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你很難對一個打真誠牌的人)

作者:退戈
何川舟接連打了幾行字。先是“不需要”,再是“不確定”,想想都不能算作態度明確的回覆,能直接猜到周拓行的下一句回話,於是又都刪掉了。

  她一時想不好要說什麼,暫時將手機放到一旁。

  已經快下班了,黃哥等人的聊天話題不知怎麼轉移到了團建上,正在討論要如何以儘量少的錢,或者乾脆不需要資金,最大限度地促進他們隊伍之間的和諧關係。

  黃哥唯恐天下不亂,想讓邵知新再感受一下何隊的溫柔,慫恿他過來詢問何川舟。

  混了一段時間,可能是發現何川舟其實並沒有傳聞中的那麼恐怖,邵知新意思性地推拒了兩下,還是扭扭捏捏地靠近,豎着耳朵打聽,同時身體是傾斜着的,做好了逃離的準備。

  “嗯……”邵知新又問,“那你喜歡看電影不?”

  何川舟視線都沒從屏幕上挪開:“不喜歡。”

  邵知新“哦”了聲,虛壯起來的膽子差不多顯形了,轉身往自己的工位走去,走到一半又實在好奇,折了回來,續問道:“我不是說您低級趣味的意思……您喜歡打牌不?”

  何川舟終於擡頭,正面看了他一眼,字正腔圓地答道:“不。”

  見邵知新還想說話,語氣略帶不耐地說:“我的閒暇生活乏味無趣,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邵知新全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求生欲控制住他的身體,腦袋飛速搖動。

  何川舟脣齒間乾脆利落地蹦出一個字:“去。”

  “誒!”邵知新靈敏跳回自己座位。

  黃哥神神在在地道:“哎呀何川舟同志,年輕人嘛,偶爾也要放鬆放鬆的。你怎麼忍心你的朋友孤苦寂寞?”

  說完發現邵知新一臉幽怨地盯着自己,眼神裏寫滿了委屈,批評說:“你剛剛問的幾個選項也有點問題。”

  邵知新覺得人類通俗的喜歡不就是那麼幾個嗎?頂多加一個遊戲,問題是何川舟看着也不像是有這種興趣的人,虛心請教:“請大哥明示。”

  黃哥指了指何川舟,又指了指他,委婉地道:“你去問的,都是多人項目。”

  他重音咬在了第一個字上,邵知新一時沒意會過來,還是徐鈺這姑娘反應快,語氣悲愴地接了句:“我不配!”

  何川舟安靜旁觀他們表演,聽到幾人假哭,輕笑了聲,說:“我下班後有事。”

  黃哥伸長了脖子問:“那明天呢?”

  何川舟想了下,給周拓行編輯回覆。

  她單手扶着手機,說:“明天沒有意外情況的話,可以。”

  黃哥自己都沒想到有這麼順利,畢竟何川舟很少參加他們私下的聚會活動,總是跟擰着發條的機器一樣奮戰,當下帶頭鼓掌,興奮道:“兄弟們!請到何隊給團建買單了!”

  安靜下來沒多久,桌上的手機又開始震動。周拓行跟陳蔚然的信息前後腳地進來。

  周拓行言簡意賅地回了個“好”,陳蔚然則給她發了張照片,畫面裏是一羣人圍聚在餐桌旁舉杯慶賀,觥籌交錯間,寫滿了現場的喧囂。

  陳蔚然:我們團隊今晚慶功,因爲新型號的產品測試結果非常漂亮。【哈哈哈】

  陳蔚然:阿拓不合羣,一下班就跑了,說想一個人放鬆一下,我猜他在你那裏。【憨笑】

  小陳司機真可謂是僚機中的王者,無論在與不在,都能給周拓行打輔助。

  時間一到點,邵知新等人立即拿上東西,樂顛顛地往外跑。

  何川舟給周拓行打了電話,才知道他已經過來了,就停在分局不遠處的一個停車場裏。如果何川舟今晚加班的話,估計他也會就這樣乾等着。

  何川舟到的時候,他正半靠在車門邊刷平板。眼神專注,目光沉靜。見到何川舟,平淡地一撩眼皮,收起東西,側身爲她拉開車門。

  他沒馬上開車,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繫上安全帶後,自然而然地問:“我前段時間有點忙,不過有兩件事情暫時結束了。你想喫什麼?我請客。”

  何川舟說:“聽陳蔚然說你們公司今天慶功。”

  周拓行沉默了會兒,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微微收緊,認真地說:“也不一定就能成功。不是有產品就能賺到錢。這個行業競爭很激勵,資金跟不上就可能會破產。”

  何川舟轉頭看他。

  陳蔚然如果聽到這話,估計能被氣得當場吐血。好兄弟的這份祝福,他一個字都不想接受。

  周拓行也側過臉,無聲而專注地與她對視,如果不是喉結微微滾動了下,完全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

  何川舟眨了下眼睛,視線被黃昏時的光線遮掩得有些模糊。她莫名覺得好笑,所以也確實笑了出來,說:“怎麼?想來我家蹭飯嗎?”

  當一位成年男性沒有任何正當理由,或者乾脆連理由都不找,只是純粹表示自己想要陪同的意願,創造跟你的見面機會時,他肯定不是單純拿你當家人。

  何川舟猶豫了下,對着他道:“你站這兒別動。”自己則朝一個方向追了過去。

  她就着昏沉的光線迅速掃了眼周圍,隱約能看見陰影處還站着一個人。但暫時顧不上他,眸光一轉,對着近處那個正疼得抽氣的青年又踢了一腳。

  周拓行猶豫了下,沒有應聲,何川舟也沒繼續說下去,只是轉了個天南地北的話題,說:“想喫炒菜。”

  尤其當這個人叫周拓行的時候。

  巡警正好騎車趕到,那兩人剛拉開車門,準備進去,何川舟叫道:“抓住他們!”

