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小金
周忠鼻子一皺,甕聲甕氣道:“下回小心些。”
說完,轉身便就要走。
江琉忙攔住他:“周老,您可是身子不適?”
她觀其面色不同往日,似是泛着灰白的氣色,不由有些擔憂。
周忠足下微頓,轉過身來擺了擺手:“方纔未料到天色突變,淋了些雨水,許是是着了涼,無需擔憂。”
周老的兩側肩膀處均染上了水痕,當是如他所說的避雨不及。
江琉轉頭朝身後二人道:“韶宛,去小廚房煮一碗薑湯給周老送去。”
韶宛得了吩咐便匆匆離開,周忠還未出口的“不必了”只好嚥了回去,心中只道玖拾真是有些“小題大做”了,他哪裏就需要喝薑湯了。
不過好歹是她的一份心意。
周忠沒再推拒,只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江琉目送周老緩步遠去的身影,及至到了兩家院牆小門處消失不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江琉總覺得……周老的步伐比往日要慢上一些,脊背要更加彎折,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同。
興許是她多日沒見過周老,如今乍一看到,竟是多了幾分陌生的感覺。
江琉也覺得自己的這個念頭多少有些荒誕了。
她略懂易容之法,知道人的皮相可以略加調整,手藝高超的師傅更是可以做到肖似神似旁人,可每個人的骨相卻是大改不了的。
周老他……分明是與往日裏一模一樣的骨相。
若不是周老,他還能是誰呢?
……
江琉回到小書房裏。
韶宜出去打了一盆清水過來,盆上還搭着塊乾淨的布巾。
她進來後將水放在桌案上,見江琉正在認真擺弄那隻竹哨,不由放低聲音道:“姑娘,先用清水擦拭一下吧。”
畢竟是被雨水澆淋過的東西。
江琉點了點頭,用清水將竹哨沖洗一番,又拿乾布將其一點一點擦拭乾淨。
待半乾了,她纔將竹哨湊近脣邊輕輕吹了幾下——一點聲響也無。
韶宜眉頭皺起:“莫不是壞了?”
江琉搖頭道:“此哨特殊,吹奏本就無聲。”
青信哨是原來九煙閣特別製成的竹哨,吹響時人聽無聲,卻可將信鳥引來。
只是……江琉等了半晌,仍未見到小金飛來。
近日並無信件要傳,她也有許久未曾用這隻竹哨召喚小金了。
自來了揚州後,她從未拘着小金,只任其自己覓食玩耍,來去自由。
莫不是它自個兒飛的遠了?
若是離得太遠,興許就聽不見了。
不過即便自己不召喚,小金仍是雷打不動的每日都會返回家中歇息。
江琉蹙着眉,轉頭看向窗外。
眼下正值五月,雨水不缺,外面的雨滴宛若無數根銀針落於房頂窗沿之上,濺起朵朵水花。
興許是雨聲太大,掩蓋住了哨音?
江琉收回目光,低頭想了想,將竹哨放回桌上,打算等一會兒雨水稍歇時再試一試。
小金的事暫且擱置一邊,江琉又低頭考慮起了別的事。
書房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只餘一室燭光幽幽。
姑娘在沉思的時候,韶宜是不敢出聲打擾的,生怕影響到她思考。
少頃。
江琉擡頭看向她:“韶宜,這幾日你且替我留意一件事。”
“城郊外的義莊中應存放着孫萬福的屍身,你找幾個面生的人打聽打聽,近幾日孫萬福的屍首可有人領走。”
“若是有,便問問是何人、何時領走的。”
韶宜應聲:“是,姑娘。”
江琉又從袖袋中取出幾大粒碎銀遞給韶宜:“打聽事情少不了上下打點,這些銀子你都先拿去,若是不夠隨時來取。”
韶宜伸手接過小心收好:“姑娘突然想打聽這個,是聽說有人會去給孫萬福收屍嗎?”
話剛問出口,韶宜霎時恍然:“是方纔姑娘見的那位故人嗎?”
她來的晚,沒聽見二人前半段說的話,只聽見那古怪的“故人”向姑娘打聽義莊的位置。
江琉頷首:“正是他。”
韶宜有些納悶:“那人與孫萬福是什麼關係?”
這孫萬福孑然一身,死狀悽慘,城裏都可傳遍了,說他是壞事做的太多,平日裏又衝撞了牛鬼神蛇,這才淒涼地死在了荒山腳下。
那地方平日裏素來沒人去,若非是官差查案追到他頭上,怕是等屍身都腐爛了都不會有人發現。
怎還平白冒出一個人願意替他收屍?
方纔那名來歷古怪的男子,怎麼看都與平凡無奇的孫萬福搭不上邊。
江琉默了默,還是將剛纔茶攤的情況大致與韶宜說了一遍。
韶宜聽完,卻愈發好奇了:“姑娘是說……剛剛茶攤的那位,是白雲真人?”
“他竟是孫萬福的師父?”
“姑娘又是如何與白雲真人相識的?”
白雲真人的道觀雖遠在嶺南,可真人嘛,總是四處雲遊的,因而各地都有他的傳言。
有的甚至將他的本事傳的神乎其神。
說實在的,韶宜對這些牛鼻子老道士是半點也不信的,但她不信歸不信,卻也知道這些真人大仙若能在百姓口中留名,想必也是有幾分真本事的。
韶宜接連三問,若要仔細解釋,可就說來話長了。
江琉想了想,只簡單道:“我原先在嶺南時,與他有過些交集。”
啊……韶宜倒是一下接受了這個說法。
畢竟白雲道觀就在那,姑娘若是前去拜會拜見的,也實屬正常。
她想明白了,也就不好奇多問了。
窗外雨聲減弱了幾分。
韶宜的心思又轉回了方纔江琉吩咐的事上:“姑娘,眼下雨小了許多,我先出去尋人了。”
白雲真人與自己和韶宛都打過照面,若是她直接貿然去義莊詢問,怕是會惹來真人懷疑。
且姑娘特意交代了,要找幾個面生的去打聽。
剛纔她聽白雲真人的意思,像是會直接去義莊,她得加緊去辦纔是。
江琉頷首:“去吧。”
等韶宜走遠了,江琉又執起青信哨吹了幾聲。
許久,仍是不見小金的蹤跡。
桌案後的女子安靜地坐着,面上不由添了幾分擔憂。
小金到底去了哪裏?
一切可還安好?
……
揚州城一角,百福客棧。
“啾啾!”
“啾啾!”
“撲棱!”
“咚!”
二樓的天字號客房裏,不斷傳來短促輕微的鳥鳴聲,還有鳥翅胡亂撲騰的響動。
即便是門外偶然路過的店夥計或住客,也能感受到屋裏小鳥的焦急與不安。
客房大門緊閉,經過的人並不知道里頭髮生了什麼。
只是這動靜不大,並未擾人清靜,客房裏的客人又是住得起天字號的貴客,單憑几聲鳥鳴也不好直接敲門打擾。
是以不小心經過的人都充耳不聞,腳下生風,匆匆遠離此地。
不知過了多久。
房中又突兀地響起一聲尖銳的啾鳴聲——
這一下後,徹底安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