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交代
“至於民女爲何要來揚州……”江琉垂着眼：“自然是因爲揚州地處富饒，城內金銀匠師技藝精湛，民女身爲匠人，也想多長些見識。”
薊新覺眼尾上挑睨她一眼：“江姑娘的本事，即便在一衆匠人裏也是出挑拔萃的，怕是揚州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江琉秀眉微蹙，一時有些辨不清他話中深意，遂也不接他的話頭，只朝着他端正行了一禮：“大人此言真是折煞民女了。”
堂下女子弱柳扶風之姿，仿若是被他的話嚇到了似得，周身竟是微微發着抖。
薊新覺頓覺無趣，歇了試探的心思，擺擺手道：“罷了，退下吧。”
江琉聞言如蒙大赦，謝過他後便疾步匆匆退出亭外，半點也不停頓。
從背影看，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樣子。
薊新覺見狀，不由輕嗤一聲：“還以爲有什麼不尋常的呢。”
也就是個普通女子罷了。
不過略通金工，竟也敢與城內諸匠爭鋒。
酈刺史早就吩咐過了，酈家姑娘舉薦的人選，要“慎之又慎”，他自然要好好把關，身家清白倒也罷了，怕就怕混進個不該進的，大人苛責他辦事不力事小，若要引出了麻煩可就不美了。
他提起毛筆沾了紅墨，在寫有“江玖拾”那一頁文書上重重塗畫了一個圈，這才吩咐身邊文官收攏起來。
以紅墨標註過的人，那都是要仔細覈驗的。
文官會意，將這份文書單獨放進一方木盒裏。
“下一位。”
……
江琉甫一離開八角涼亭，便恢復了往日沉靜的面容。
“多謝。”
路過杜文斌時，她步履未停，只低聲道了謝。
方纔薊司馬所問雖言辭有些犀利，但細細想來，自己與他從未打過交道，何故突然對自己發難？
多半是因着酈小姐的緣故，而不湊巧的是，她又與王放一案有些干係。
這才引起了警惕。
王放的案子，怕是牽連甚廣。
杜文斌已然遭到貶黜，這纔會出言提醒自己“慎言”。
江琉掩下眸中晦色，低着頭緩步離開了子城。
城外告示牆下，圍聚的人羣愈發多了，頗有些人聲鼎沸之嘈雜熱鬧。
江琉並未在此地多停留駐足，腳下一轉回了江家。
府衙覈驗篩選參試人員尚需時日，等候聽信的時候，正好將後續還要製做的四個月十二隻金絲香球完工。
釋楓他們製備的金絲也該差不多了。
思定，江琉回屋後便順着密道去了傭作坊。
取到了金絲後，又將釋楓叫到一邊，將手裏裝着銀錢的木盒遞給他。
這回帶去的不是錢袋子，而是一整盒銀錠。
之後的幾日，她忙完香球便要準備應對賞金宴比試，多的金器訂單也不會再接，只將現成已有的物件兒交給韶宛韶宜二人來售賣，近日可能有許久不會到傭作坊來，因而一次性多留些銀錢，以備不時之需。
除此之外，她還特意叮囑了釋楓，密道連接江家的那一側道口並無重物壓覆，若當真有急事稍稍用力即可頂開，江家每日都會有人留守，屆時重重拍門自會有人應聲。
傭作坊中的九名少年孩童，她並未告知周老和許姐姐，但顧珩卻是知曉的，韶宛韶宜原是顧珩的人，江琉也沒瞞着她們兩個。
銀錢、暗道……江琉還將錘揲、錯金銀等幾項細金工藝之法盡數整理成冊。
即便日後自己不在了，他們若是有心，亦可一點一點往下學。
花絲粟粒這些技法太過精細，尋常人家也用不上，將基本功練就紮實，日後不論是在城裏尋個新師傅，或是去工坊替人做活，或是出來自己單幹，都是出路。
如此一來，也算是全了他們師徒一場的緣分。
釋楓聽得認真，仔細一一記好。
只是今日這般又是給銀子又是留話的，總叫人覺得充斥着離別的氣息。
江姐姐她……是要出遠門嗎？
釋楓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臨了見她說完了話就要走，忍不住急急忙忙問出了口：“江姐姐，日後……你還會來嗎？”
江琉足下微微一頓，回身與他笑道：“這幾月我有旁的事要忙，可能無法時常顧着你們。”
見他一雙亮亮的眸子裏藏着掩不住的憂色，江琉不由輕撫了下他的腦袋，溫言道：“這些日子都要靠你照顧弟弟妹妹們了。”
釋楓面色一喜：江姐姐她沒說要走！
心裏一方巨石落定，他當即長出一口氣，忙拍拍胸脯應了下來，直道姐姐儘管安心去忙。
自己是他們所有人中最大的那一個，照顧大家夥兒本就是他該做的！
到底是少年人。
一句話便鬱色盡退。
等到回到了家中，江琉這才收起笑意。
罷了，此時告別確是早了些，等過些日子再說吧。
不過這世上，又有誰當真是離不得誰的呢？
……
之後的幾日，官府那邊尚未有準信傳來，江琉便差韶宜韶宛每日輪着去告示牆上看看是否有新的告示貼出，自己則是日日窩在工坊裏趕製香球。
先前在範家金行裏預定的香球尚有十二隻，她目前還不知揚州比試是個什麼樣的進程，怕之後無瑕分心製作香球，便趁着這幾日空閒提前製備了。
範老爺那兒江琉也已去了信，言明賞金比試一事，金絲香球若有新主顧，怕也是要等比選結束才能製作。
範弘義經營金行多年，自是知道這五年一回的比選對揚州金匠們的重要性，雖自家生意有些可惜，卻也只好暫且擱一擱。
退一步講，若是江金匠當真搏出個好名次來，自家金行慧眼識珠，自然也能跟着水漲船高不是。
誰知範家金行風聲放出纔不久，許多等着訂購的新主顧當下急了，生怕金絲香球就此絕版，甚至頻頻尋上門想要以更高的價格買走旁人的訂單。
金絲香球的價格也被哄擡的越來越高。
範老爺日琢夜磨，也不知道是用了什麼法子，終是將這些上門的客人一個一個擺平安撫好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江琉需要操心的事了。
她這幾日彷彿回到了九煙山上，日日只需練功習技。
只除了小金。
轉眼半月過去了，小金仍是沒有消息，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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