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已明
岡州城下的熊熊火焰映襯着東天破曉的魚肚白，黑暗已逝，光明將來。
原本還在做最後掙扎的女真士卒，在得到了完顏幾骨透的撤退之令後，開始潮水般的退去。留下了一地的屍骨和依舊在燃燒的攻城器械。
岡州南門被周軍自己堵死了，城上的御林、長林兩軍也是損失慘重。所以城上的岡州軍也沒有想辦法去追擊敵寇。
在確認城下的女真人都退去之後，城樓之上，在經歷了短暫的寂靜之後，發出了震天的歡呼之聲。
在一陣癲狂之後，所有人都將目光轉向了那個風華絕代的身影，雖然身着的鎧甲附着這不少血污，雖然髮髻凌亂，但是都難以她的國色天姿，這兩天下來，就是這道身影一直在領導指揮着全局。難以想象，她的身上揹負着怎樣巨大的壓力。
“公主殿下千歲！千歲！”
“爲長公主殿下效死！”
“千歲！”
“千歲！”
城牆上將士，無論是御林軍的，還是長林軍的以及公主府的翊翎衛都向着那道身影的方向跪下。所有的歡呼最終化爲一句，長公主千歲！
慕府之中，慕祺然和周宏博看向城頭方向，聽着震天的歡呼聲，兩隻老狐狸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笑容。
“聽這個動靜應該是勝了，看來晦之的援軍已經趕到了！”慕祺然和周宏博對視一眼說道，“懷之，此戰之後，公主殿下，盡收岡州之軍心！”
“是啊！她離那個位置又近了一步！慕公，我們是不是也該有所動作了！？”
“不急！不急！哈哈哈！”
在岡州城頭的周軍正在收拾的時候，一隊打着天策旗號的人馬從城內來到了岡州南門。
“微臣天策軍歸德郎將趙三（昭武校尉典韋）參見長公主殿下！”行禮之後，趙三繼續開口道，“微臣等奉檢校兵部左侍郎，楚庭都督公孫明燁之令，前來勤王，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你們家都督呢？!爲何不來見覲見本宮？!是不把本宮放在眼中嗎？!”姬韶薇站在城牆之上望着下方的天策軍援軍，鳳目生威，但是近衛統領兼貼身侍女墨硯卻能看見公主臉上隱隱戲謔的笑意。
“公主恕罪？!我家都督並非是不敬公主，只是公孫都督見女真主力東逃，已經率軍前往追擊。命我們率領八千人馬先入城勤王，都督有言：我大周的國土之上，豈容這些女真異族來去自如。公孫都督去取女真主將首級爲禮，再來朝見陛下。”趙三雖然是歸德郎將但是畢竟只是校尉出身，哪裏接觸過這般身份高貴的天潢貴胄，一聽永寧長公主有問罪之意，心生惶恐，立刻替公孫明燁辯解道。
趙三完全沒注意到，跪在他身邊的典韋一臉的果然如此。
“哦？!既是如此，那麼本宮自當一同前往，觀看公孫都督破敵。”姬韶薇輕巧地從登城馬道之下躍下，蓮步輕移，來到半跪的趙三與典韋之前。
“這？!”趙三猶豫了一番說道，“長公主殿下乃是千金之軀，豈能前往前線戰亂之地，萬一有什麼閃失末將雖百死難贖其罪，還請長公主殿下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姬韶薇微微一笑取下了原本懸在腰間的古劍，“本宮有陛下御賜的定周劍在手，本宮的話就可以代表陛下的旨意，趙將軍，你，這是要抗旨不遵？”姬韶薇一頂大帽子壓在趙三的頭上，嚇得趙三不知所措。
姬韶薇將目光轉向了一直低着頭不說話的典韋。
“你爲大周昭武校尉，在天策軍中所任何職？”
典韋愣了一下，“俺，不對！微臣典韋，乃是天策軍統領，楚庭都督的親衛營統領，專職保護楚庭都督公孫明燁的安全。”
姬韶薇眼神之中微微閃過一絲詫異，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傻傻的黑大個竟然是公孫明燁的近衛統領。
