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且死於此

作者:煮小酒
痛快!

  在此之前,也就是幷州還歸漢人朝廷統轄的時候,漢人的地位是極高的。

  而且在面對漢人郡守時,他們的汗王都需要持禮先拜。

  漢人征討某一處時,便會發出一道召令,徵他們爲義從部隊,在前面負責開路。

  不聽話?

  那強敵不打了,先收拾了你再說。

  像西原這樣的大國漢人滅不掉,滅你個部族那還不是手拿把掐?

  就算你跑得快,也可以焚燒你得草場,把你從西趕到東、一直趕到大海里去抓魚;要麼把你從南趕到北、趕到極北去喝西北風。

  可就這幾日,自打晉王上位,爲了拉攏他們,烏延這些異族地位天翻地覆!

  衆人噤聲,紛紛低頭:“謹遵車騎將軍命!”

  “這就對了嘛!”

  烏延將領咧嘴笑了起來,衝他們努了努嘴:“去,正好逃了不少人來,去挑幾個豐腴點的大戶美婦來。”

  “記得啊,要白皙好看的,別拿衰貨來忽悠我!”

  “是!”

  涅縣南,丁斐一路奔襲。

  在得知涅縣狀況後,他命所部褪去衣甲,換上叛軍衣服,而後混入城中。

  涅縣正大肆收攏敗軍,根本沒想到朝廷軍一口氣能追這麼遠。

  畢竟,敗軍逃這麼遠是爲了逃命,你們圖啥啊?

  “不對!”

  在丁斐帶着人成批入城時,還是被守城的曲侯察覺了。

  這批人雖然面帶疲色,但一個個眼神堅定,掃過人羣時帶着審視和殺意。

  而敗軍是倉皇如鼠的,焉有這般氣勢!?

  “反應不錯,可惜,遲了!”

  丁斐猙獰一笑,一刀將他面龐砍成兩半。

  腦漿像湯水一樣潑了出來。

  城內譁然而亂!

  丁斐發兵猛攻,成功奪取涅縣。

  砰!

  縣寺大門,被他一腳踹開。

  當中靡靡之音方止。

  一個白皙豐腴的美妙婦人,正被一個胡人壓在榻上。

  聽到動靜,烏延人這才猛地回頭,顯然一愣:“你們是什麼人?老子的人呢?”

  撲通!

  丁斐將頭顱一擲。

  身後的越騎營軍士也將頭顱拋出。

  滾的滿堂都是。

  烏延將領喉嚨一滾,手哆嗦着往腰邊摸去。

  這幫人給他的感覺,很像他以前接觸的漢人——囂張跋扈砍了他們幾百年的漢人……

  “六皇子麾下,領北軍三校騎兵中郎將丁斐,並北軍越騎營諸軍在此。”

  丁斐睥睨他一眼,扶着刀走了進來:“說吧,你是哪家的胡狗?”

  “北……北軍?哪個北軍?”

  “就是你認爲的,打了你們祖宗幾百年的北軍。”丁斐冷笑。

  撲通!

  烏延將領撲通一聲跪下:“漢軍爺!俺是烏延部的。”

  “小人有眼不識真神,是被韓問渠逼迫來此,這才冒犯了漢軍爺的威風,爺爺高擡貴手,別跟我這樣的牲口計較。”

  “俺給爺爺磕頭了!”

  榻上剛被折辱的婦人,顧不得悲傷,呆滯當場。

  “畏威而不懷德,你們這些雜貨,還真是老樣子!”

  丁斐冷笑,衝着此人吐了一口唾沫。

  他記得,早些年曾有人提出對這幫人招安懷柔,給予漢人同等地位厚待。

  結果這幫玩意蹬鼻子上臉,各種折騰和要求,沒一會兒就要爬漢人頭上去了。

  而後漢人大怒,拔起刀就成片砍去。

  哦豁!立馬乖的跟個孫子似得。

  “我問你,羊頭山上是什麼情況。”

  “不敢瞞爺爺,山上是我族的赤延陀將軍鎮守。”

  “他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有些日子,但工事昨日才修好。”

  丁斐眯起了眼睛。

  “將軍。”

  他的部署走了過來,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烏延人:“和外面那些狗一塊殺了吧?”

  丁斐問:“外面的狗都殺了?”

  “殺了。”這名北軍將士點頭:“依咱們的規矩,凡是張牙咬過人的牲口,一律不留。”

  漢人其實是會用異族武人的。

  其一是邊地的義從部隊,大規模吸納武人。

  其二便是中樞的特殊部隊——例如越騎營中,就有相當數量的胡騎。

  但這些胡騎只是有胡人血統,他們領着高額的戰爭補貼,換漢家姓名、入漢籍。

  你要說他是漢人,他樂得合不攏嘴;你要是說他是胡狗,他可能會給你來一刀:你纔是胡狗、你全家都是胡狗!

