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管不好,別怪我不客氣)

作者:退戈
周拓行右手被鐵棍砸傷,起初的疼痛過去之後,自己說是沒事,但手臂明顯紅腫起來。何川舟不大放心,勸了他兩句沒有效果,乾脆通知陳蔚然過來強制執行。小陳司機再一次發揮出身爲兄弟的光和熱,滿臉無語地將這位大爺拽去了醫院。走的時候還在碎碎念,他90歲的奶奶都不需要他這麼操心。

  派出所裏,灰頭土臉的四個人並排站在牆邊,悶不吭聲。

  摘了口罩,都是一羣20來歲的社會青年,被抓了現形,依舊梗着個脖子,滿臉的桀驁不馴。確實是沒經歷過社會鐵拳的教育。

  何川舟搬了張椅子坐在對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幽冷的目光在左右之間來回轉了兩圈,最後落在左二位的一個黃毛青年身上。

  邊上的幾位民警不明所以,但是相信刑警隊隊長的眼光,跟着審視起那名青年來。還以爲是今晚不小心捕了條大魚,這賊眉鼠眼的小年輕背後藏着點不爲人知的罪行。

  被四五雙銳利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黃毛青年再硬的頭皮也忍不住發怵,身上外放的兇悍之氣不知不覺收斂起來,從最初的囂張回瞪,到後面坐立不安。

  何川舟低笑了聲,語氣不無欣賞地道:“膽子挺大的呀,知道我是誰嗎?”

  四人憋着氣,打定主意要保持緘默。

  何川舟說:“通知他們的家屬、學校,以及工作單位。”

  四人對此依舊沒有露出驚慌的神色,不知是初生牛犢,還是有恃無恐。

  何川舟若有所思地放緩語速,頷首道:“不在乎啊?你們四個是孤兒,還是大齡叛逆聯盟?家裏親戚都不管你們嗎?”

  唯一出聲的人別過腦袋,反應裏寫着憤懣,且不將何川舟放在心上。

  派出所民警出聲警告:“給我老實一點!”

  何川舟說:“那麼想喫牢飯,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

  最右邊的青年叫囂道:“你別嚇唬我們,我們不是法盲。我們又沒下重手,這種情況頂多拘留半個月,罰款一兩千!而且我們根本不知道你是警察!”

  “不知道?”何川舟順着看去,脣角在笑,眼神卻是冷的,“那你們躲在我家門口埋伏我,是爲了什麼?搶劫嗎?”

  幾人開始裝傻:“我們沒想打你啊。我們打錯人了。”

  何川舟出口的語氣聽起來極爲耐心,如果不看她臉的話,只覺得是在閒聊家常:“那你們本來想打誰?”

  青年故意擠出誇張而古怪的表情,搖頭晃腦地惡意道:“互毆啊,我們本來只是想內部切磋切磋。”

  見過不少欠抽的人,但每次都不會覺得膩味,這羣小年輕永遠能給他們帶來“驚喜”。

  何川舟低頭查看手機,手指刷過屏幕,淡然地道:“原來都是睿明酒吧的人啊。看來這家店有點問題。最近a市治安沒鬆懈吧?消防、掃黃什麼的,應該經常過去看看纔行。”

  她身形往後一靠,架起條腿,姿態慵懶而閒適,不急不緩地道:“如果警方對外發個公告,說這家酒吧裏有四個工作人員,深夜結伴埋伏,對警察進行打擊報復,不知道客人以後還敢不敢過去。”

  陶先勇早先是農村起家的,那時候沒有掃黃打黑,she會沒現在這麼好混,身邊帶幾個渾人能方便很多。

  這幾個人跟陶睿明的關係估計也是這樣。

  陶睿明隨便找幾個職位給他們發工資,讓他們跟着自己混喫混喝,交朋友做兄弟。

  不過陶睿明顯然還太年輕了點,交的這幫狐朋狗友也不大聰明,就是羣中學肄業的小混混。

  四人沒料到這一步,表情中的驚慌一閃而過,急得支吾起來:“這跟……這跟酒吧有什麼關係?你們警察也不能假公濟私啊!”

