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雙盲試驗(六)(二)
侍女們把肖文靜推到鏡前,幾雙嬌柔的手在她頭上身上頻頻動作,有的梳頭有的量身有的往她臉上塗抹膏狀物體……她眼睜睜着看着鏡子裏的人一點點變得不像她自己。
跟其他人比半長不短的頭髮被梳理順直後挽在腦後,蒼白的臉泛出幾分健康的淡紅,白色的暗花長裙被換成華麗的帶絲絨頸圈和褶袖的禮服,襟口還綴上一朵紅寶石鑲成的玫瑰。
肖文靜正研究那紅寶石的價值,耳垂突然一疼,她瑟縮了下,旁邊的侍女立刻彎下身退開。她轉頭照鏡子,發現兩邊耳垂上各多了一顆米粒大的紅寶石耳釘,乍看下像極一滴緋豔的血。
這裝束……肖文靜上下打量鏡中的自己……怎麼看怎麼像吸血鬼啊……
侍女們完成工作,排成兩列站在鏡牆對面另一扇門前,當先兩人拉開門,所有人同時深深彎腰。
一羣年輕女子集體彎折纖細的腰肢,如同一朵花顫巍巍綻放了花瓣,只爲顯露中心的花蕊。
門外站着盛裝的國王,黑髮散垂在肩上,如上好琥珀的眼眸光華流轉,鏡子的反光從肖文靜身後投射到門邊,他偏偏站在光明不及的陰影裏,看不清眼底神情。
肖文靜在原地沒有動,看着他。
看他站在那裏看肖文靜,看他看不清的內心,看他揉進骨子裏的驕傲。
看他,向肖文靜伸出一隻手。
腳步聲響起,肖文靜才發覺自己走向他,伸手給他。
雙手交握,十指緊扣,他頓了片刻,將肖文靜的手收入臂彎。
侍女們碎步過來排在兩人身後,肖文靜學他昂首挺胸邁步走。
明明已經選定了他,爲什麼這個遊戲還不結束,她想不通,只好不去想,心底卻有隱憂在蔓延。
拐過彎,前方兩扇大門後傳來隱隱音樂,正是熟悉的王宮大廳。
國王突然出聲。
“兩件事:鄰國的使臣是國王陛下的弟弟,身份尊崇,所以今天由國王和未來王后設宴款待他。還有,公爵不肯交出聖物……”
“他要見你。”
…………
……
公爵要見她?
國王說了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便不再接下文,長途跋涉又沒得到充分休息的後果是肖文靜身心俱疲,喝了兩杯酒後更是瞌睡得厲害,腦子昏昏沉沉,實在思考不了他更多的言外之意。
她勉強在毫無新意的宮廷舞會撐了一個鐘頭,漏洞百出的回答鄰國使臣的問題,國王在旁邊不着痕跡地補漏,眼見她實在撐不下去,招手叫來侍從官,找了個藉口讓她先行離去。
出了宴會大廳,肖文靜立刻軟下身軀,整個人倒向侍從官,唬了他一跳,又不敢躲,僵直身體讓她靠在他身子,難得還能鎮定地道:“伯爵夫人請再堅持片刻,你還有一處地方要去。”
肖文靜迷迷糊糊的腦子怔了下,慢半拍釐清頭緒。
原來……他讓她離開,並不是看她累倦,而是有更重要的任務。
肖文靜失笑,以國王的設定,她早該想到啊,還是不習慣啊。
瞌睡清醒了一半,身體卻不肯動,她拖着侍從官讓他寸步難行。
“伯爵夫人。”侍從官和英俊管家倒是相似性子,再爲難仍是維持冷靜,“請放開我。”
肖文靜乾脆閉上眼裝睡。
侍從官估計是徹底無可奈何,繼續僵硬地站在原地當肖文靜的支柱,她甚至聽到路過的侍女們小聲地偷笑。
再過片刻,有個熟悉的腳步聲由遠而近,熟悉的聲音道:“伯爵夫人,請放開侍從官。”
肖文靜沒有動。
“如果你真的走不動,可以由我來揹你……不,請允許我背您。”
肖文靜有些詫異,這真是那個人說出來的話?
