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酈府
大姑娘酈姝的那份上寫的是“金釵一支,樣式隨意”,而二姑娘酈容的那份上則是“金簪一枚,花樣均可”。
“你不覺得……”
江琉將三份單子擺在一塊兒:“這像是同一人寫的?”
嗯?
韶宜一愣,忙湊近低頭研究起來——這並非自己或是韶宛的字跡。
三份字跡乍一眼看去互有不同。
一份恣意張揚,一份娟麗秀氣,一份稚嫩端正。
可細辯之下,三者筆力藏鋒,落字圓潤,輕重、角度、勾連順序等皆頗爲相似。
是了,她想起來了。
酈府的三份紙單都是由差使帶來親手交給她們的,連用的紙張都與匠鋪裏的不同。
而那位姓沈的婦人亦是如此。
自己只不過是將她留的口信補充在了紙單上。
“姑娘,若當真是由同一人書寫,又爲何要大費周章地分了三次送過來?”韶宜仍是不解:“即便是想讓姑娘三中擇一,一同送來也是一樣的。”
江琉搖頭:“這哪裏是讓我選,這是在考驗我呢。”
“考驗?”
韶宜納罕道:“姑娘是如何看出的?”
江琉細細與她說明:“酈府一共三位姑娘,有兩位都親自差人來鋪子裏下定,已是足夠稀奇了。”
“且你看這頭兩份紙單,皆是短短一行字,連款式樣式都不曾擬定,只說隨意均可。”
“可普通的簪釵又哪裏能入得了酈府姑娘的眼?”
“這隻能說明,來客意不在此。”
韶宜眨眨眼:“既是如此……那姑娘又爲何選中了三姑娘的那份?”
這幾日忙活的手痠脖子也酸。
江琉單手撐着腦袋:“三姑娘的這份點明瞭及笄之禮,來意明確。雖客人留的是果子鋪的位置,可卻提了酈府。”
“這纔是客人的本意。”
“只是她不欲聲張,才約在了外頭。”
韶宜聽得有些暈,她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那姑娘以爲,到底是誰想要約見姑娘?”
如若三份客單當真都出自同一人之手,會是誰呢?
“我猜……”江琉心中隱隱有了一個念頭,笑着道:“是位擅長書法,卻性急口快的客人。”
她提筆沾墨,飛快地寫下一份拜帖交給韶宜:“按她留的口信,送去宋氏果子鋪裏。”
“這麼多天了,可別讓人等着急了。”
……
酈府。
暖玉雙耳香爐裏燃着玉蘭香。
煙氣嫋嫋,將清新淡雅的花香充盈了整間屋子,輕柔醉人。
這間房是位女子香閨,佈置的精緻華麗。
窗臺前擺着各色各樣的鮮花盆景,每一株都是婢女早早地去小花園裏現選的,花瓣上尚有晨露未退,嬌豔欲滴。
竹窗邊放着檀木製成的書案,原本凌亂鋪陳着的筆墨紙硯都被仔細地收拾在了一旁,替換成了果盤與茶盞。
盤是粉瓷釉彩高足盤,裏頭滿滿當當盛着含桃,都堆出了小山。
含桃最說出東吳,香色鮮穠氣味殊。
這是正當季應時節的果味,酸甜可口,味道鮮美,極受歡迎,不但可以直接生食,亦可配着糖酪或是做成饆饠餡料食用,爲“春果第一枝”。
不過含桃物稀且貴,大多數人不過是用小碟小盞裝一些嚐個鮮。
能像這樣大把大把裝滿一整個果盤的人家,非富即貴。
書案後,一名女子左手托腮,右手百無聊賴地一粒一粒喫着含桃。
她一張美人面,眼神卻是虛虛地落在遠處,顯然神思不屬。
在她身側,桂香小心侍奉着,眼疾手快的將桃核收拾乾淨,以免姑娘瞧見了愈發煩心。
剩下的侍女則是悄然立在書案前不遠處聽候差遣。
待吃了幾顆,女子仍是覺得心裏不鬆快,開口吩咐道:“鶯環,再去門房問問,可有人來?”
桌前爲首的侍女應了聲是,匆匆退下離去。
桂香見小姐不願再喫,又替她淨了手漱了口,這才勸道:“小姐別急,她總會來的。”
女子聽了輕哼一聲,不滿道:“我看她是沒將酈家放在眼裏,好大的架子。”
“桂香,這都過去多少天了?”
桂香有些無奈:“回小姐的話,已有七日了。”
女子皺着眉:“足足七日!別說人了,連封口信都沒有。”
“你說說,這像話嗎?”
說到這兒,女子低頭思索了片刻,又問道:“沈嬤嬤那日真的將紙條都送去了江家麼?”
桂香低聲回稟:“回小姐,千真萬確。”
“沈嬤嬤按小姐的吩咐,分了三回去的,也留了果子鋪與府上的位置。”
這七日間,小姐都跟自己確認過許多許多次了。
女子語氣不耐:“那到底是爲何?”
正要再多說幾句,卻見方纔出去的鶯環匆匆回來:“小姐,有消息了!”
女子面色霎時陰轉晴,她直起身:“什麼消息,速速說來。”
鶯環緩了口氣:“果子鋪的宋掌櫃方纔送信過來,說是那位江金匠給他遞了拜帖,明日請見。”
她邊說,邊將手裏的信封呈上。
女子雙眼一亮,起身接過匆匆展開,閱看後不由點頭:“原來如此。”
江金匠在信裏不但請見,還特意告了罪,說因其連日趕工未有半分閒暇,這纔沒能及時看到自己的定單,今日剛得了空,便連忙回貼。
這還差不多。
女子氣性消散了許多,又問道:“只果子鋪收到了拜帖?”
鶯環點頭答道:“奴婢方纔也問了門房,這幾日府上未有拜帖。”
女子追問:“二妹妹和三妹妹也沒有?”
鶯環肯定道:“都沒有,奴婢問了好幾遍。”
女子聽了愈發滿意:“倒是個懂事的。”
她正是酈家大姑娘酈姝。
先前從田香師手裏得了一隻金絲香球,做工精巧且十分實用,讓她在春日宴那天着實出了出風頭。
打聽之下才知,這金絲香球竟是出於一位女子金匠之手。
女子做金匠,可極爲罕見。
酈姝正有打製重要金器的需求,便有心見一見她,卻又怕她是個心思不定的。
這纔有了三份客單。
酈姝擅長書法,能仿人字跡,二妹妹三妹妹自小跟着她習字,模仿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那三張訂單實際均是酈姝親筆所書,分別以自己、二妹妹之名直接下定,三妹妹年紀尚小,她便又以果子鋪的名義替三妹妹寫了一份。
宋氏果子鋪是酈姝私產,方便她安排會面又好掩蓋行蹤。
先前酈姝便想好了,若是那江玖拾回了自己和二妹妹的那份定單,她或疑心其有攀附之意,如若江玖拾接了果子鋪的定單,便同她好好聊一聊,看是否當真能將金器交於她手。
不過在此之間,需得試一試她的本事。
酈姝思定,吩咐道:“速去回帖,就說我應了。”
鶯環回了句是,匆匆離去。
酈姝想了想,又道:“桂香,去,將我的畫冊都拿過來。”
三妹妹的及笄禮,她可要好好挑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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