  但越騎營作爲天下精銳,有着嚴格的規矩:凡是手上染過漢人人命的胡人,不管其實力或身份,一律處死不要!

  加之他們鄙夷胡人,稱之爲牲口,便成了‘傷人的牲口不能用’。

  看出丁斐眼中的殺意,這名烏延將領嚇得磕頭不已:“爺爺饒命!俺一定配合您!”

  “這牲口挺識相,還有點作用,用鏈子拴了,先留着。”

  “是!”

  丁斐用鐵鏈牽着此人,出了城觀看羊頭山。

  只見山上面南一面,已修建諸多工事。

  “你說,這裏修好了幾天?”丁斐扯了扯鐵鏈。

  “昨日才修好。”

  丁斐一愣,而後怒嘆:“可惜!”

  就差一日。

  “將軍!”

  這時候,一哨騎飛奔而來:“發現薛定屍體。”

  丁斐大爲驚喜:“何處?”

  “請隨我來!”

  大樹之上,丁斐發現了釘在樹上的薛定。

  也瞧見了那幾個大字,一時愕然:“王頡?”

  “此人能殺薛定,自是本事了得,當設法爲殿下招攬之。”有人提議道。

  丁斐微微點頭:“多派人手,搜查王頡蹤跡。一有發現,即刻告我!”

  “是!”

  臨走之前,丁斐又回頭看了幾眼:“工事不小,你們怎麼修建的這麼快?”

  “這……”烏延人慾言又止。

  丁斐眼神一凌,就要拔刀:“說!”

  “我說!我都說!”烏延人連忙道:“我們徵發了大批漢人勞力。”

  啪!

  丁斐一鞭子抽了下去。

  烏延人慘嚎。

  不久,羊頭山上從赤延陀便探查到了動靜不對。

  且,涅縣叛軍,大規模逃竄上山。

  “是六皇子來了,於陣中斬了公子。”

  “據說,呂輕山和薛定都已戰死。”

  “大軍慘敗,無一建制留存。”

  “上黨北九城,已全部被大夏朝廷收回。”

  “羊頭山腳下的涅縣亦然,鎮守在此的是北軍的丁斐。”

  一連串的消息傳來,驚的赤延陀難以相信。

  他瞪圓了雙眼,盯着一旁的漢人文書:“今天是什麼日子?”

  “初一。”

  文書嘴角抽搐。

  咋,大年初一都不知道?

  赤延陀摸了一把光禿禿的腦袋,喃喃道:“說是除夕當日開戰擊潰韓雄的,年初一就把大軍推到羊頭山腳下了。”

  他打了個哆嗦:“奶奶的,要是再快個一兩天,老子也危險了!”

  羊頭山工事修建完畢。

  倘若沒有,自己依靠什麼去對抗兇殘如此的六皇子?

  “去!立即傳書晉陽,告知晉王!”

  ——老韓,你兒子掛了!

  消息傳到老韓那之前,張梓以南。

  於除夕夜開始,大軍速度放緩。

  於整個初一,都幾乎歇在了原地。

  太尉朱龍撥下肉食和米酒,用來安撫軍中士氣。

  重擔在肩,沒想到還能過個好年,軍士們自然開心。

  至於用兵急還是緩,與他們何干?

  王驥急了,他第一時間找到了朱龍:“太尉,您可知我們此去何處?”

  “自是張梓。”

  “那爲何還要耽誤於途中?”

  “放肆!”朱龍臉沉了下來,喝道:“賊勢甚烈,待至張梓城下,一場血拼難免。”

  “原本我意緩圖徐進,以漸漸耗空賊力,而後一鼓而破。”

  “因六皇子故,我軍不得已速行求戰,以己之弱迎敵之長。”

  “此等情況,若是軍心難求,將士不願死戰,如何得勝?”

  “倘若不勝,屆時是誰來擔責?”

  “是忤命而行的六皇子,還是教我用兵的你!?”

  王驥是軍中老人了,沒有繼續跟朱龍對着幹,而是將頭一低:“太尉,末將進言,只是爲了顧全張梓大局!”

  “天子一令,數萬軍動,大軍之中,誰不是爲了大局而戰?”朱龍冷目看他:“你是想主掌大軍?”

  “我無此意……”

  “我看你此意甚濃!”

  朱龍怒叱:“我問你,軍中當以何爲先?”

  王驥答:“軍令。”

  “既知是軍令,何以屢抗屢疑,亂我軍心?”朱龍手一揮:“念你也是宿將,姑且饒過性命!且先退去,你在軍中職務,我會上書陛下,重新議定!”

