在自己的頸項間,高分子材料鬆鬆垮垮地墜向鎖骨,完全不會阻礙吞嚥。
說實話楊慎思對給人帶項圈也覺得有些不對勁,試過以後好多了,望向對面冷眼看他做這一切的肖文靜,苦口婆心地勸道:“我知道你尊重他,我也想尊重他作爲人的權利,但是,他現在情況特殊,比起尊重,他更需要的是我們的幫助。可我們幫他不能把自己也搭進去,幫他的前提是確保他無害,所以必須有個保險措施,就像觀音也會讓唐僧給孫悟空帶上金箍,難道觀音是故意侮辱孫悟空嗎?不過是沒有其它選擇,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和他同時得到安全。”
難爲睿智理性的楊律師連觀音唐僧孫悟空都說出來了,簡直就像哄小朋友,肖文靜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本來還覺得自己義正詞嚴,被他這麼一弄倒成了不懂事的無理取鬧。
她又不是真的小朋友,當然知道楊慎思說得有道理,特別是葉子襄將要住進她家裏,楊慎思忙起來幾天不着家是常事,只剩下她和葉子襄在同一屋檐下共處……這個項圈真正保證的是她的安全。
楊慎思多瞭解她,察覺她有所鬆動,立即拆下頸間的項圈,走近來放在她手中。
“抱歉,”他輕柔地按了按肖文靜的肩膀,“我知道違背了你做人的原則,如果他不是隻聽你的話,我不會讓你動手做這件事。”
左肩上另一個人的體溫暖融融地烘着她,鼻端縈繞楊慎思的體息,卻似是帶着一絲涼意的雨水溼氣。
肖文靜顫了顫,不着痕跡地往前舉步,脫出他的氣息籠罩範圍,彎下腰鑽進車內。
她坐到後座上,葉子襄轉過頭來看她,他看人的時候總是凝眸而視,車廂內光線暗淡,他的目光幽遠深沉,一個字沒說卻仿如千絲萬縷、千言萬語。
肖文靜對他笑了笑,慢慢地拉開項圈,項圈比她以前戴過手環大出許多,也是不反光的深黑色,仔細觀察能找到翅膀的紋理,還有精緻的天生公司logo。肖文靜捏着它,只覺得胸口和喉嚨都像是積壓了許多東西,讓她呼吸困難,越喘氣越難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自始至終,葉子襄都信任地凝視她,任由她顫着手將項圈環套在頸間。
“嗒”一聲,機括鎖死,黑色小翅膀光華流轉,輕盈地往上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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