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清晨帶着溼氣,露水滋潤着她看得不耐煩卻不知道是什麼科什麼目的植物,返青抽芽後透着嫩綠色。
進屋時瞧見出蟄的小飛蟲從她眼前逗留片刻又飛過,這時阿姨才起牀準備早餐。
客廳擺放簡單,茶几上隨便放着西洋參等保養品,她起早了閒的發慌,樓梯口掛很多照片,都是陳年舊照片,全家福或者個人單拍,再有就是顧初旭跟顧初月唸書時的班級合影。
高中前顧初旭還沒長開,臉龐過於秀氣,看上去就像個丫頭,再加上身材消瘦乾癟,怎麼看怎麼喜感。
照片一旁還掛着一幅畫,油畫,抽象派的畫法,三年前就掛在這,一直沒摘過,鮮豔的紅色,張揚、熱烈、活潑大膽,每次看見都讓馮清輝想到梵高的向日葵。
不過眼前這副畫轉筆稚嫩,就連她這種對油畫只懂個皮毛的人都能看出來不足,很顯然不是出自大師之手。
她掏着兜看得出神,身後有人走近都未察覺,聽到倒水聲回身看了一眼,“您起來了,我來吧”
“不用,”梅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初旭呢”
“他還在睡。”
梅英坐沙發上喝了兩口溫水,“昨晚沒休息好嗎”
馮清輝點了點頭,視線從油畫上轉開,絞盡腦汁想不到共同話題。
沉默半晌,討好了兩句“上次我去香港給您帶回的燕窩喫完了嗎過幾天我可能還去,要不要再帶點”
梅英歪頭把量了半天水杯才放下,抽紙巾擦了擦嘴角,“到處都有賣的,出差一趟來回折騰那麼累,不用麻煩。”
“你諮詢室最近怎麼樣”
“比以前紅火多了。”
“不要只顧着忙工作,你倆也該收收心了,”梅英語氣還算柔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
馮清輝覺得情況不妙,抽身離去已經是來不及,只能硬着頭皮過去,果然聽老太太說了千古以來年輕人都懼怕的難題“初旭說是他不想生,是這樣嗎”
馮清輝小心翼翼擡起頭,聽她這麼說,只能使勁甩鍋“他工作很忙,應酬也特別多,最近好像還抽上煙了,至於酒,不時醉醺醺回來。”
梅英聞言皺了皺眉,“你管着他點,初旭那種性子需要有人管,自制力太差。”
馮清輝眨了眨眼,昧着良心說“媽,對不起,我不敢管他您也知道他是個特別有主見的人,平常大事小事都是他說了算,要不,待會兒您替我勸勸”
馮清輝昨夜睡得不好,翻來覆去腦子裏盡是李凡碩下午電話裏那兩句話,還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半夜他被吵醒了,擡手把牀頭橘黃色的罩燈打開,陪她聊了兩句。
所以早晨就起晚了。
馮清輝說話大言不慚,等說完扭頭一看,顧初旭正站身後,不知什麼時候來的,聽了多久。
她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梅英沒有全信,但也信了一半,心裏不禁疑惑原本以爲她這孩子能降住初旭,沒想到竟然這樣
顧初旭眼尾掃了她一眼,笑問她們“一大早在說什麼,說了這麼半天”
“我一直看不懂,畫裏是向日葵還是太陽,太抽象了。”她指了指油畫,答非所問。
梅英正要起身,頓了幾秒又坐下,下意識去看顧初旭。
顧初旭眼皮子眨了兩下,“一幅破畫,前幾年過春節別人拜年時送的,說是紅紅火火闔家歡,當時覺得寓意好,隨手掛那了,一直沒摘。”
馮清輝本來對畫也不關注,他也說了是隨手一掛,地方本就不太顯眼,平常大家都忽略了,她不過是剛纔覺得無聊多看了兩眼。
喫過飯顧初旭開車送馮清輝上班,顧初旭握着方向盤認真開車,馮清輝坐副駕駛一路無言。
今天多雲,早晨八點多的太陽還很微弱,正跟白雲做掙扎努力穿破雲層。
無線廣播插播完一段汽車廣告,字正腔圓帶着些許幽默的嗓音響起“很多朋友發來私信,說結婚太久總找不到新鮮感,就連製造浪漫也是有心無力,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試過兩個人每週分開一天去體驗自由”
馮清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顧初旭盯着馬路目不轉睛,他擡手想調頻道,馮清輝忙說“就聽這個。”