  這羣蝦兵蟹將外行的裝備,倒是讓何川舟心下稍安,估計只是腦子發抽地想“教訓教訓她”,沒動殺心。

  於是周拓行帶她去了一家中餐館。

  青年捂着鼻子大罵了聲,一時直不起腰。

  回身的同時,直接擡起一腳後踢過去。

  何川舟擔心這羣人身上會有刀具,也沒有出聲求助,想着周旋一下,附近派出所該來人了。

  何川舟皺着眉回過頭,發現是周拓行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用手臂給她擋了一下,低着頭,看不清表情。不過從他僵硬在原地沒有動作來看,應該是很疼。

  襲擊的這夥人顯然也沒有章法,見同伴受傷,亂七八糟地從藏身處跑出來。

  何川舟直覺中生出一絲警惕,腳步緩了緩,沒有回頭,從兜裏摸出手機,熟練地撥通緊急電話,迅速報了一串地址。“紫陽街道白雲小區13棟……”

  何川舟動了動脊背肌肉,有點痠疼但並不嚴重,說:“問題不大,不過還有兩個人跑了。”

  周拓行搖了搖頭。

  話音未落,身後一陣腳步聲忽然加速,朝她衝了過來。

  巡警說:“跑不了,我讓同事在附近找找。有什麼特徵?”

  這一點,何川舟不需要任何生活經驗,單憑黃哥講過的那些情感八卦故事就可以做出判斷。

  她正要躲避,背上被人猛地敲了一下。喫痛中彎了下腰,才發現原來對面有四個人。

  何川舟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二人,過了數秒才從兜裏摸出證件,說明道:“分局刑警隊,何川舟。”

  何川舟迅猛回頭,看見前方的人已經擡起手中武器,而這次拿的是一根更細長的鐵棍。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睛陰鷙狠厲,顯然是打紅了眼,不想留情。

  何川舟看了眼周拓行,聽他屏着呼吸,臉色發白,問:“你沒事吧?”

  你很難對一個打真誠牌的人產生太大的惡意。

  何川舟咬字用力地說出後半句:“有人打架鬥毆。”

  天色黑得很快,周拓行不好意思拉着何川舟亂逛,喫完飯直接將她送了回去。

  這一腳踹在對方手臂上。雖然沒踢準,但馬丁靴堅硬的鞋底直接疼得對方退了兩步,手中抓着的木棍也掉了下來。

  車輛還來不及啓動,跑在後面的那個青年直接被巡警拽了下來。現場有點混亂,在幾聲“別動”的威嚇聲中,司機見躲不過去,也舉起雙手走了下來。

  大晚上在街上亂跑的人不多,加上同伴被抓了,他們可能也不指望對方不供出自己。另外兩人很快被警察提了回來。

  何川舟耳邊捕捉到的信息瞬間變得雜亂,發現人數比自己預想得要多,起碼有三個。她正要回頭,腦後倏地傳來一陣破風聲,幾乎是下意識地側身躲避,眸光一轉,才發現砸來的是根木棍。

  武器也不正規,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撿過來的,不粗壯、不結實,看着沒什麼殺傷力,等墜到她面前時,已無力地掉在地上。

  警車的鳴笛聲在小區外的街道里響起,幾人見勢不妙,不敢戀戰,低喝一聲:“跑!”立即四散逃了開來。

  小區內的路燈有一盞沒一盞地亮着,何川舟擡起頭,發現有一盞燈泡又壞了。

  巡警道:“你好。有受傷嗎?”

  這年頭的喫瓜羣衆,對網絡的熱情遠超於現實,並沒有因爲這一聲尖叫而覺察出什麼。何況這棟住宅的居民大多是老年人,對外界的紛擾不感興趣。

  樹影輕晃,風的聲與枝葉的聲交錯在安靜的夜裏,夾雜着一些鬼祟的響動。

  何川舟悶哼一聲,心裏也起了怒火,臉上反而掛上了冷笑。

  鐵棍敲擊的悶響如期響起,卻沒打在她身上。

  進小區的路口被兩輛橫停的車給擋住了,周拓行敲着方向盤,臉色黑了下來,語氣幽沉道:“叫拖車。”

  只不過,周拓行的這種直白顯得極爲赤誠,同時又不是那麼的肆無忌憚,夾雜了一點他特有的委婉,將自己包裝成一個笨拙的可憐模樣。形象完美得甚至讓何川舟懷疑,裏面是不是有一點她沒察覺的刻意成分。

  巡警握着手裏的警棍,示意兩人抱頭蹲路邊去,一面戒備着他們逃跑,一面抽空問何川舟:“怎麼回事?你報的警嗎?”

  何川舟冷着臉,餘光瞥見左右兩邊都在靠近的人,就着姿勢,朝右手側的青年反向逼近,趁對方怔神的一瞬,拳風勁疾地打在他的面門。

  何川舟臉上的冷笑也收了,緊抿着的脣角帶上了幾分沉重的戾氣。她生氣的時候會有種風雨欲來的殺意,任誰看着都會覺得有點可怖。

  對方下意識地擡手做擋,這一腳恰好踢在同一個地方,戴口罩的青年忍不住痛呼一聲,又趕緊收住尾音。

  何川舟發現這人還挺小心眼的,笑了下,說:“雙閃打着,應該是臨時有事。我在這裏下車走進去就行了,你回去吧。”

  她拉開車門徑直從縫隙裏穿過去,回頭的時候周拓行的車已經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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