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西河

作者:煮小酒
——東北方向,王驥所部。

  這是優勢最大的一處。

  戰力上,王驥手下是北軍加河內騎士的組合;兵力上,他足有步五千、騎七千,比對面的萬騎單位人也多。

  王驥是軍中老人了,打仗特點主要兩個字:一叫穩、二是陰。

  作爲皇甫家嫡系故將,他對於傳統兵法的運用是相當成熟的,具體成熟體現在——他始終把七千個河內騎士藏着!

  也就是說,對峙多日,在折蘭月的視野中,對面只有五千北軍。

  但他依舊沒有輕敵,需知那是五千北軍,而且佔住了一片高坡地形。

  對峙前幾日,雨水不停,雙方都沒有戰鬥的慾望——大雨天,弩作廢、弓被削。

  這對於擅長騎射的西原人而言,是巨大的限制。

  直到雨停後,折蘭月開始進攻了,打擊方法也非常簡單——遞近、射箭。

  等漢軍一動,他們立即後退拉開,絕不硬碰硬。

  等漢軍退回,又立即拉過來放箭。

  沒錯,就是後世所謂的風箏打法。

  簡單無腦又無解,如果你追不上,就會被一直射到崩潰。

  事實上,尋常軍隊,在經歷幾番箭矢打擊後,軍隊就會開始崩了。

  這和廝殺不同。

  廝殺是硬碰硬的對砍,哪怕我個對個砍不過,多死幾個人總能換一個吧?

  可被風箏,那是生生憋屈死!

  面對折蘭月這種靈活打法,王驥和皇甫超逸則以‘笨拙重擊’反打。

  所爲笨拙,就是站在那不動,憑盾大甲堅硬抗!

  恰好,這是步兵營的長處。

  別看步兵營這名字取的輕易,彼輩可是當世最硬的重步兵!

  一個個就像鐵王八,移動緩慢,防禦無雙。

  主武器是盾牌,附武器是短錘。

  長槍幾乎沒有,有長度也不會超過人長。

  他們成排立在那,就像是一個個鐵罐頭。

  防禦雖厚,他們也不會傻傻得用甲去扛對方的破甲箭——大盾往前一立,那就安全許多了。

  而重擊,就是依靠射聲營。

  射聲營是不用弩的,因爲弩威力太小了。

  沒錯,正常來說,弩的威力是不如弓的,不正常的那是牀弩。

  他們用的是超重弓——所以那些射聲營將士胳膊非常粗,上圍極度誇張。

  在敵人騎兵遞近後,他們會張開重弓還擊!

  如此,雙方的正面數據便有了:

  西原軍,人多、移速快、攻速快、靈活程度高;

  漢軍,人少、幾乎沒有移速、攻速較慢、但防高攻高。

  雙方反覆拉扯,可稱平分秋色。

  “這王驥只會打呆仗!”折蘭月恨得牙癢癢。

  他動用過數次誘兵戰略,但對方別說上套,連動都不帶動的!

  有重步兵的保護,那些射聲營將士太安全了,己方雖然靈活,但在對射中根本佔不到便宜。

  “王子勿憂,長期來看,我們還是佔憂的。”

  參軍做出分析:“彼輩能扛能打,唯獨不能移動。我軍可繞至其左右、身後,行襲擾之法,而後前後夾擊。雖有巨盾,又能奈何?”

  折蘭月採納其意見,立即加派人手,對王驥附近進行探查。

  雖然相持幾日,對面那個‘呆將’沒有露出過其他軍事力量,但還是穩妥一些的好。

  王驥也太能藏了,愣是把司馬震按在三十里外,折蘭月怎麼可能摸得到?

  “可以襲之!”

  他安排下了作戰策略:一部從側翼繞到王驥後背,在後用騎射戰術進行打擊;正面部隊……直接衝上去,和他們硬撼!

  “與重步兵硬撼?”諸將校有疑。

  “以騎擊步,可以彌補甲冑之劣,此其一也!”

  戰馬對攻擊的加成是相當之高的。

  使騎兵端大槊,戰馬加速,衝鋒之下,何甲不破?

  “衝鋒之後,馬歇之時,於亂軍中挑殺彼軍射手,此其二也!”

  馬歇就是騎兵和步兵混在了一塊,雙方進入僵持相爭階段。

  騎兵高打低,挑着防禦薄弱的射手幹。

  此招之關鍵,是在於無論正面是否優勝,繞後的那支部隊都能建功,將自身靈活性發揮到極致。

  就在折蘭月下定決心的第一時間,王驥也收到了自西邊的來信。

  他不敢懈怠,第一時間增派人手,繼續將信往晉陽城送去。

  同時,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苟了,一紙調令,把司馬震給調來。

  “告訴司馬將軍,不需來見我,騎兵往我軍側翼移動。”

  “待我軍退後,從側翼直插敵軍!”