“竟然你是公孫明燁的近衛統領，那就由你護送我前往追擊女真的天策軍吧！”姬韶薇很自然就開始使喚典韋。
“微臣領旨！”
姬韶薇手持定周劍，那麼她代表的就不是她自己，而是大周無上的君威。
典韋雖然有些渾，但是在這種事情上不會犯糊塗。更何況在前來岡州之前公孫明燁就和他說過，若是有岡州城內的主事者要求前往一同追擊女真的，由典韋率領親衛營保護至天策軍中軍即可，這也是公孫明燁派出典韋的前往岡州的一大目的。
姬韶薇將岡州南門打掃戰場之事交給了武威侯李封之後，就帶領這三百翊翎女近衛上馬，在典韋所部八百親衛營將士的護送之下，前往天策中軍。
女真大軍在完顏幾骨透的命令下，向着崖山方向退去。
完顏幾骨透心中的不甘，傾三江之水都難以平復。
他一路苦心，在東海之上奔波三千里，幾經風浪纔到達了岡州地界。眼前勝利就在眼前，岡州南門的城門已破，雖然其中有大火石塊阻路，但是他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就能打通南門的通道，殺入岡州城中。
但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刻，天策軍的援軍趕到了。這就像他費盡心機將一個妙齡少女逼到了牆角，正欲行不軌之事的時候，巡捕出現了。
就是這該死的天策軍，讓他只能白白在岡州城丟下了三萬具屍體，一無所獲，無功而返。
甚至現在，天策軍的這些人還在後面緊追不捨，解了岡州之圍還不夠，還想拿自己的人頭去邀功。這些周人真的是貪得無厭啊！
看着後方隱約可見的，飄揚着的天策軍旗，完顏幾骨透真的好想回師和他們拼個你死我活。但是現在完顏幾骨透麾下的人馬已經不足五萬，而且其中有近萬人負傷，當然了只是輕傷，真正難以行動的重傷員已經被完顏幾骨透下令丟下了。要是帶着那些重傷員，根本不可能從天策軍的追擊之中跑掉。
這些天殺的大周援兵，緊緊地跟在自己的後面，還有一支騎兵不斷地襲擾，所幸鰲拜所部也還有近兩千騎兵，可以用來盯着那支楚庭來的騎兵，不然的話，他們連跑都跑不安心。
“張先生！你具體將我們來時的船調到了什麼地方了。”完顏幾骨透雖然之前已經從張弘範的口中得到了戰船調往崖口的消息。但是具體的位置依舊不知道，現在大家都在逃亡，這些艦船關係着他們能不能順利從岡州掏出，由不得完顏幾骨透不緊張。
“完顏族長且安心，張某之前就已經安排好了！”此時的張弘範也顯得有些沮喪，但是還是取出了一張地圖，攤開之後向完顏幾骨透示意道：“完顏族長請看，這裏就是崖山！在崖山和瓶山之間有一條河道，這是銀洲湖的湖水入海之通道，我已經讓船隊在這道河道之內等候，只待大軍到達，我們就可以乘船自銀洲湖入海之口駛出，自東海原路返回閩州！張某已經時間都計算過了，按照現在的速度，我們下午就可以達到崖山附近登船，一旦我們上了船這些周軍就無法再追了！”
聽完了張弘範的計劃，完顏幾骨透稍稍安心了一點。有具體的撤退路線總歸讓人放心。
在解釋這一切安排的張弘範，神情又恍惚了起來。
岡州這一敗，在他的預料之外，他沒想到岡州守軍會守得這麼堅決，他沒想到楚庭的援軍會支援得那麼快。原本應該算無遺策的計劃，被這一切預料之外的情況戳得千瘡百孔。
其實岡州能不能拿下他無所謂，完顏幾骨透敗不敗他也不在乎。他關心的只是他之後的仕途該怎麼走而已，他因爲獻此計劃得到了扎拓木的賞識，現在計劃失敗，他不知道扎拓木還會不會繼續賞識他，提拔他。
要是蕭訥在這裏，肯定會告訴他，不會了。因爲一個死人應該是提拔不了人的。
就在女真軍向着崖山方向前進的同時，天策軍中軍迎來了一位尊貴之極的客人。