  “不知道陶睿明到底給了你們多少錢,還是你們真的比較蠢。你們覺得我是警察,要臉,加上你們年紀小,不會跟你們計較是不是?”何川舟笑意溫和地看着他們,“那你們就錯了,我這人睚眥必報,尤其討厭別人算計警察。”

  四人面面相覷,互相打着眼色,懷疑她是不是虛張聲勢,還在試圖強撐。

  何川舟手指轉動着手機,表情看着分明沒什麼變化,笑容裏的暖意卻已經被一股森冷所替代。

  “都覺得警察好惹,得罪了也會輕輕放過,怎麼不先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乾淨?”何川舟氣勢一凜,肅起臉道,“打電話叫他過來。”

  黃毛青年無端端覺得脊背發涼,大腦被一陣恐慌佔據,無法思考更深層次的東西,只顧着給陶睿明辯解一句:“是我們自己決定……”

  何川舟懶得聽,擡手打斷,又重複了一遍:“打。”

  四人躊躇不定,最後是黃毛青年最先妥協。他舉起手示意,撥通電話後,立即叫道:“明哥,我們被抓了!”

  說着瞅了何川舟一眼,表情中還有些畏懼。聽對面的人詢問後,嚅囁着回覆道:“我們不是想着,稍微教訓那個女人一下嗎?反正她家那附近又沒有監控,我們下手輕點兒,打完就跑,也不會被逮到……”

  他越說越頹喪,但陶睿明那邊給了他鼓勵,讓他又很快振奮起來,點頭應道:“嗯!好!明哥,我們等着!”

  民警聽迷糊了,問道:“這個明哥多大啊?”

  聽那張狂的發言,他還以爲是什麼掃黃打黑的漏網之魚,結果是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何川舟想了想,垂眸給江照林也發了條信息。

  此時已經是深夜11點,江照林可能還在值班,沒多久就給了回覆,又問了她幾個問題。

  何川舟掃了眼,直接切換聊天框,給陳蔚然發信息詢問他們那邊的情況。

  幾個民警都餓了,從櫃子裏翻出幾盒泡麪,又奢侈地往裏面打了個溫泉蛋,問何川舟要不要喫。

  何川舟搖頭婉拒,裏頭那四個閒散青年舉手表示想點外賣。

  民警破防大罵:“外你個頭啊!都給我老實一點!”

  等泡麪喫完,又補全四人作案時的口供,陶睿明終於到了。

  他穿着身睡衣,風風火火地衝進門來,尚留着些微稚氣的臉上滿是怒火,不像是來認錯,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四人見他出現,彷彿找到了主心骨,紛紛出聲叫道:“明哥!”

  陶睿明冷酷地點了下頭,站在離何川舟一米遠的地方,語氣生冷地說:“罰款我替他們交了,你要多少錢?”

  何川舟坐着沒動,掀開眼皮用餘光往他臉上草草掃了眼,說:“錢當然是要賠的。但是他們今天不止打了我,還打了我朋友。”

  陶睿明脾氣很差,似乎不想多說,拔高聲音:“多少錢!”

  陶思悅的聲音裏帶着虛弱,無力地問:“你找人打的?”

  她看向牆邊的幾人,欲言又止,隨後失望地閉上眼睛。

  陶思悅沒化妝,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更憔悴了,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枯瘦如柴,看得出陶先勇去世後的這段時間過得勞碌頹頓。

  何川舟饒有興趣地等着他開口,豈料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個含糊不清的表述,彷彿陶睿明吃了多大虧,在委曲求全。

  黃哥青年趕忙解釋:“我們沒怎麼動手啊。我們受的傷還比她重!”

  陶睿明跳騰的氣焰滅了下去,低聲叫道:“姐。”

  民警也黑着臉接了句:“同學,你這態度不對吧?搞清楚狀況了嗎?這是單純靠錢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四人這下是真的有點害怕了。

  民警撓了撓頭,對她也不好怎麼態度強硬:“如果證實他跟這起鬥毆沒有關係,不是幕後主謀的話,就沒事了。”

  “對啊,明哥他爸剛死,這個警察就在背後寫小論文造黃謠。給他爸潑黑水,還讓他們公司股價大跌。這誰能忍啊?”

  黃毛青年吸了口氣,無措地道:“……別啊!”

  “姐!”

  何川舟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腳下寸步未退,見對方也只在原地站着,半晌後譏諷地笑了聲:“沒出息。”

  他說:“這事兒都算了。”

  四人眼巴巴地望着陶睿明。

  聽後方的腳步聲還在跟着,何川舟終於停了下來。

  一直站在人羣后方的江照林邁步上前,主動低聲道歉:“對不起。”

  民警還沒回答,後方四個青年先呼喊出聲。陶睿明也急道:“難道不管他們嗎?”