“前段時間我老婆生日,早晨上班我搖醒她,對她說,妞兒,記得今天什麼日子嗎,邊說邊往她手裏塞了個首飾盒,當然,我這也不算浪漫,你們身邊如果有什麼浪漫故事,歡迎”
後面就是一連串無意義的電話號碼,馮清輝沒再仔細聽。
車子速度緩下來,他找了個臨時停車位停車,按了手剎說“到了。”
他側頭看向四周,上班高峯期,車子停在非機動車道規劃出的一處臨時停車位,來往電動車自行車不斷,還有行人。
“你今天不去上班嗎”
“待會兒原路返回,陪爸去釣魚。”
提起來釣魚馮清輝就蹙了蹙眉。
她是個比較隨性懶散的人,隨性到不想上班。
雖然是自己的心理諮詢室,但作爲領導首先就要做好表率,遲到早退次數太多不合適,眼瞅着到時間,她有些着急,趕緊下車。
顧初旭視線一直投在她纖細脖頸上,看着她手忙腳亂拿包,心中微動,突然叫住她,語氣沉穩中帶着嘆息“我希望你以後信任我。”
馮清輝一時沒說話。
他又說“我以爲你瞭解我的性格,下次做事別那麼衝動。”
她收回剛落地的腳尖,聞言回過頭看他。
顧初旭是個很內斂的人,很少說花言巧語,總那麼愛講道理。
馮清輝偶爾會問一句愛不愛我。
他總反問,你覺得呢。
年輕的時候覺得這種男人又悶騷又有魅力,其實相處久了,會累。
如今這個年紀耳根子軟,馮清輝反而青睞鬼話連篇的男人,覺得他這麼回答不夠有誠意,甚至可以說,透着股子精明,總喜歡耍小聰明給自己留有餘地。
她默了會兒問“你是指檢查手機那事麼”
說完看向顧初旭,見他不語,想來也是默認,馮清輝不是善茬,垂着眼皮子說“改不了,以後估計隔三差五還會查,就像狗改不了喫屎一樣,你看看是怎麼辦,要不換了我,找個賢惠得體的”
顧初旭聽完這話臉色不悅,神情很冷,下顎繃得特別緊。
大概這輩子也就有幸見過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女人。
馮清輝說完推門就要下車,推了推車門,不知何時被這男人給鎖上了。
她轉過頭瞪着他。
知道這人是生氣了,大概氣壞了吧。只是側過來的半張臉一時看不出什麼情緒。
馮清輝想了兩秒,剛纔這席話生生把人家遞過來的臺階踢開了,她承認自己人格缺陷,在感情方面,幼稚且情商低。
但她不想做個情商高的女人,工作已經很累了,回家守着老公還要裝懂事裝大度
累不累人間也太不值得。
她嫁人是想被哄被疼愛的,偶爾耍耍小脾氣撒撒嬌,畢竟又不缺錢,總不至於是爲了搭夥過日子。
人生在世,就要活的恣意暢快。可她在顧初旭這,打春節起,還沒恣意暢快一回過。
馮清輝其實有些後悔結婚了,他頭腦一熱求了,自己也頭腦一熱答應嫁了,那個時候啊,兩個人都特別想挽回這段感情。
她一直到現在都特別害怕失去他,展靜說她應該投身事業,別整天圍着男人團團轉,所以她被展靜騙着開了私人諮詢室。
馮清輝現在特別想提句離婚嚇唬嚇唬他,吸引他的注意力,可又害怕人家爽快乾脆答應了,到時她傻眼,所以不甘心又覺得委屈,彆扭着,又慫着。
她不過是想要個態度,顧初旭身爲男人放下身段該給的態度,可惜顧初旭這麼多年沒長進,總端那麼高,時時刻刻都高高在上。
就拿她揪到蘇助理這個錯處的時候,也沒見他怎麼服軟。
兩人僵持了半分鐘。
他先打破僵局“蘇助理那事,我怎麼處理你才滿意”
馮清輝沒說話,低着頭看指甲,看了兩秒才答非所問“先開車門,顧老闆,我要上班。”
“等你平靜下來再去上班,帶着情緒也沒法給別人做心理輔導。”
“你跟展靜時常給別人做疏導,會不會工作累,壓力太大要不要考慮換個工作”他消停兩秒又說,
馮清輝眨了眨眼皮子,扭過頭看向他,他也看過來,表情別提多一本正經,這會兒別說臉色,就連語氣都緩和了,一副爲她考慮爲她好的樣子。
馮清輝說“要不你也換個工作,當老闆太久恐怕不接地氣,回家都把老婆當下屬看。”
她不如他大度,被別人否認了就有些不服氣,深吸了口氣,有樣學樣反駁回去。
話音還沒落地就被他拾起來,語氣輕飄飄着重強調“我跟下屬從不做愛。”
顧初旭不喫窩邊草,甚至一個圈子的人他都不會染指。
馮清輝覺得這一點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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