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交換
金釵釵梁之上,以金絲勾勒出富貴典雅的花紋,釵梁頂端處飾有碎花金鈿,看上去華貴十足。
宮中貴人用的鈿頭釵上通常鑲嵌有各色寶石,或紅玉,或明珠,既體現了身份地位,又能以此讓整隻釵身變得輕盈豐富一些。
而三妹妹年歲尚小,若裝點的太過貴氣倒是顯得與其年歲不符,因此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江金匠製作的鈿頭釵是純金素釵,並無玉石做飾。
酈姝原還以爲會收到一株笨重的金釵。
沒想到江金匠心有巧思,釵頭的部分竟也用了金絲纏繞出小朵團花錦簇,一點一點順着釵梁延展開來作裝綴,不但一點都不厚重,還帶着絲絲俏皮。
這一簪一釵,都正符合三妹妹花似的年歲。
酈姝將簪釵拭淨後放回盒子裏,衝着江琉真心一笑:“江金匠,有心了。”
江琉謙虛道:“小姐謬讚。”
酈姝示意一旁桂香將提前準備好的百兩金遞給江琉:“這是之前允你的百金,還請匠師收下。”
黃澄澄的金錠整齊擺滿了一整盒,看起來有着十足的分量。
江琉低頭看了一會兒,又擡頭直視她:“酈小姐,不知能否以這百金,換一個與您合作的機會?”
“合作?”酈姝眉梢一挑:“倒是想到一塊去了,我正想與你談一談合作。”
“那真是巧了。”江琉輕輕一笑:“請小姐先說。”
酈姝倒是並不在意誰先誰後,她直言道:“不知江金匠可曾聽說過,五年一會的賞金宴?”
賞金宴。
江琉藏於袖中的手倏地攏緊。
她自然知道。
書生才子設有常科,金銀匠人亦有比選。
賞金宴是在京城舉辦的品賞金銀器物的盛會,五年一會,通常在歲初時由工部少府監主辦,宮中的各位貴人以及京城裏的高門貴族都會參加。
辦會之前,工部將召集各地州府推選當地技藝高超的金銀器物進場比拼,通過賞金評選,決出本朝金銀匠師名錄。
整份名簿上至多僅有百人,並將依照比選名次排列。
往小了說,得以納入名錄的匠人們不但能得到豐厚的賞賜,且其後半輩子都不愁無人問津了。
往大了說,這也許是個能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若能博得前三之位,又有幸得了聖上金口玉言的,興許能就此脫匠入士也不一定。
不過,世間大大小小的匠人亦有千萬之多,水平參差不齊,總不能誰來了都能入場比試。
若不慎放進一個沒本事的,豈非顯得工部辦事不力?
是以依照慣例,單單一個賞金宴的參試資格,也需由各地府衙舉薦。
自然,若是州府舉薦之人取得了好的名次或得了貴人青眼,當地大小官員亦是能跟着水漲船高。
賞金宴,名爲品鑑,實爲比試。
而對於各地州府來說,則爲進獻。
揚州作爲梁國上州之一,又是淮南道的首府,自然也在推舉之列。
不過揚州地處富饒,金銀器物品類繁多,匠人技藝也都不俗,爲了保證公平公正,也爲了能夠將揚州最好的金銀器物呈於聖前,在賞金宴開辦之前,揚州府衙會提前在城內先行舉辦一輪比選,最終由酈刺史親自敲定日後能夠代表揚州參試的匠人名單。
在揚州城登記過的金銀匠均可報名參加揚州的比試,不限男女,不限年齡,不限戶籍,但只有一條要求:需有人推選作保。
名門望族優於普通百姓,推選人數衆多的則優於人數較少的。且爲防有人作假,推選文書還需由推選人親自送去府衙方可作數。
明眼人一看便知,這其實是酈刺史給自己提前準備的保護層。
五年一晃而過,下一次的賞金宴便是定在明年歲初時。
若無意外,再過不久揚州府衙就該張貼告示,組織城內的第一輪比選了。
酈姝此時提起這件事……
江琉想了想,道:“賞金宴於所有匠人而言都是掙得名位的重要機會,自是知道。”
酈姝踟躕片刻:“那你呢?你可也想參試?”