  “是!”

  三十里,對於傳信的快馬而言,三刻便到。

  一個時辰後,司馬震率部出發。

  與此同時,和折蘭月僵持多日的王驥,突然率部後撤。

  “王子!敵軍撤了!”

  折蘭月正磨刀霍霍,吩咐各部做好了動員,突然收到這個消息,自己也是一愣。

  “他跑什麼?”

  “或是缺糧,或是知道我軍意圖?”參軍道:“王子,機會不容放過,此時更應出擊!”

  “在理!”

  折蘭月點頭,即刻將兵兩分,自領五千騎,沿王驥西側而進。

  同時,正面大軍壓了上去,直衝王驥本部。

  “西原人竟然直接衝上來了!”

  敵軍的異動,也讓皇甫超逸驚喜不已,隨即立即下令:“全軍停令,停下後撤!”

  “結陣!”

  “反身迎敵!”

  嘩啦!

  盾牆再度立起。

  與此同時,不斷拉近過來的西原騎兵,拋出如雨箭矢,砸向漢軍軍陣。

  ——唰!

  漢軍軍陣中,同樣重弓爆發,箭矢如蝗而起。

  在短暫的對射後,高大的戰馬壓迫而來。

  數千騎同時狂奔,那場面駭然無比,對於正面硬撼的步兵而言,壓力是極大的。

  然而北軍終是北軍,命令下來,第一排紋絲不動。

  盾甲士以肩抵盾,手握兵器,嚴陣以待。

  轟!

  一匹匹戰馬倒下,付出的代價是第一排將士幾乎消失了。

  即便有重盾阻隔,巨大的衝擊力也足以使他們骨斷筋摧。

  落馬者未必死,翻身而起,挺槍便刺;盾破者未必亡,身一側,掄錘就砸。

  雙方貼身血戰!

  等到最開始的衝鋒結束,騎兵開始擠入步兵陣中。

  他們居高臨下,試圖挑選射手殺之,可卻發現……射手消失了!

  那些胳膊如腿粗的壯漢早就把弓撇的老遠!

  他們從背後拔出一口雙手大劍來!

  那劍刃面寬闊,柄比起尋常劍也要長了許多。

  這些人先藏在步兵身後,雙手握柄,將劍背在身後。

  等到西原騎兵出現時,豁然出手,一劍從頭到頂劈下來。

  譁!

  重擊之下,西原人的甲衣被迅速撕開,血瓢潑一般爆出。

  便是砍在頭上,沉重的劍身和力道也能使鐵盔凹陷。

  靠近一套帶走射手只能存在遊戲中,現實中的射手擼起袖子會比你差?

  會差,差在搏鬥技巧上,畢竟他們主要練的是射擊。

  可比起力氣,胳膊擰你大腿信不信?

  而北軍的射手和步兵是有配合在的,步兵負責防禦,以彌補射手的技巧弱點;射手一般躲着蓄力,等到機會就是雙手大劍一劈!

  一名西原軍士一槍刺出,被盾格住;他身邊的隊友抓住空檔,一槍刺向重步兵。

  噗!

  重擊下,槍陷入厚甲中。

  那步兵吼了一聲,將自己的錘子丟了,反手捉住了那口槍。

  他身後藏匿、蓄力多時的壯漢終於出面,一劍一個,將兩騎全數放倒!

  西原人知道射手狠,但沒想到北軍的射手狠到了這個地步!

  甚有身已中槍,大劍還劈下來的。

  他們哪裏知道,這些人自從跟周徹後,伙食比之前還要好。

  在肉食滋養下,自是肌肉大漲——那麼大塊頭,你當長着玩的呢?

  雖然咬上了硬骨頭,但西原人不可能會放棄,因爲他們的勝負手在於折蘭月。

  折蘭月也是這樣想的。

  他滿心期待,俊美無比的臉上,甚至浮現了猙獰之色。

  “快一點!再快一點!”

  “只要繞過去,就能把這批北軍喫下去!”

  北軍五校,擴張後也就一萬人。

  一戰覆滅一半!

  五千人對於大夏這樣的國家來說可能是灑灑水,但一半北軍覆亡,必能使其舉國震動。

  而自己的聲望和地位,也將隨之水漲船高!

  就在他期盼着這一切的時候,七千個猛男衝到了他臉上。

  “嗯!?”

  折蘭月一愣,而後驚的大叫:“他們打哪蹦來的?!”

  司馬震也愣住了,旋即大喜:“自己撞臉上了!”

  被風箏的過程都省略了,直接懟着臉輸出,簡直不要太爽了好嗎?

  嗖!

