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晚上送走所有人,她開了一瓶香檳慶賀,端着酒杯走來的姿態優雅愜意,遞給李凡碩一杯,兀自抿了口,擡手指指眼前的作品,“這是前幾年的,好久沒動筆,都生疏了。”
“是挺生疏的,我都看不懂你畫的什麼,羣魔亂舞嗎”他幽默了一句。
趙秋芬託着下巴思索,平淡的視線落到李凡碩臉上,對於他的打趣沒有很介意,嘴角反而扯出一抹自嘲“畫這幅畫的時候,我正在暗戀一個人,我以爲他對我也有好感,只是不主動,於是矯情了一回,把身邊一姐妹介紹給他,試探他,沒想到他們就好上了,我姐妹還要請我喫烤全羊致謝現在想想,幸虧沒去喫。”
李凡碩看過來,笑說“你說前頭幾句話的時候,我以爲你暗戀的人是我。”
她神色淡淡地瞟他,“你可以這麼自戀,只要不說出來我也懶得點破。”她把手中香檳一飲而盡,捏着高腳杯折回去又滿上。
李凡碩盯着牆上字畫看了片刻,嘴角彎了彎沒說話,趙秋芬往前一指,“這邊還有我跟你的合影,沒經過你允許展出,你不會告我侵犯肖像權吧”
李凡碩隨手把香檳放下,擡腳跟上她的步伐,走了兩步纔看清,思索了幾秒便想起來“這不是下雪那次你拿我的手套去堆雪人,事後把手套放樓下,我告訴你有人識貨會拿走,你還說一個手套而已,誰會拿,結果第二天就沒了”
他說到這笑了笑,“手套的錢還沒賠我吧,趙總”
趙秋芬沒回應,歪着頭繼續欣賞自己的作品,李凡碩走到她跟前,“你看,至今你我都單身,不如就這麼將就將就吧,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乾脆把你娶了得了,大恩不用言謝,你也不用跟我客氣。”
他說的大義凜然,好似於他也是一件極爲損失的事,趙秋芬嗤笑一聲,“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說不定哪天你就心想事成了。”
李凡碩登時笑了笑,隨口說“別當真,我不想晚上回去做噩夢。”
“我會做噩夢纔是。”
畫展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中徹底輕鬆結束,去中成貿易大廈提車是下半夜,街頭行人逐漸減少,大廈牆上每分鐘上萬元的ed巨型廣告每三十秒滾動一次,打在她身上,玫紅色的外套被渲染成絳紫色,脣色亦黯淡,整個人冷冰冰,沒有溫度。
趙秋芬其實並不知道顧初旭跟馮清輝之間的細節性糾葛,也不知馮清輝具體是哪路神仙,她只從李凡碩口中聽過幾句簡短介紹,比如顧初旭有個前任,大學時認識的。
不過後來他們和好這事,她大概清楚一些,同學聚會的時候發生一夜情,據說當時場景是,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她對那一幕浮想聯翩許久才找到合適形容的句子,多一個字的描述皆是累贅,皆是褻瀆。
她很好奇,顧初旭那樣矜持內斂的人,怎麼做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舉動,所以得知消息時,下頜差點跌地。
電話粥煲到凌晨兩點,讓她不得安生。
見到馮清輝本人的時候,略失望,或許她之前期待太高,亦或是把她想得太與衆不同。
其實也不過是皮膚比常人白了些,身材比常人瘦了些,個子略微高挑,氣質略微出衆,扭身審視過來,眼尾餘光帶着一絲嬌媚。
那日初次喫飯,趙秋芬本不願意跟她有太多牽扯,後來顧初旭親自打電話邀請,她猜測是馮清輝的主意,都是聰敏的女人,十有八九是打算搞好關係,以後他二人異地戀,這邊一是有照應,二是有眼線。
顧初旭那時雖然不是總部公司總經理的身份,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這位太子爺,以後就是企業繼承人。
所以趙秋芬明面上,還是要給面子的。
況且,李凡碩也在電話中表示,他們三個是故友,請客喫飯沒有不喫的道理,只是希望她陪同前往,否則一對情侶一個單身漢,只有喫狗糧的份兒。
末了還問她你就不好奇就不想見見
趙秋芬自然好奇,自然想見,但有些事情先入爲主,無法放下挑剔眼光。