江琉點了點頭道:“也自然是想的,只是賞金宴前還有揚州城內的比選,競爭亦十分激烈,光是參試的機會尚需競選。”
想參加就好!她就怕江金匠對此不感興趣呢!
酈姝雙眼微亮:“若我說……我能讓你參加比選呢?”
江琉微愣:“請小姐明示。”
酈姝循循善誘,娓娓道來:“你也知道,揚州城的比試需有人作保,而最終敲定的人選名單不過百人,先到先得,若你得了我的保薦書,豈不是定能參試?”
江琉蹙眉:“小姐的意思是……打算爲我作保?”
酈姝點點頭,期待地看着她:“若我舉薦你,你可會參加比選?”
畢竟她可以推選的匠人只有一名,若是江金匠就不想參加,那可就浪費了名額了。
江琉聞言,卻是生出幾分猶疑,不答反問:“小姐方纔說的是合作……不知,我能爲小姐做些什麼?”
她的確是想借花頭簪與鈿頭釵在酈府小姐面前搏一個機會,畢竟酈家的推選定會優於別家。但能成便成,若是她不應,自己還有時間找別的法子。
只是她也沒想到,竟是酈姝先提的此事。
酈姝滯了滯,心知若是不說清楚,她怕是不會答應。
“女子出嫁,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不願將自己隨便嫁給一個不知品性、只論門第的夫家。”
“於是,便與父親打個了賭。”
“倘若賭贏了,父親便允我自擇夫婿,若賭輸了,明年春天我便要按照家中的安排嫁去京城。”
江琉難得愣住:“這份賭注……便是今年的賞金宴?”
酈姝點點頭:“你或許知道,賞金宴亦是各地府衙面聖進獻的機會,若是聖上滿意,興許能在京中搏個一官半職。”
父親在揚州雖已官至刺史,是州府之首,可到底是州官,在內閣大臣面前仍是低人一等。
父親他……亦有鴻鵠之志。
不然也不會將自己的婚事作爲籌碼,讓自己先嫁去京城。
婚事乃女子一生的大事,酈姝並不想這樣兩眼一抹黑就被左右。
雖然,父親挑中的夫家是兵部尚書府陶家。
陶家這些年如日中天,她人在閨閣之中亦有所耳聞。
可尚書府之子於揚州刺史之女而言,是實實在在的高攀。
她曾託人打聽過,陶家的幾位公子中,當下適婚的只有大公子陶旭與二公子陶慕二人。
可他們二人一人嫡出,一人庶出,有着鴻泥之別。
酈姝曾問過父親,日後她要嫁的到底是哪一人。
可父親只是沉默,只說尚書府還未最終定下。
言下之意,是誰都有可能。
這怎麼能行?
酈姝自小便是被捧在手心嬌養着長大的,哪裏肯將自己嫁給一個庶出的公子。
可這份婚事來的突然,父親又不知爲何心意已決,她多番抗爭不成,便提出拿賞金宴作賭。
畢竟,如果自己挑選的匠師在賞金宴上博得三甲,也能成爲父親進京的助力。屆時,或許也無需用自己的婚事搭橋作引了。
江琉沉默了片刻:“所以……小姐選中了我?”
不是她自謙,只是揚州城裏的手藝好的金匠有許多,與酈家相熟的亦有不少,爲何獨獨會選中自己?
酈姝脣角輕輕抿起:“父親說,不許我選家中常用的匠人。”
原來如此。
那些人,怕是酈家還有其他的安排。
見江琉仍是低頭思索,酈姝又補充道:“不過,我也是有條件的。”
江琉擡眸:“願聞其詳。”
酈姝續道:“若你日後在賞金宴上無法替我博得前三之名,那我便只能按照父親的意思嫁去京城。”
“屆時,”酈姝一字一頓,說的清晰:“我要你替我打造一份世上獨一無二的嫁禮。”
倘若自己最後當真要與尚書府成婚,她也要嫁的十足風光且漂亮。
“不知江金匠,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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