  驚之餘,折蘭月手中弓一發,一騎應聲而倒。

  而後他連連扣弦,射翻多人。

  司馬震身旁有人大聲道:“聽聞西原有神射,名爲折蘭月,應是此人。”

  “便是他突襲暗射殿下?”司馬震驚喜莫名,立馬道:“待我去挑了他!”

  “將軍不要輕敵,彼輩只怕悍勇得很!”

  “你當我是傻子嗎?我能跟他單挑?”

  司馬震哼了一聲,集結了二十幾個軍中最健壯的勇士跟着。

  而後將騎槍一招,指向折蘭月:“看到那個小白臉沒?殺了他,便是首功!”

  言訖,他當先衝了上去。

  爲防止中途被對方箭射落馬,司馬震前進途中一言不發,等到快要碰面了,他才喊道:“折蘭月,可敢單挑?!”

  折蘭月雖生的英俊,貌似女人,可豪雄之膽非常人可比,即捉槍指來:“我豈懼你?”

  比起司馬震,折蘭月更希望單挑啊。

  直接硬衝,他很難衝贏同等數量的精銳漢軍,更何況對方人多?

  雙方槍在半空中一碰,司馬震便將繮繩往旁邊一扯,迅速避開。

  而後喊道:“給我上,堆死他!”

  他是河內人,麾下也是河內人,誰猛不猛他一清二楚。

  所以挑來的,都是河內數一數二的猛漢。

  大漢們齊齊發了一聲喊,圍着折蘭月像打鐵一般砸了下去。

  折蘭月架擱遮攔,俊臉發白。

  不是累的,而是氣的。

  他略將馬後撤,又一口刀劈來,被他用槍架住。

  槍身轉動之間,反手刺向對方。

  對手知道接不住,乾脆往馬下一滾,險險躲過。

  得半刻之閒,他惡狠狠的望着司馬震:“狗賊!你統軍作戰,不要信用的嗎?”

  “對我麾下講信用便是了,和你有什麼好講的?”司馬震道。

  “沒用的東西!”折蘭月痛罵:“可敢留下姓名!?”

  “不告訴你,省得你下回有備。”

  司馬震哈哈大笑。

  他搖動槍頭,躍躍欲試,但還是忍住了。

  方纔交戰,他已看清了對面小白臉的手段:很強。

  司馬震自認勇力不差,但他絕不冒險!

  自己等人被六皇子留下,是維護周徹的後路,一點都浪不得啊!

  “給我上,追着那個小白臉打!”

  司馬震槍指折蘭月:“他姿色不錯,軍中有喜歡的,活捉了他我便賞給你們!”

  “將軍,死的我也想用用。”

  “我也要!”

  從後軍涌上來兩個漢子,圓臉絡腮鬍,雄壯無比。

  司馬震看了兩人一眼,有些好奇:“聽口音,不像河東人?”

  “我倆兒老家是成都勒!”

  “哈哈!”司馬震大笑,道:“準了!你們要是能捉了他,準你們帶回去成都去,後半輩子摟着他過日子就行了!”

  折蘭月一聽,牙都要咬碎了,目光通紅:“狗賊!我要你的命!”

  他也點起親隨,直往前來。

  這可太合司馬震的意了。

  他怕的就是對方騎射風箏,硬碰硬是漢軍最喜歡的方式了!

  雙方不斷碰撞。

  那兩個成都大漢當真了得,二人一人使長柄錘、一人使槍,兩相夾擊下,竟能和折蘭月鬥個旗鼓相當。

  司馬震看得高興,也想罵人,直接責問身邊司馬:“這樣的人才,你怎沒發掘?”

  “這兩人平日裏從不出頭,誰知道啊。”行軍司馬一臉發苦:“稍後您便知道了。”

  熊鐵用錘壓住折蘭月的槍,舔了舔舌頭:“小哥哥你真好看,快別打了,跟我們回去吧。”

  “就是就是,人家可不忍心傷你呢!”熊柱嬌嗔道。

  “啊!!!”

  折蘭月氣的臉通紅,渾身發抖,將槍一收,往前亂刺。

  “殿下!走!”

  他的親兵圍了過來,道:“敵衆我寡,久戰必敗!”

  他們看出來了,自家王子已被怒氣侵襲,戰力比起平日明顯下降,這樣打下去非得把自己摺進去不可。

  “讓開!”

  “我要殺了他們!”

  折蘭月大恨。

  “殿下!我們的將士要衝不過了!”

  一人策馬加入戰圈,同時大喊:“敵將不冒頭,我們沒法衝死他!”

  司馬震就在後面望着,壓根不過來。

  要靠近他,只有折蘭月有這能力——但折蘭月又被攔的死死的。

  其餘人靠上去,司馬震也不弱,長槍已挑殺三人,然後繼續調度人力,給折蘭月施壓。

  “啊!走!”