“臣，檢校兵部左侍郎，楚庭都督公孫明燁參見長公主千歲，臣甲冑在身未能全禮，還請長公主殿下恕罪。”公孫明燁在見到了姬韶薇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但是還是翻身下馬行禮道。
“要是本宮不恕你的罪呢？”彷彿說好的一眼，姬韶薇絕美的玉顏之上也掛起了戲謔的笑意。
姬韶薇，公孫明燁，至交好友。
在公孫明燁金榜題名，東華傳唱的時候，兩人就已經熟識了，那時的公孫明燁不知道姬韶薇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姬韶薇是個女子。當年與姬韶薇相見時，姬韶薇所畫妝容可以不是秦華牧半吊子易容術可以比的。
一個是一眼就能出事女兒之身，一個是雌雄難辨，陰陽難分。
那是的公孫明燁年少輕狂，但是其後世的一些見解，深得姬韶薇之心，在公孫明燁於兵部觀政（可以理解爲實習）期間，兩人經常在一起喝酒聊天，高談闊論，天南海北無話不說。
直到公孫明燁離開京城，自請外放楚庭的時候，才知道了姬韶薇的身份。但是即使知道了姬韶薇的身份之後，公孫明燁也只是將姬韶薇當成了至交好友，沒什麼別的想法。
在公孫明燁和姬韶薇胡鬧一陣之後，姬韶薇看見了在公孫明燁身旁的秦華牧，以姬韶薇的眼力，一眼就看出了此人乃是女子之身。但是姬韶薇也沒有戳破。反而裝作一副看不出來的樣子。
“公孫都督！你爲什麼行軍如此徐緩，就不怕跑了女真大軍嗎？”姬韶薇看着一直綴在女真主力後面的天策軍，不由問道，在她看來，天策軍似乎沒有一點要趕上女真大軍的想法。
“公主殿下，且安心，女真不會游泳！”公孫明燁微微一笑，說道。
“不會游泳？船？”姬韶薇聽完公孫明燁的話，眼眸之中神光一閃，“你還真是果決啊！直接給這些女真來了一個釜底抽薪。”
“稟公主，這些女真人大老遠的走海路來到岡州，若是讓他們輕易離開了，豈不是顯得我們大周不懂待客之道，既然他們喜歡這麼喜歡大周，那就永遠留下吧！”明明是雲淡風輕的話語，但是公孫明燁的話中確實殺機畢現。
岡州行宮之中。
“啓奏陛下，此役，有長公主殿下坐鎮南門指揮大軍，統籌全軍。我御林軍將士，在永寧長公主殿下的統帥之下，上下一心奮勇殺敵，合計斃敵三萬人有餘，然敵寇數量衆多，岡州飄搖，正值此危急存亡之秋，檢校兵部左侍郎，楚庭都督公孫明燁率天策新軍星夜馳援，抵達岡州，擊退女真大軍，力保岡州不失，實乃國家棟梁之才……凡此勝，一賴陛下之天恩浩蕩，二賴長公主殿下指揮有方，三賴岡州將校用命，上下一心，四賴楚庭都督公孫明燁支援及時……”周宏博洋洋灑灑地講了一大堆，在其中着重點明瞭永寧公主姬韶薇和公孫明燁的功勞。
“臣知道了！就讓德政殿午間商議之後，擬旨嘉獎，朕乏了，要休息了，慕卿、周卿、趙卿還有其餘諸位愛卿，你們都下去吧！”
雖然岡州保住了，但是姬景鑠的精神狀態依舊很不好，連說話的聲音多虛弱無力。
之前因爲怒急攻心病倒了，沒想到如此嚴重，連下旨嘉獎這類姬景鑠最喜歡乾的事情，都交給了德政殿去處理。姬景鑠的病情可見一斑。
今日德政殿當值的是左都御史錢雪松和大周宗室的宗正獻王。慕祺然和周宏博早間無事就一起前往周宏博家中手談一局，順便商議今日之事。
“慕公，來看陛下的身體確實有恙，不過是急火攻心，就一病不起，怕是大限……”
慕祺然久歷宦海，自然知道周宏博話中意思。
“姑且再看看，我與太醫令李懸壺乃是舊友，我會差人去問問，若是真的如此，我們也要着手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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