於是趙秋芬便不情不願去了,笑容僵硬,但也相安無事地吃了一頓飯。
馮清輝甚至給他們準備了見面禮,先不論禮物如何,也不論立場問題,這些全刨去,單單客觀來講,趙秋芬還是打心眼裏認可這個女人的情商的。
期間趙秋芬一直有留意他們的相處,有些情節印象深刻,至今都記得。
電話裏說是馮清輝下廚,用住處的廚房做土豆燜排骨請大家過去喫,但馮清輝整個過程連鍋鏟都未曾碰,只笨手笨腳幫忙擇了幾顆菜。
還有就是,馮清輝喫飯的時候教養很好,全程未曾講話,低頭認真喫飯,顧初旭幫她夾什麼,她就喫什麼,也不會挑剔。當然這也是趙秋芬認識顧初旭以來,第一次見他全程幫人夾菜。
末了,馮清輝要放筷子時,他嫌喫的少,還當衆哄了兩句。
趙秋芬跟隨李凡碩告辭時,忽然想起自己有串鑰匙落在客廳,當時防盜門未關,她本想不聲不響拿了就走,免去一兩句尷尬寒暄。沒成想,完全巧合之下,撞見曖昧一幕。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茶几旁的沙發,馮清輝坐到了男人大腿上,兩胳膊勾住他的脖子,仰着頭與之輕吻。
聽見響動時,趙秋芬怎一個尷尬了得,馮清輝眼神卻乾淨無雜念,帶着坦蕩擡眸看過來,顧初旭輕拍她示意下去,她就挪了位置,隨手撿了本茶几下方的書,託着臉漫不經心翻看。
趙秋芬冷靜下來後心想,大概是個妖孽。
事情證明她所猜並沒錯。
馮清輝並不想多疑,今夜卻有些失眠,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她默然幾秒,耳邊傳來輕微鼾聲。
支起半個身子凝視他,半晌,準備睡覺時枕頭下面堅硬的東西戳到手背,狄更斯的霧都孤兒,馮清輝前幾次從書架取了翻看了兩頁,就沒再看。
太壓抑,太殘酷,僅有的那絲溫暖觸動不到她。
她藉着光翻了兩頁,平躺回去,她喊“老公”
馮清輝其實甚少這麼喊,她覺得太肉麻,不過撒嬌的時候偶爾喊一句,比叫他“老顧”管用。
枕邊人動了動身子,睡眠時的聲線帶着幾分沙啞,他平躺着,依舊閉着眼,馮清輝察覺到他其實已經醒了,果然,他清了清嗓子問“怎麼了”
馮清輝把硬皮精裝的書放他胸前,隔着被褥拍了拍,悄聲說“起來念書給我聽,把我哄睡了你才能睡,我記得你說過,以後有了女兒,你要每晚唸書哄她入睡”
“可你不是我女兒,”他眼睛掀開一條細縫,適應了光鮮打量她,“我給你出個折中的法子,你可以幫我生個女兒。”
馮清輝側過頭,一挑眉,敷衍說“那我考慮考慮吧。”她向來喜歡用緩兵之計拖延他。
顧初旭打了個哈欠,拾起書瞟了一眼,“霧都孤兒,念這本”說罷看了看她,馮清輝對他點頭。
馮清輝此舉確實不夠厚道,午夜十二點多把人從溫暖被窩叫醒,不知發哪門子的神經,非要聽故事。
“看到哪了第幾章”
“不記得了,你可以從頭開始。”
他緩了緩,從胸腔裏發出一聲嘆息,深深地,直達心底的,然後坐起身,拿了個抱枕墊背後,他半靠着,赤着光滑精壯的上半身,馮清輝湊過去,枕他胸膛上,右手貼上男人輕緩跳動的心臟,閉上眼,愜意地享受。
寂靜的夜晚,男人的聲音低沉有力,音調起伏不定,馮清輝一直保持這個姿勢沒動,實在太倦,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了,他起身放她回去時驚醒,睜開眼迷惘地看了他幾秒,撥開他,背過去身繼續睡。
他好似在耳邊說了句什麼,馮清輝想答應,嘴皮子太沉發不出聲。
過了幾秒啪嗒一聲,房間被黑暗籠罩,她喟嘆了口氣,這才得以安生。
馮清輝早晨精神抖擻,起了個大早,洗漱好下樓時他還沒醒,大概被折騰到很晚,睡眠嚴重不足。
她伸了伸懶腰,經過樓梯口時下意識擡了擡脖子,又看見那幅畫,以前不在意也沒什麼,如今越發難以忽視,不過有些事有時候就是那麼鬼使神差。
此時一手拿着外套,另一手還握着半杯水,她沉默半秒挪步過去。
愣神許久,她回過頭喊了一聲“阿姨”
廚房準備早飯的阿姨正在擇菜,是個務實踏實沒什麼心機的人,聽到有人喚她趕忙出來“哎,怎麼了”
馮清輝指了指牆壁,“原先掛在這那幅畫,媽媽扔了嗎”
楊阿姨看過去,有什麼便說了“梅姐說沒品位,客人來了顯得寒酸,讓撤了,原先那幅自然扔了。”