  折蘭月恨得不行。

  他固然能脫身,可進攻步兵大陣的那五千騎,必要付出極慘痛的代價。

  “小哥哥不要跑!”

  “跟我們回成都嘛!”

  那兩人一看意中人跑了,立馬跟了上來。

  折蘭月彎弓即射。

  平日裏百發百中,今日竟射偏了,那箭擦着對方頭頂飛了過去!

  這種失誤,於折蘭月這樣的人物而言,實在荒唐。

  “哎喲!”熊鐵拍了拍胸膛,隔着老遠喊道:“小哥哥,你怎麼忍心射我呢?太壞了!”

  “呃啊!”

  “殿下!別看了別看了!”

  折蘭月幾乎處於發狂邊緣,左右連勸,同時痛罵:“這羣無恥的漢人,竟用這樣的法子!”

  那個司馬震無恥,部下的人無恥……在司馬震發現這兩個人才後,所作所爲更是無恥!

  折蘭月一路狂奔,同時向陷入步兵陣的騎兵傳令:撤出!

  他們甲輕馬便無人糾纏跑的快,可苦了那些人。

  步兵陣如泥沼。

  高打低佔了便宜,但也是要付出代價的——脫身困難。

  何況還有司馬震跑來收割。

  正面五千騎,只有兩千騎脫身,傷亡過半!

  折蘭月於正面碰撞中,也傷亡千人,整個萬騎能戰者堪堪六千人。

  軍去其四,這在重整之前,便很難再戰了——他只能一撤再撤。

  在終於拉開到安全距離後,他從馬背上翻身下來,猛地趴在一旁道旁。

  “噦啊!”

  “殿下!”

  “我沒事!”

  折蘭月擡起一隻手,吐的眼淚都出來了,一拳捶地:“此仇我必報之!我要捉住那兩人,將他們千刀萬剮!”

  “就怕他們說死在您手上也願意……”有人輕聲嘀咕了一句。

  唰!

  折蘭月猛地回頭,眼中射出喫人的光:“誰說的!?”

  還沒等將人揪出,他忍不住腦補那兩人……還真有可能!

  “噦!”

  另一邊,漢軍大勝,司馬震頗爲惋惜的對王驥、皇甫超逸道:“差點留下折蘭月!”

  “此人可是本事了得!”皇甫超逸當即道。

  “我軍中有兩奇人。”

  司馬震笑意古怪,將熊鐵熊柱二人呼來:“二人合力,不弱於折蘭月,久戰之後,還能勝之!”

  “真猛將也!”王驥讚歎:“怎到今日才發現?”

  “誒呦,人家最討厭打打殺殺了,那樣太沒素質了。”

  “就是就是,可是人家肌肉這麼好看,除了來打仗,去其他地方又沒辦法發光發熱。”

  熊鐵托着下巴:“我現在的夢想,就是把剛纔那位小哥哥帶回成都去,過上幸福的生活~”

  熊柱忽然看了皇甫超逸一眼,眼睛冒光:“這位將軍也生的頗爲英俊呢。”

  皇甫超逸後背一寒,五官抽搐,下意識往後退去。

  王驥:……還好我年紀大。

  “折蘭月本事了得,但似乎這方面是他禁忌。”司馬震臉上笑意實在是收不住。

  兩軍對壘,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獲勝,讓他也覺荒唐。

  “我意,將軍中這些人才都收集起來,回頭專門用他們對付折蘭月。”司馬震覺得自己太聰明瞭,便對二熊道:“這件事便交給你們去辦了。”

  “這樣又多了好多人和我搶小哥哥……”熊鐵嘟着嘴,有些不情願。

  王驥頭皮發麻,覺得這二人在影響自己思考,便揮了揮手往一旁走去,司馬震立即跟了上去。

  隨即,王驥將周徹送來的消息告知。

  “什麼!”司馬震立即嚴肅起來,問道:“王公打算怎麼做?”

  “依命而行。”王驥道:“三路分兵,我軍最強,先去支援最近的張司馬、而後是紫鎮東。務必從速,以使三部集結!”

  “不如這樣。”皇甫超逸別有看法,道:“我們將兵分開,我領步卒去近處支援張伯玉,司馬將軍領騎兵去紫鎮東處。”

  “可行。”司馬震點頭。

  王驥沉思片刻,亦頷首:“好,就這麼辦!”

  ——王驥開始行動。

  ——周徹的催兵之信也繼續向東,往晉陽疾馳。

  ——時間在周徹從晉陽出發的第七天早晨,呼延賀蘭更早一步收到了來信。

  “周徹雨夜至定陽,一戰破城,韓問渠被殺。”

  “宇文將軍難敵,向西退走!”

  消息傳來,一片譁然。

  原先端坐的呼延賀蘭,豁然起身。

  梁乙甫躺了多日,第一次參加議事,面色冰寒:“你不是不會有失嗎?!”

