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惡
“殿下言行,銘記在心!”
呼延賀蘭宛若失魂,但還保持着基本禮節,想要就此離去。
“且慢!”
蕭焉枝留住了他,道:“既然來了,六皇子殿下也要北行,且同道而往便是。”
呼延賀蘭驀地止住步伐。
隨即,涼意躥起,抖出一身冷汗來!
幸好蕭焉枝提醒了,真要這一步踏出去,自己還能有命嗎?
上黨之內的叛軍亂兵連五百王騎都殺了,再順帶解決掉自己這個數騎孤行的呼延族王子又有何不可呢?
——正月初五,周徹再抵羊頭山下。
這一次,除了作戰部隊外,攻山所需的大批輔兵、民夫也都到了。
到這一天,呼延賀蘭火速辭行,帶數人直接走馬上山。
馬至半途,忽有巨石騰空,轟隆落下。
“漢人的砲車!”
呼延豹大驚失色,繼而怒道:“他們這是做什麼,明着打殺我們嗎?”
“他們只是在攻山,何曾打殺我們?”呼延賀蘭萬般無奈,甚至替對手找好了藉口,當即下令:“貼山壁而行!”
砲車是沒有準頭的。
或者說,沒有那麼準,只能打個大概。
哪怕是打不會動的城牆、哨樓都得賭運氣,打移動目標那就更難了。
被砲車砸死的概率,比馬上風高不到哪去。
山上。
驟聞砲聲落地。
“哪打炮!”
“哪打炮!”
赤延陀慌張跑出,驚聲發問。
漢軍在山下盤亙多日,有過數次試探進攻。
在前天夜裏,丁斐甚至親率精銳夜襲,試圖撬開山門。
好在赤延陀知道對手厲害,不敢有半點輕視之心,日夜安插許多哨子,第一時間發現,用箭矢壓了回去。
可砲車行動,一般都象徵着強攻要開始了。
等他跑出門來,砲聲已停。
呼延賀蘭也到了,正拍打着身上的灰塵。
“哪打……”
“將軍不用驚慌,炮是衝我來的。”呼延賀蘭道。
赤延陀一愣,而後狂喜!
西原終於和大夏徹底撕破臉了?
那太好了!
有西原撐腰,他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他嘴角扯了幾次,但還是剋制住了,怒道:“漢人這是做什麼?他們當真對王子殿下下手了?簡直過分!”
他往呼延賀蘭身後瞧了瞧,見除隨從外,大隊王騎全然消失。
就連統兵的那個極負盛名得呼延族名將,也不見了蹤影。
愈發篤定的同時,也暗暗心驚……那個六皇子還是狠,一波直接給呼延賀蘭將人全報銷了!
呼延賀蘭沒心思和他多解釋,只是道:“將軍固守便是,後方會有重兵來援。”
“好!好!”赤延陀連連點頭,迎着他入內:“我佈下酒宴,替王子殿下壓驚。”
“不必了!我有急事,需先回去!”
呼延賀蘭哪還敢耽誤時間?
當下也不逗留,在羊頭山又給每個人要了兩匹馬,便往北邊趕去。
等呼延賀蘭走了,赤延陀才咧嘴笑了。
“將軍,我等與西原共進退。”
“如今西原折損兵馬,您高興什麼?”
部下不解發問。
“你懂什麼?”赤延陀哼了一聲,道:“韓雄在前方敗了,現在晉王麾下無不膽戰心驚,壓力全在我這羊頭山。”
“西原瞻前顧後,遲遲不敢下場。”
“如今他們和大夏撕破臉,晉王和後方能心安,我也將得大助力,守山就不必怕了!”
衆人聞此言,軍心大定。
呼延賀蘭一路奔到晉陽附近,還沒入城,便被人迎住。
該族宗老設數帳於城外,張開穹廬,甚是氣派。
之所以如此,一是被韓問渠煩的不行,其次是和韓問渠適當拉開距離,西原商議諸事也方便一些。
“殿下!”
見面後,呼延宗老一眼便看出不對勁:“王騎呢?”
他又掃了一眼,驚聲道:“呼延襲呢!?”
呼延賀蘭從馬背上解下一布囊,跌足向前:“在此……”
雖是寒冬,但數日過去,頭顱難免腐變。
因此,他將那些頭顱提前火化,以帶回故鄉。
強撐多日,他終於忍不住了,眼淚滾落。
衆皆大驚。
宗老手都在哆嗦,將那骨灰接過,心頭滴血:“怎……怎會如此?五百王騎,俱失於南?”