“扔了”馮清輝喃喃低語,安靜看了幾秒,往後退兩步坐沙發上。
“阿姨,我結婚的時候你就在這工作,好幾年了吧”
“顧總去省外的時候在家政公司找的我,從那一直在這照顧梅姐還有顧先生。”
“你見過送這幅畫的人嗎”
“這幅畫是顧總外派那年帶回來的,這人我肯定沒見過。”
馮清輝點了點頭“就是說送畫的人,沒來過家”
楊阿姨笑着擺了擺手,“這個我不清楚,或許來過,但我不曉得是誰怎麼了”
“我有個朋友開畫展,想找一些畫家一起展覽,我看這個人畫的不錯,想問問還有沒有別的作品。”她隨口胡謅八扯了一個理由,楊阿姨點頭,沒意識到她神色不對,也沒多想。
“那你問顧總,他肯定知道啊,”阿姨說完想了想,“梅姐待會兒就回來了,你問梅姐也行。電話裏拜過年,應該是熟人。”
廚房竈上還煮着湯,她得回廚房,馮清輝若無其事看着窗外“好,那我等晚上問他吧阿姨,沒別得事了,你去忙吧。”
阿姨笑着點頭,扭身便走,剛走了兩步馮清輝又喊住她“阿姨,家裏那時候常來女客嗎媽媽的朋友之類的什麼人,我不認識的那種。”
阿姨說“常跟梅姐走動的就那幾個太太,你都熟悉,還有什麼女客顧總帶回來的女客我就見過一位。”
馮清輝心裏一緊,就連看對方的視線都模糊了下,她喝了口水潤嗓子,故作輕鬆地問“我認識嗎”
阿姨頓時抿嘴笑了,笑嘻嘻說“還能有誰,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馮清輝近期腦子有些不好使,她此刻竟然把重點落“遠在天邊”上,愣愣看着阿姨思索許久才反應過來,哦,原來指的是她。
她發覺自己端着水杯的手有些顫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其實並不好受,幸好得到的回答不算糟糕,否則她說不定把杯子摔了。
這片刻顧初旭也已經下樓,挽着袖子從客廳拿了份財經報紙,這年頭看報紙的人越來越少,他算是一個。
馮清輝望着男人精短的黑髮出神,他走到跟前甚至都沒回過神。
“傻了”他隨手翻看報紙,找到關於股票走勢分析的那一頁,慢條斯理疊整齊,攤腿上邊喝咖啡邊,才瀏覽幾行就被氣笑,淡淡評價說,“簡直胡謅。”
他搖了搖頭頗爲惋惜,“現在的編輯業務水平參差不齊,越來越不專業。”
馮清輝撇了撇嘴,若無其事走過去坐下,“是不是應該請你去點評”
顧初旭勾脣笑了一下,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這頓早餐喫的還算舒心,阿姨手藝見長,玉米羹清爽不膩,淡淡的甜,配上青色醬香味的醃黃瓜正好,黃瓜鹽漬時間不久,外皮還新鮮着,口感特別脆。
今日上班馮清輝遇到新病例,來訪者心理問題很嚴重。大學時跟一個同班同學相戀,纔剛大一,糾糾纏纏折騰了四年,所有的溫情與激情都在這幾年內磨沒了,男生性格極端、偏執,分手後沒什麼舉措,女孩子開始一段新戀情時就出問題了,他想方設法死纏爛打,且騷擾女孩子新男友,並在同學之間不斷詆譭,辱罵,導致女孩子被孤立,被嗤笑。
女孩來訪的時候,已經出現了逃避心理同時也具有情感障礙,更有中度抑鬱。大概接受不了曾經真心付出的感情成了傷害她的利器。
馮清輝招待完,送走這位,跟展靜出去喫下午茶,她點了豆乳盒子,一份抹茶蛋糕,一杯加糖加奶口味偏淡的咖啡。
兩人邊喫邊聊,馮清輝手機放桌子上,屏幕忽然亮了亮,她正談論某流量巨星出軌,在娛樂圈引起軒然大波這等有意思,又讓人意猶未盡的事。
“等下,”馮清輝拿起手機,“我剛纔說到哪”
“以後不要隨意賣人設這句。”
她點點頭,點開消息掃了眼,是祖玉的消息。
她問馮醫生,爲什麼突然建議我把所有預約都取消你是覺得我現在已經不需要治療了嗎
馮清輝拿着手機沉默了兩秒,快速回復她其實並沒有治療不治療之說,就像你面前橫着一條河,我是個建造者,我可以搭橋,但到底能不能過河,全憑你主觀意識。
祖玉馮醫生,我真的很需要你。
馮清輝笑着回覆需要我做什麼呢
也就剛發出,那邊就回復了希望你慢慢把我的故事聽完,或許這樣我才能敞開心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