  呼延賀蘭轉頭看着他,忽然笑了:“太子勿憂,何時失了呢?”

  “我只是未曾想到,這條魚竟這般兇惡……在這般境地下,竟能一躍吞餌。”

  “可那又如何呢?只不過將一切推回我此前的謀劃罷了!”

  呼延賀蘭將袖一擺,一聲冷哼:“天羅地網,他掙不脫的!”

  “在任何人涉入之前,他與我之爭,只能是他敗我勝!”

  一貫養氣低調的他,此刻鋒芒畢露。

  他將眼擡起,看向一直沉默的蕭焉枝:“郡主,您說呢?”

  蕭焉枝沉默片刻,方道:“兩朝之爭,若能證明我大原俊傑勝過大夏,自是極好的。但,呼延王子,還是不要小瞧了此人。”

  “我贊同郡主前面那句話。”有人笑道:“兩國之爭,結果已經出來了,大夏的六皇子不如呼延王子,大夏也註定勝不過我們!”

  呼延賀蘭只問了一件事:“雁門怎麼樣了?”

  “周漢依舊未退。”有人回道:“王子一人之計,將大夏兩位皇子俱圈入囊中!陛下軍已至,幷州之地,已是我朝囊中之物了。”

  呼延賀蘭輕笑一聲。

  一切意味,都在這笑意之中了。

  對於此人奉承的言語,他是領下了。

  而滿座之人,對於呼延賀蘭,也是敬佩無比。

  有人暗暗看向梁乙甫,不禁搖頭:若呼延賀蘭是太子,何愁大原不興呢?

  須知周漢也不是什麼淺薄人物,他自幼便在邊關,赫赫武威,不止於大夏,更是名遍北地。

  周徹更不要說,幷州連戰連勝,摧枯拉朽一般瓦解了西原的幷州計劃。

  卻在最後一處,被呼延賀蘭力挽狂瀾!

  “周徹於東邊還留下了三路分兵。”有人提道:“論起軍勢,這三路未必會喫虧,甚至有取勝之可能。”

  “影響不了大局了。”呼延賀蘭很篤定:“便是他們能擺脫糾纏,等他們過去,周徹也已死了。”

  軍議散去,蕭焉枝回到屋中,叫來心腹婢女:“信送不出去?”

  “不行!”婢子搖頭,面帶謹慎色:“我安排人故意往城門走,發現有眼線一直盯着。”

  蕭焉枝沉默。

  “郡主。”婢女不忿,道:“您纔是自己人,陛下爲什麼把督命前線之權交給他呢?”

  “涼海一帶,以三王勢力爲最。陛下以往需要他們抵禦大夏,如今也要他們出大力氣,不用他們的人,怎麼能讓他們聽話呢?”

  蕭焉枝搖了搖頭,不再解釋,目光反而落到屋內的海東青身上。

  “定陽我安置的據點,還在嗎?”

  “那地靠着西北,漢軍的手應該還伸不了那麼長。”

  蕭焉枝美目一閃,將手擡起。

  海東青會意,即刻撲了過來,落在她眼前……

  ——雁門。

  距離周漢最開始定下的三天之期,早已過去了。

  這已經是周徹出擊的第七日上午,但他還在啃雁門城。

  沒辦法,因爲在他出手的第二日,霍洗憂那邊就和西原來人對上了。

  但西原來的人並不多,都被霍洗憂一併攔住。

  即便如此,打到第三天晚上時,周漢還是想撤走。

  “殿下,再試試吧!”

  城下拋滿了漢軍的屍體,其中不乏精銳。

  更重要的是,上面的叛軍幾乎要打光了,就連韓琦本人都數次上前廝殺。

  可以說,破城只在一線!

  下面的將校們非常‘識時務’的提出要求,使周漢免於自己食言——繼續打!

  周漢又怎麼可能不想打呢?

  進攻已經開始,代價已經付出,而且收效甚大。

  再堅持一會兒……或許便是攻破雁門,徹底封住西原入口,將主動權全然奪入手中。

  退去……前功盡棄,唾面自乾不說!倘若北邊大舉進攻來了,並且防守失敗,自己是不是還要擔負責任呢?

  打仗就是這樣,兩條路都可以是對的,兩條路也都可以是錯的。

  走到這個關口上,你要麼立馬抽身,要麼堅持走下去。

  這也就是說過許多次的‘硬打’了。

  周漢也決心硬打!

  次日,他看到城上多出了許多百姓。

  “逼百姓登城了!”

  “城中必怨聲四起啊!”

  “破城!破城!就在眼前!”

  軍中將校大呼。

  周漢不惜代價,再度舉兵硬撼。

  如此猛打,直到此刻,城池儼然已岌岌可危。

  周漢同樣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服軟,但北邊卻傳來了消息。

  “——報!”