她站直身,順便幫侍從官拍了拍灰塵,見他功力不足的顯露一臉尷尬,衝他微笑了下。
“不用謝。”她惡作劇地又幫他拍了拍,笑得見牙不見眼:“應該的。”
然後轉過身,看着數步外脊背挺直得像一柄劍的子爵道:“不是說要揹我嗎?”
於是子爵就把她背了起來。
趴在子爵背上,緩慢的行走於王宮花園時,肖文靜淡淡地想,今天晚上有很好的月光。
當時月光從她頭頂上撒下來,稀薄得像一層紗,也像一張紙,輕易就能捅破。
露出深處的黑暗。
她閉着眼假寐了會兒,身下的人走得很穩,些微的搖晃和心跳的頻率混和,她又忍不住睜眼。
看看月光,看看他近在咫尺的頸項,短髮青青的發茬。
他的影子鋪陳在腳下,雖然月色很淡,影子卻是濃黑。
這小子,實在是年輕得連月光都不忍心苛待啊。
肖文靜看着他的後腦想着他奇怪的舉止。依他的個性,肖文靜不怕他把肖文靜和公爵那點兒破事到處宣揚,子爵所謂騎士精神與中國的君子之道有一點近似,可以當面直指他人錯處,絕不在背後多言是非。
可是不告狀並不代表原諒,他對肖文靜應該避之惟恐不及甚至肖文靜在前頭走他也該先撒花瓣消毒再走同一條路,爲什麼他會主動湊上來?
以這個視榮譽和尊嚴如生命的傻子,絕不會有拍老闆娘……惡……馬屁的想法,那麼,到底爲什麼?
想不通,於是肖文靜發問。
“爲什麼?”
侍從官在先帶路,一行人停在一處偏殿前,殿門深鎖,侍從官上前開鎖,子爵放肖文靜下地,看了肖文靜一眼,別開頭。
肖文靜眯起眼看他。
沒有大吵大鬧也沒有刻意表現他的驕傲……肖文靜還真不習慣這樣的子爵。
想了想,肖文靜把雙手插進褲子口袋,笑道:“無事獻殷勤。難道你暗戀肖文靜?”
“啪!”
“呸!”
石破天驚的話立收奇效,侍從官掉了手裏鑰匙,子爵飛快轉頭瞪肖文靜,漲紅了臉迸出一個粗魯的單音。
似乎還嫌不夠,他緊跟着叫道:“你怎麼能做出此等有損尊嚴的猜測!我……”
後頭的話肖文靜自動省略,笑着看他大吼大叫,這纔是她熟悉的傻子。
“爲什麼?”肖文靜又問,他有話要說,而她現在很不喜歡猜。
他再次別開頭,呼呼喘氣,半晌不答。
侍從官打開了鎖,推門。
沉重的殿門發出一聲鈍響,慢慢向內打開,肖文靜轉頭看去。
殿內一遍漆黑。
“陛下要我告訴你……”子爵忽然道,肖文靜沒想到他會以這句話開場,怔了下,忘記回頭。
“鄰國是神權與君權並立的國家,他們承認一個國君的地位條件之一就是國君擁有聖物。此番鄰國的使臣與陛下就結盟達成初步一致,卻不知從何聽說了聖物的事,向陛下求證。陛下當然不承認,使臣以盟約相脅,要國王三天內出示聖物。陛下被迫答應,立刻詢問公爵聖物的下落。公爵承認聖物在他手中,交還也不是不行,唯一的條件是要見你。”
這事兒肖文靜知道,國王大概提了,細節肖文靜也能猜到。肖文靜正想開口,子爵頓了頓,語氣變得艱澀:“陛下的意思……結盟一事事關四國強弱對比,甚至整個大陸僵持百年的局面能否打破……所以,請……請……”他又頓住,喘了幾口粗氣,終於順溜的說下去:“只要公爵願意說出聖物下落,請伯爵滿足他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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