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端倪
客房裏驟然響起一道斥責聲,又似是怕被外面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刻意壓低了自己的聲量。
“莊首領,別激動呀。”
屋裏正是青梧和莊羽二人。
青梧今日未穿那身亙古不變的青黑衣袍,改了件尋常男子的衣衫,可他人雖換了身皮,周身的陰鬱之色仍是縈繞不決:“我不過是讓這隻鳥安靜一些罷了。”
“吱哇亂叫,吵鬧得很。”
“莊首領不覺得嗎?”
莊羽皺眉不答,只低頭仔細觀察那隻他們剛剛纔抓住的小鳥。
這隻鳥全身的羽毛都烏黑油亮,唯獨尾巴上有着一小簇金黃色的覆羽,一看便知被主人養的很好。
它此時正被關在一隻四四方方的鳥籠之中,籠子門口處落了銅鎖,四面都用竹篾編織出了空隙,剛好讓外面的人能看清竹籠裏的情況,又讓裏面的小鳥無法逃脫離開。
原本將鳥引來之後,他們只用細繩將它的鳥足捆縛住,以爲這樣足夠了。
沒想到這鳥機靈的很,竟是趁着他們不注意,自己想法子悄悄啄開了繩子,拍拍翅膀就要飛走。
可惜,整間客房的門窗都是緊緊閉合着的。
即便沒了繩索,它也逃不出這間屋子。
莊羽和青梧費了些心思,重新將它擒住,這回也不敢託大了,派人去了趟集市專門買了一隻籠子回來將鳥鎖了進去。
沒想到它真是個不令人省心的,發現自己再次被捉住,便一直在鳥籠裏橫衝亂撞,不停鳴叫,想要撞破這隻困住自己的竹籠,或是想要人將它救出去。
這一鬧就是半個時辰。
它似是不知疲倦,連鳥籠內壁被它撞出了血痕也不曾有停下的跡象。
真是叫人煩不甚煩。
若非青梧動手,它怕是要將自己撞死在這隻竹籠之中才罷休。
莊羽觀察了一會兒,見籠子裏的鳥雖然沒了動靜,肚皮上卻仍是有着微弱的起伏——他心下微鬆:沒死就好。
青梧見他只沉默不語,面上看着似有隱憂,不由眉梢輕挑:“刀下亡魂千萬條的莊首領,倒是擔心起一隻畜生來了?真是稀奇。”
莊羽收回目光,沒理會青梧的冷嘲熱諷,語意中帶了絲警告:“先生下回動手之前,還請與我先商量一下。”
“這隻鳥還有用處,眼下還不能讓它死了。”
“莊首領有命,我豈敢不從?”青梧半真半假地打了聲趣兒,見莊羽嘴皮子動了動似是還要再說教,不免覺得乏味。
他收起了不正經的神色,懶洋洋地道:“莊首領放心,方纔我不過是施針用藥迷暈了它,不一會兒就能醒過來,保準它安然無恙、生龍活虎的。”
“畢竟……”
說到這兒,青梧似是又多了幾分精神,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首領你也知道的,我這人吶,最懂那些畜生活物了,是吧?”
青梧邊說邊身子後仰,將全身重量都放在小榻上,一樣一樣數過來:“什麼蛇啊,蟲啊,老鼠啊,螞蟻啊……”
莊羽腦海中不由浮現出了初見青梧之時他的模樣。
他全然不似現在鮮活。
彼時的青梧……就彷彿一具行屍走肉。
他並不習慣陽光白日,常居之所是一間密不透風的石室,四處皆是腐爛的蟲屍,有的是被他養死了的,有的是被他用來研究藥物致死的,整間石室裏都瀰漫着噁心難聞又詭異的惡臭。
可青梧他仿若未覺。
又或者說,他對此早已習以爲常。
莊羽曾聽家主說起,青梧原先許是被人豢養的藥人。
他並不清楚青梧原來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也不知道青梧曾經歷過什麼,但他聽說過“藥人”。
藥人,或死於毒物,或似人非人,活的生不如死。
經年累月的折磨下來,尚存心智之人少的一個手就能數得過來。
青梧就是其中一個。
莊羽隨家主第一次見到青梧的時候,他已經逃脫了藥人之主的掌控,看着像是個正常人的模樣了。
後來有了幾番接觸,莊羽才發覺青梧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根本不可控。
就好像剛纔一般,青梧突然出手,先是掐住了那隻鳥的脖子,控制着力道等它幾乎瀕死之際,才堪堪鬆了手,換成藥物將鳥藥倒。
正如他自己所說的,他對這些東西這類事情都十分地瞭解。
知道用力到什麼程度,能令其承受痛苦卻不至於死亡。
更是精準的知道需要投放多少藥量,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
這是青梧千萬次“試驗”後積累下的“經驗”。
這些年在外行走,青梧一直將自己藏得很好,從未被人察覺發現他骨子裏的陰暗瘋狂。
也只有在見過他真面目的人面前,他纔會將那些不能叫外人知道的“本色”顯現出來幾分。
莊羽不願再細想那些場面,徑直打斷他的話:“莊某知道先生做事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這是讓自己的閉嘴的意思吧。
青梧輕哼了一聲,勉強承了他這份不走心的“恭維”,起了旁的話頭:“方纔那隻竹哨,莊首領可看清了?”
說起這件事,莊羽多了幾分凝重。
他將目光挪向桌上方布之中包裹着的東西上——這裏面,也是一隻竹哨。
竹哨模樣十分普通,外殼內裏均早已被大火燒的殘破不堪,吹也吹不響,修也修不好。
這是五年前,莊羽在那位江姓匠人江離家中找到的東西。
他做事素來有個習慣,等塵埃落定之後,還會找機會派人清理現場不該出現的東西,以免事情哪裏出了紕漏。
這隻竹哨,便是莊羽的手下在江宅廢墟之中搜到的。
他原本並未放在心上,只當是江離的自用之物。
沒想到五年之後,在這揚州城裏,他竟是發現了一隻與那被燒壞竹哨極爲相似的另一隻竹哨。
一新一舊,一個完好一個殘破,但不論是材質、大小還是做工……二者都太過相像了。
像的彷彿兩樣東西都是出於同一人之手。
莊羽想到這裏,眸色驟然一沉。
而好巧不巧,另一隻竹哨的主人,她也姓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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