  “何處事?”

  “北邊!”

  “可是西原重兵來了?霍洗憂來求援?”

  “是!”

  那人正待開口,周漢卻將手一擡。

  這位以武勇著稱的皇嗣,眼中也出現了糾結之色。

  良久,那隻手重重拍在桌上:“不需說!若敢開口,我便斬你頭!”

  來人嚇得一震,趕緊將嘴閉上。

  周漢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帳中諸將:“雁門城上,先是叛軍盡;而後是百姓登城,如今百姓也少了。”

  “西原人也確有增多,但所添的西原人也在不斷折損。”

  “如今北邊告急,我卻認爲要取勝,不是左顧右盼,而是一鼓作氣,攻下雁門!”

  周漢敢打敢拼,在軍中的威望還是在線的。

  諸將校立即道:“願遵殿下之命!”

  城內。

  留守的西原高層和韓琦也收到了消息:北邊大軍已至,霍洗憂維持艱難。

  “周漢要走了。”他們如此道。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雁門確實夠堅固,呼延賀蘭的安排也確實精妙,愣是將周漢拖在城下數日。

  可此中苦,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周漢的勇猛,那也是貨真價實的!

  這廝讓軍隊輪換,晝夜不停的強攻,他們是真的要守不住了。

  除了安排在城上的守城軍,他們現在手上還能添進去的西原軍士,已不滿千人!

  “——報!”

  就在這時,城外急報再來:“周漢攻城了!”

  “又來!?”

  衆人大驚。

  甚至有人開始着慌:“再這樣打……可能真的要守不住了。”

  “住口!”

  此言立即被呵斥,一名上了年紀的西原貴人道:“我們在城內都已得知消息,周漢不可能不知外情,卻還來攻城,只有兩點可能。”

  “其一,他在進行最後的試探。”

  “其二,他要孤注一擲,死戰雁門,不成功、便成仁!”

  韓琦眼中也燃起一抹瘋狂,道:“把所有人一次性全部派城樓上去,將他們震退!”

  屋內衆人對視一眼,而後點頭。

  周漢有的選擇,他們有嗎?

  沒有!

  北邊大軍雖然到了,但何時踹破霍洗憂的防守趕過來呢?不知道。

  呼延賀蘭會抽調南邊的力量來援嗎?不可能!

  所以,一旦城破,城裏所有人都得死!

  於是乎,最後一輪、最兇猛、最果斷的對決開始了。

  周漢將所有可戰精銳第一時間砸了上去。

  城牆上,廝殺成片,開始反覆爭奪。

  周漢提刀親自登城,大呼:“若有勁敵,由本皇子誅之!”

  “若有重賞,由諸位均之!”

  諸軍聞言,山呼海嘯一般,壓的城上幾乎垮掉。

  就在這時,城樓下整齊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個西原軍士再度投入城牆上。

  防守,還是在狹隘的城門樓,近千人突然涌入,那作用是不可忽視的。

  更重要的是,這些西原軍不見疲憊之色,更不見傷。

  是對方藏匿的力量!

  而後,這些西原軍同樣爆發出旺盛的士氣。

  城破是絕路,己方大軍又在眼前,焉能不戰?!

  可這突然出現的人,對於周漢和漢軍而言,卻如當頭棒喝!

  就像長途跋涉的人,跨過了高山長河、峻嶺沙漠,那終點一日又一日往後移。

  就在你以爲終點不會再動,差不多已至盡頭、盡最後一口力往前奔時,卻發現終點又往後跳了一跳!

  這個時候,你會怎麼辦?

  只覺好不容易提起的那一口氣,正在不斷往下落着。

  但真正的決斷,還是在周漢這裏。

  是哪怕身死也要前進,還是後退以求全呢?

  周漢眼中閃過了茫然。

  而後是猶豫、痛苦。

  最後,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退吧!”

  這兩個字,讓進攻的將士們頓感一陣解脫。

  解脫的同時,又是悵然若失。

  血戰多日,耗費了時間和許多性命,終究是沒能啃下這座城。

  “去雁門!”

  雖然苦戰多日,但周漢根本不敢歇,拖着部隊便往北邊趕。

  等周漢所部徹底走遠,城樓上才爆發一陣歡呼聲。

  “勝了!”

  韓琦整個虛脫,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頭上遍佈汗水。

  一旦城破,他一定是此城中最慘的,沒有之一!

  如果周漢再堅持一日,雁門絕對守不住的。

  虛脫之後,是暢快的欣喜。

  “晉王快起來!”有西原人過來扶他。

  韓琦正待起身,卻被他的稱呼弄得一愣:“你叫我什麼?”

  “晉王。”對方解釋,嘆道:“剛纔傳來的消息,周徹攻克定陽,先王不幸而害……如今您便是新王。”

  “啊?!哈哈……嗚!”