  這話,顯然是要拿掉王驥了。

  原先對王驥的話還有些認同的董問等人。

  一聽眼神都活絡了起來。

  王驥要是被拿下,那這空出來的位置,豈不是要在他們頭上徘徊?

  軍中地位,是不能只看統兵數量的。

  北軍的頭領,地位自是超然。

  秦度因傷被架空,職權轉移給了褚飛;王驥再被拿下,周徹在北征軍中就只剩一個平難軍了。

  這本作爲南路主將的六皇子,被架空的還不如副將董然。

  畢竟,董然可以節制三河騎士,軍力在平難軍之上。

  王驥深吸一口氣,抱拳躬身:“是!”

  王驥退下,朱龍面色如常。

  他親自舀起米酒,笑着對諸將道:“正月初一,當食甜酒,都來嚐嚐。”

  “謝太尉!”

  衆人恭敬甚嘉。

  董然雙手接過,抿了一口,笑道:“只知太尉天下名將,不知您還有這釀米酒的好手藝。”

  帳內諸將,皆是親近朱龍的人,聞言鬨然而笑。

  放下酒碗,董然這才提起正事:“王驥所言,確實有幾分可取之處。”

  “倘若真的張梓城破,我等今日帳中米酒,只怕也會淪爲罪證!”

  朱龍端坐不動,篤自飲酒。

  見董然始終望着自己,他這纔將酒碗擱下:“張梓出不了事。”

  “甄、丁二人,俱是六皇子親近之將。”

  “北軍與平難軍,一爲皇室奉養,一爲六皇子直屬所部。”

  “試問這樣兩支部隊,又怎麼可能坐視六皇子出事呢?”

  “哪怕這兩路人馬打光了,他們也能拖住叛軍。”

  話說到這,朱龍便停下了。

  諸將目光閃爍,各自思忖。

  朱龍所言,自是極有道理的!

  甄丁所部都是精銳,若是死戰,只要張梓城不是豆腐塊,就能借甄、丁死戰拖延時間,直到朱龍抵達。

  可這兩路人馬打光了的責任,歸誰呢?朱龍嗎?

  當然不是!

  他們是周徹調去的,還是周徹繞過朱龍調去的。

  所以這責任毫無疑問,是周徹全部擔下。

  朱龍是上來給周徹擦屁股的,是將大局逆轉、反敗爲勝的。

  思索良久,董然深爲佩服,舉起酒碗:“太尉非我等能及!”

  太尉,不再是單純的名將。

  還是一個成熟到了極點的官僚。

  看似難以理解的行爲,其實在背後藏着他自己的深意……

  “太尉!”

  就在這時,帳外一道人影狂奔而來,一副見鬼的表情:“殿下來了。”

  “嗯!?”

  帳中喝酒的諸將,都是一愣。

  朱龍本人也擡頭,有些茫然:“哪個殿下?”

  周漢?

  不對啊,他帶人往幽冀去了。

  雒京城來了哪位皇子?

  沒理由啊……

  “自然是六皇子殿下。”

  “這不可能!”董然立馬道:“他被圍張梓城內,何以至此?”

  “我來告訴你何以至此!”

  帳外朗聲響起。

  周徹卷着一身殺氣,走進門來。

  在其身後,除蓋越、許破奴外,還有不少甲士相隨。

  一入帳,周徹的人便將人頭拋出,砸的帳中亂滾。

  周徹眼睛血紅,帶着一抹兇色掃過帳中:“城外叛軍,我已破之。”

  “韓雄並呂輕山等叛賊之首,皆已斬之。”

  昨天夜裏,他平了兩城,而後馬不停蹄的奔回此處,來尋朱龍。

  那雙猩紅的眼,就是這般熬出來的。

  周徹的話,使帳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龍端着酒碗的手,猛地一抖!

  怎麼會這樣?

  怎麼能這樣!

  他斷定了周徹所做這一切的目的,是爲了迫使自己去救張梓、救他本人。

  所以他纔會這麼做……

  誰知道,周徹想的從來不是待援,而是就靠這八千人,生喫叛軍!

  太尉的呆滯,使得帳中諸將都不安了起來。

  董然喉嚨滾動:“殿下是說,韓雄也死了?”

  “區區一賊,殺他還需要撒謊麼?”

  周徹冷哼,將親提在手的人頭擲在他和朱龍中間的案桌上:“他就在這!”

  “這是呂輕山的!”

  “太尉言賊勢囂狂。”

  “我且問你,賊勢幾何!?”

  他將另外一個也拋了過去。

  砰!

  人頭砸落,碎的血肉濺起,落在朱龍碗裏。

  他像是石化了,端着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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