呼延賀蘭已經失語。
呼延豹也在哽咽,但他恨意更濃,憤然道:“是六皇子!他趁殿下出使在漢軍營中,帶人突襲了我們的營地,斬首堆成京觀,將諸兄弟屍體以火焚之!”
聞言,衆人既驚又怒。
呼延賀蘭此去,一爲談判爭取,二爲行威懾之道……誰知道,竟會碰上這樣一個對手?
看着本族遭受重挫,幾乎心智崩潰的王子,宗老心疼更添。
呼延賀蘭生而聰慧,能文善武,是西原諸多王族中數得着的年輕俊彥,有草原天驕之姿。
謙虛、自信、堅韌……何曾見過他這般?
“我們其實已經做了此番要不到人的打算。”宗老背後衆人走來。
這些人,不只是呼延族的,有的代表西原王庭,更多的則是其他王族。
因遲遲未歸,他們的耐心逐漸耗盡,並逐步商討出一個想法:捏緊三百人質,我們也得進兵,不能完全呆坐不動。
當前的局勢:西原知道大夏是扣押了太子和郡主,但大夏找了個藉口說不是,我是好心護送他們回家;
大夏也知道西原捏住了三百人質,但西原說那是韓問渠主動乾的,我可以替你們將人救回。
雙方都手持利刃,指着對方。
雙方也都清楚,對方滿口謊言,只是爲了強撐場面。
又皆同時邁步,刀距離對方愈來愈近。
誰也不知道下一腳會踩到對方的紅線,但誰都控制不住去踩對方紅線的那隻腳。
一邊前進、一邊剋制,矛盾到了極點。
三百人質,代表漢人天子的顏面、聲望、民心;梁蕭二人,是西原的繼承人,是女帝穩定人心的基石。
雙方各持把柄,各拼膽力,進行着這場膽小鬼遊戲。
目前的局面是周徹擺脫桎梏,捏着西原人的籃子、扛山前行。
西原人被周徹捏住了籃子,大好局勢在前,卻只能原地罰站。
漢人的刀越來越近,即將全部切走他們嘴邊的肉。
所以這幫人出現了——我們不能因爲一個籃子而被制住全身。
他們商討的結果是:一、以呼延族精銳爲前驅、以呼延襲爲主將,就地擴充兵力,幫韓問渠防守;
二、調集大規模部隊開始進入幷州,爲接下來的硬戰做準備。
可現在大家發現,這個周徹不但捏籃子是把好手,心也是真的狠、揮刀也是真的賴,不只是會虐菜!
更直接要命的是,呼延襲和呼延族的骨幹王騎直接被報銷了。
須知道,當年漢原大戰最激烈的時候,呼延王騎也沒有直接對半砍過……
“接近中午時分,他還在和我們議事。”
“晚宴他還趕回來參加了……就在這個時間內,包括襲叔在內,王騎共五百一十二人,俱被其所殺。”
“沒有一個人走脫報信,也沒有一個人活下來保留真相……”
呼延賀蘭終是過人之輩,很快穩定心神,將細節告知衆人。
衆人聽得後背發涼。
他們能夠想象,當時的呼延賀蘭,有多絕望!
“扣留太子郡主、侮辱我朝、又用如此手段陷殺大原精銳,此獠必除之!”
“不錯!不殺此人,難解我恨!”
“能將五百呼延王騎在短時間內悶殺,他的實力也不可小覷。”有人面色深沉:“漢人動了真格的,來的也是真精銳。仇必須報,但千萬不能輕敵了。”
“還有。”
代表王庭的人面帶顧慮:“周徹做事過於大膽,我們若真的進兵,他會不會豁出去害了太子?”
“不排除有這個可能,需慎重以待!”
“這是個瘋子,真要動手,各方要做足心理準備纔是。”
什麼心理準備?
當然是周徹不顧那三百人質,直接撕票梁蕭二人。
正常來說,對方是絕不會這麼做的,撕票對他們好處不大,卻失去極多。
可這個周徹,怎麼看怎麼不正常不是嗎?
這就像你和一人拿着刀劍玩樂,猛然發現,對面是個神經病,你怕不怕?
“再議!也得速議!”
最後,一人如是道。
——還有半章半小時內補上,略作修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