  韓琦哭了起來:“父親!父親啊!”

  說着,他又對攙扶者道:“這如何使得?這如何使得啊!”

  “王位就應該是您的。”對方道:“周徹被圍,或許此刻已授首;陛下大軍已至,北邊註定難擋。”

  “幷州六郡,都將被我們收下。”

  “從今往後,您便是貨真價實的晉王!”

  “哈嗚嗚嗚!”

  韓琦只能掩面痛哭,使自己的悲傷姿態不被外人所知。

  ——涼海道口,霍洗憂營。

  這是周徹離開晉陽的第七日夜……不,已是第八日的凌晨了!

  霍洗憂只有一萬戰兵,但卻足足在這裏守了六天。

  起初幾日,西原軍雖至,但規模不大,一切可控。

  雖然沒有險要的地勢,但霍洗憂將營盤扎的很牢,將軍隊主體藏於林中。

  樹木存在,一可防備騎兵衝鋒,二可天然借箭。

  霍洗憂還讓人將樹上枝丫砍斷,和柴草一同捆在樹身上。

  如此,營中便立起一個個‘巨人’,替霍洗憂借箭不斷。

  雖未像幷州那般大雨,但這幾日大漠中也是霧氣翻騰,時有小雨點飄落,使得西原人沒法動用火矢。

  防禦很順利,但霍洗憂不敢有絲毫鬆懈——一連多日,不曾卸甲。

  嚴格意義上來說,霍洗憂沒有正經帶兵打過仗。

  此前在河東,都是周徹往哪指,他就往哪走,扮演的是鬥將和領隊的角色。

  而此番不同,雖然只有萬人,卻也是主宰一軍。

  是進是退、是攻是守,全憑他一念而斷。

  霍洗憂的直覺告訴他,敵人要來,絕不會只來這麼點人——因爲敵人的目的是整個幷州!

  而自己和周漢屯兵於此,他們是早便知道的。

  倘若沒有重兵過來,這一切有何意義呢?

  面前這緩攻,有可能是迷惑,而敵人的大部隊正在後方不斷集結,只等一波爆發,摧垮霍洗憂。

  讓他猜中了!

  事情發生在兩天前的夜裏,無數火把照亮了整個防線,數不盡的西原軍涌來。

  霍洗憂的準備太足了——箭太足了!

  加上他本人的高度警覺,軍中第一時間萬箭齊發,且不曾停歇,無窮無盡往前壓去。

  西原蓄勢多日,哪會輕易放棄?

  當即組織十數股精銳力量,想將霍洗憂的防線衝開口子。

  他親挽弓上前,臨陣射殺西原九將,漢軍士氣大振,連吼‘天威’不止,將西原軍逼退。

  西原軍退成一個個萬騎序列,就很好清點了:足足十二個萬騎!

  也就是說,霍洗憂前方,是十二倍的強敵。

  而他手下的兵卒,可不是北軍和三河騎士那樣的悍卒。

  所戰之苦,可想而知。

  就這樣,他在前線硬抗兩日,愣是一退不退。

  西原大營,一座豪華穹廬中。

  雖是寒冬之季,又在冰冷大漠,但穹廬內外都供着火盆,腳下是厚厚的羊毛毯子。

  一個絕美婦人倚在榻上,一手扶着額頭。

  華麗長裙呈紫色,周圍有金邊走過,覆在那婀娜軀體上。

  她身姿修長,比起蕭焉枝略矮一些,但身體的弧度卻很是誇張。

  紫色裙袍略微帶起,露出一條光潔如白蟒般的大腿。

  長髮披散,一條金色髮帶在額頭處束着。

  仔細看,這個貴婦和蕭焉枝頗有相似之處。

  不過一個冰冷若爽,一個韻味天成。

  看臉蛋,她似乎三十出頭年紀,紅脣鮮豔,臥蠶輕動。

  幾個婢女,正小心替她捏着身體。

  忽然,她睜開了眸子:“又退回來了?”

  “是。”從門外進來的婢女躬身,小心回答:“陛下,諸王商議,說敵人扼守的道口狹隘,軍隊擺不開,應摒棄弓弩、直接強行壓上換人。”

  “朕知道了。”她微微點頭,美麗的眸子睜開:“讓他們都進來吧。”

  “是。”

  絕美的婦人坐了起來。

  有婢女替她牽動裙袍,將那誘人的腿掩上。

  另一位婢女則取來金色的頭冠,和另一人同時替她帶上。

  那雙潔白的玉足,也直接蹬進一雙雲靴中。

  等到這一切做完,帳篷才被兩個粗壯的力士拉開,貴人們依次而進,又分左右坐定,分別爲:

  右賢王(蕭焉枝父、蕭後之兄)、右谷蠡王(梁氏)、左丞相(梁氏)、左大都尉、郝宿王(蕭氏,近衛王)、右大將、左大當戶、右大當戶、昆邪王、休屠王、樓煩王、蘭嶽王。

  “見過陛下!”