  何川舟朝邊上的民警點頭示意,說:“該什麼罰就怎麼罰,我們不和解。麻煩請查清楚,他們這次襲擊的意圖,究竟是蓄謀殺人,還是所謂的教訓教訓。有需要配合的,請聯繫我。”

  何川舟已經走到夜色深處。街上的風帶着涼意,吹散了她皮膚上蒙着的燥熱。

  她回過頭,衝江照林招呼:“好久不見。”

  等目送何川舟離開房間,江照林猶豫片刻,悄然從後方跟了上去。

  何川舟彷彿聽了個荒誕的笑話:“算了?”

  距離四人最近的那個民警下意識摳了摳自己的耳朵,對這無聲的世界竟感到有點不習慣了。

  陶思悅低垂着頭,說不上多有誠意,不過態度還算謙虛:“我們可以賠,不會有下次了。”

  四人偃旗息鼓,閉上嘴巴,屋內頃刻間恢復安靜。

  陶思悅一口氣堵在胸口,不知道該說什麼,神色略帶苦澀地捋了把長髮。

  陶睿明聽她說起陶思悅,當即紅了眼,剛回籠的理智又一次隨風颳跑了,罵道:“你有什麼資格提我姐?你們何家人是不是都這麼不要臉?”

  四人回憶起自己的作案動機,開始義憤填膺地控訴何川舟的過錯。你叫我嚷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如同森林裏一片羣鳥飛騰。

  陶思悅緩聲問民警:“警官,我弟弟有什麼問題嗎?他不知情的。”

  陶思悅問:“那我可以帶他走了嗎?”

  陶睿明上前衝了一步,邊上的民警見狀想攔,何川舟一揮手,示意不用。

  陶睿明不去看何川舟,已經冷靜下來,正思考着該怎麼解決。

  陶睿明氣急敗壞地叫道:“你放屁!”

  “對!”另外一人立即搭腔,擡手觸碰自己的鼻子,沒怎麼用力,已經“呲”得抽了口冷氣,“我現在還疼!可能鼻子骨折了!”

  他們高中畢業也纔沒兩年,平時靠着陶睿明的關係作威作福慣了,去哪兒都有面子,從沒想過自己會去坐牢。

  “陶先勇生意做到今天,得罪過多少人。他是怎麼發家的,我估計你不知道。現在他死了,光逸的日子不會好過,也就只有你這個富二代,纔會在這種時候還忙着四面樹敵。”何川舟哂笑,“就算現在是你姐站在我面前,也得老老實實給我道個歉。”

  “文章裏寫的是不是謠言,你打電話問一聲你媽就該知道了,其實你心裏也有數,所以你不敢。你連你爸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敢瞭解,也不敢替你媽說一句公道話,倒是懂得手段陰損,找別人發火。”

  他補充了句:“他們自己看不過眼!姐,連外人都忍不下去!”

  “她一腳揣在我手臂上。骨頭斷了,我也要求驗傷!”

  何川舟沒理他,自顧着道:“你們最好祈禱我朋友沒事,否則醫院開個輕傷以上的證明,就是故意傷害罪。你們還是結夥羣毆,那錢就留着給自己買點好的吧,畢竟很長時間喫不到外面的飯了。”

  陶思悅抿着脣角,渾身僵直地站在原地。

  陶睿明臉色驟變,各種不明的情緒混雜在一起,紅白交加。換做平時,他肯定已經大聲駁斥,然而此刻心下卻有一種沒由來的慌亂,讓他硬生生止住了話頭。

  陶思悅轉過頭,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漠,說:“你管他們,我就管不了你。你選一個。”

  陶睿明面有不服,髒話都要罵出來了,被江照林推了一下,終究還是沒衝動。

  正對峙着,陶思悅跟江照林行色匆匆地趕到了。

  陶睿明說:“我沒有!”

  何川舟面無表情地道:“打人的時候不挺霸氣的嗎?那根鐵棍敲得不輕吧?”

  她放下腿翹起的腿,站起身。

  說完徑直往門口走去,路過陶思悅身邊時,側身在她耳邊道:“陶思悅,我不爲難你,是因爲我答應過我爸不追究,但不代表我會容忍你弟在我頭上撒野。你管不好,別怪我不客氣。”

  民警們聽到一半,發現話裏的信息量多到他們一時難以理解,瞠目結舌中,手下都忘了記錄。

  數人在房間不同方位站着,立成個詭異的局勢。

  陶睿明被嚇到了,彷彿不認識她一般,訥訥道:“……姐?”

  最後還是陶睿明不勝煩躁地喝止衆人:“行了!”

  “警官,我們是爲兄弟抱不平!我們有正當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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