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酈姝
江琉依約到了宋氏果子鋪,今日江家匠鋪換了韶宜守着,江琉便帶着韶宛過來。
甫一走近,便能聞到噴香的果脯糕點香氣,勾人得很。
前邊的鋪面陳列着制好的成品糕點,有旋炒銀杏、梨乾、棗圈、榲桲、芭蕉乾等乾果,也有藕絲糖、唐菓子、饊子、花折鵝糕等鹹口甜口的點心,供客人隨意挑選心儀的,後頭則是製作坊,擀皮、制餡、制酥、包酥……一衆人如火如荼的幹着。
宋掌櫃送走一波來客,見到了江琉忙換了其他的人在鋪子裏坐鎮,親自將她往裏面迎。
一路走過後廚制坊,又拾階而上,到了二樓雅間。
宋掌櫃在門口停下腳步,朝江琉示意:“江金匠,我家小姐已經在裏間等您了。”
門口候着兩名婢女,規矩地向江琉欠身問安:“見過姑娘,裏邊請。”
江琉謝過他們,帶着韶宛入內。
雅間的門扉本就輕掩着,稍一用力就推開了。
婢女等二人進屋後,又貼心將門合上,以便主子們安靜說話。
果子鋪的二樓雅間做成了茶室,佈置清爽,正對門處置一塊素雅屏風,粉桃綠竹相映成趣。
臨窗的地方放着茶席與座榻,一名侍女正在一邊研茶做茶湯。
茶桌靠裏一邊,一位姿容姣好的女子正舉杯淺飲,饒有興致的看着窗外的風景,從她此刻的角度,正好能看到街上的熱鬧,而外邊的人卻是瞧不見她的。
女子聽到門口的動靜,扭頭看過來。
待看清了江琉模樣,眸中不由劃過一絲驚豔:倒是位清麗佳人。
女子復又一笑:“江金匠來了,快快請坐。”
她本就生的明媚,一笑之下更是豔麗驚人,宛若春桃拂臉。
只不過,女子嘴上說的客氣,身子卻是沒挪動分毫。
江琉倒也不覺得奇怪,朝着女子微微一福身:“見過酈小姐。”
說完便輕身入席。
行止間未有丁點滯緩,神色間亦無半分驚訝。
酈姝見狀不由眉梢一揚:“你早已猜到是我?”
江琉落了座,直視着她答道:“早就聽聞酈家大小姐習得一手好字,素有大家風範,想必一筆寫出三人字跡亦非難事。”
聽她如此說,酈姝便知這位江金匠早就看出了她的“小把戲”。
酈姝愈發覺得新奇:“你既猜到都是我,爲何獨獨只回了三妹妹的那一份定單?”
江琉眨了眨眼:“匠人挑選定單,自然是看客人需求是否與自身相合。”
“金釵與金簪的兩份客單,要求太過簡單,叫人有些摸不着頭腦。”
“而三姑娘的及笄禮,倒是十分詳盡,因而才選了這一份。”
酈姝心中暗暗咂舌:難不成自己這三份定單其實並未試出對方品行,弄了半天,她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選了一份。
這位江金匠,竟是個實心眼。
罷了。
人都來了,多說無益。
酈姝想了想,順着她的話問道:“那對於三妹妹的及笄禮,你有何想法?”
酈家是揚州的大戶人家,城裏的首飾鋪子們哪個都將酈家捧作貴客。
逢年過年的大小節禮就不用提了,那可是必備的流程,平日裏若哪家新上了新鮮新奇的款式,也都是頭一個送去酈家的。
畢竟,哪能讓貴客屈尊登門?
自然是各家掌櫃將樣式呈上纔是。
不過各種首飾畢竟繁雜,酈家的姑娘們又不是時時刻刻都有空挑選的,大部分的鋪子便是將精挑細選出來的首飾款式做成畫本,送去酈家府上。
若是主子們有看得上的,便會差人登門採買。
這樣一來,非但首飾鋪子多了進項,貴客也有了排面。
酈姝的手上就攢了厚厚幾大本。
她今日來之前,翻遍了樣式畫冊,也從中挑了幾副喜歡的,原是打算讓這位江金匠依葫蘆畫瓢製出一樣來看看效果。
沒想到她竟是有自己的想法。
酈姝便暫且不提,打算先聽聽她如何說。
江琉先是問道:“女子笄禮,初加發笄,再加發簪,三加釵冠,不知府上可都備齊了?”
女子行笄禮,也如男子行冠禮一樣,有“三加”“三拜”,始加笄,搭配素色襦裙,再加簪,搭配深色的曲裙,三加釵,換上華美的長袖禮服。
不過,及笄禮用的發笄通常是由母親或長輩準備,再由其親手爲女子盤發並插入發笄。
是以江琉纔有此問。
酈姝略微坐直了身子。
她的確沒料到,這位江姑娘竟是如此細心周到之人。
酈姝收起了些許輕視之意,認真答道:“發笄家母已準備妥當,眼下還需簪釵各一隻。”
江琉頷首:“若是如此,不如小姐先看一看這幅圖樣。”
說罷,江琉示意隨侍一旁的韶宛將她昨夜趕製出來的樣稿取出。
她竟是連圖紙都提前準備了?
酈姝一時有些驚疑不定:莫不是想拿什麼普通樣式搪塞自己?
從回信到現今,頂天了也不過一日時光,她如何能在短短一日內畫完簪釵樣式?
這可是一般首飾鋪子都做不到的。
酈姝沒說話,只吩咐婢女接過樣稿呈於眼前。
“這是……”細看之下,酈姝一雙美目微微瞪大:“……花頭簪和鈿頭釵?”
“你是說……你能做這個?”
圖紙上的簪釵樣式她認得,這可是盛京貴人流行的款式,本就只有非富即貴之人才能佩戴,她一個揚州纔剛剛出了些名頭的金匠,竟是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能做這兩樣東西?
若換做尋常的匠人,別說自己做了,怕是連見都沒機會仔細見過。
酈姝怎麼看,都覺得面前的人像是個口出狂言的騙子。
江琉似是沒覺出她的不信任,只平靜道:“我的確能做。”
好呀。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酈姝來了興趣:“我姑且信你一回。”
“今日我以酈家之名與你結契,若你三月之內能交出這份圖樣上的簪釵,我便奉上十兩金,如何?”
十兩金。
那可是一千兩銀子。
即便江金匠當真能做出簪釵,又哪裏值當如此多的銀錢?
雖然自家小姐不差錢,可無論怎麼看都太破費了些。
侍茶的桂香不由出聲勸道:“小姐……這也太……”多了。
酈姝擡手,制住了她還未出口的話。
她自然知道一簪一釵不值十金,可她就是想看看,眼前信誓旦旦的江金匠,到底是位名副其實的匠師,還是個誇大其詞的小人,自己到底有沒有看走了眼。
十金就當是她下的注。
江琉聞言,倒是有些驚訝:酈家當真是出手闊綽,十金說給就給。
即便刨去金料成本,也是大賺一筆的買賣。
不過……江琉想了想,卻是低眉沉思了起來。
酈姝也不催她。
十金之利雖然誘人,可她若是欺騙自己,那也得承擔相對應的責罰。
自己的銀子,可不是那麼好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