  “都坐吧。”

  美婦人……也就是蕭後了,她將玉手一擺:“你們的意思朕聽了,恰好有兩萬戰奴送到,一併押上去用了吧。”

  所謂戰奴,就是西原征討其他草原部落時的俘虜。

  “挑選勇士,和這兩萬戰奴一同上去,便是換命也能勝他!”休屠王道。

  “這都是小事……只是這麼多西原勇士,讓區區萬人擋了幾天,倒是叫人笑話了。”蕭後輕笑搖頭。

  此言一出,衆人皆露出慚愧之色。

  “知道對面是誰了麼?”她又問。

  “霍洗憂。”

  “姓霍?”蕭後愕然:“是朕所知的那個霍氏嗎?”

  “啓稟陛下,是的。”樓煩王點頭:“這霍洗憂年還不滿二十。”

  “了不得啊,當真是代代人傑。”蕭後臉上驚訝之色難掩,道:“既如此……戰奴的事着人安排下去,另也對此人招降吧。”

  沒等衆人發話,她忽然一笑:“朕親自去。”

  有幾人跪下,道:“陛下,霍洗憂神射,與他會面,很是危險。”

  蕭後美目一橫:“你們護不得朕麼?”

  頓了頓,她又道:“若是護不住,叫朕死在陣前,也遂了許多人的意吧?”

  “臣等不敢!”

  諸王惶恐齊呼,皆下拜。

  “你們敢不敢朕不知道,但有人是敢的。”蕭後眼露冷意:“有人不顧郡主死活,陣前放箭,這事你們都知道了?”

  “折蘭月做事太過,此戰過後,當嚴懲之!”左丞相立即道。

  蕭後看着他,忽然一笑:“一個折蘭月,當真有這樣的膽子麼?”

  左丞相沒敢再接話。

  蕭後也沒有繼續追究下去,而是問:“幷州內,局面如何了?那個周徹,可曾拿住?”

  “據呼延族的王子言,周徹已在網中,捉他只是時間問題。”右賢王道。

  “如此麼?那看來他也是多有虛名,未見得有多了得,連呼延族的小輩都勝不得。”蕭後似失了興趣:“原先朕還想說將他拿來看看,是否當真如傳聞那般英雄呢,既如此……死活不論吧!”

  “是!”

  隨後,便是衆人對於破關的一些意見表達。

  “那霍氏的俊傑再了得,終究人少,如何能擋得住我國大好男兒?”

  “諸位的心思,朕也清楚得很,不要再憐惜人力了。”

  “等喫下了幷州,什麼損失彌補不了呢?”

  她將袖一擺,從榻上站了起來。

  紫金裙袍貼體而下,在胸臀處隆起極誇張的弧度,叫人顛倒。

  而場中衆人,卻是緊低着頭顱,不敢有絲毫逾越。

  在西原,誰都知道女帝美;

  在西原,誰也都知道女帝狠!

  沒有雷霆手段,如何能夠捏住西原這樣的偌大帝國呢?

  “既然說戰場擺不開許多人,便將精銳都擺上去。”

  “今天若是還擊他不退,便將各族帶來的王騎都押上去,不準有半個藏私。”

  那雙動人的眸子在人羣中掃視,卻釋着一股肅殺冷意:“可聽清了?”

  衆皆俯首:“遵命!”

  未久,西原陣前,大批甲騎列隊而出,而後是儀仗。

  斧鉞、盾牌、金瓜牌林立,光澤閃耀。

  在這些之後,一架豪華馬車緩緩駛出。

  有人策馬到霍洗憂陣前,高聲道:“我家陛下聽聞霍侯在此,特來相邀一見!”

  霍洗憂帶着十幾個騎士,跨馬而出。

  雙方頗有距離,加上中間人很多,霍洗憂只依稀看到重重甲影后,馬車上立着一道紫色人影,頭戴金冠。

  蕭後也眯着美目眺望,隱約可見一少年跨坐馬背上。

  霍洗憂當先開口,道:“既要約見,卻又隔着這許多人,連面都不曾逢,未免誠意有缺!”

  蕭後還未開口,右賢王便道:“都說霍侯神射,不得不防。”

  霍洗憂嗤笑一聲:“倒是坦誠人!說罷,你們興兵而來,與我之間,只有疆場決死而已,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無他,只因我家陛下憐惜霍侯之勇罷了。”右賢王再度勸說,道:“霍氏威震寰宇,今霍侯雖然年渺,卻也有萬夫之勇。奈何大勢已去,獨力擎天。”

  “幾日血戰下來,霍侯手下還有多少人堪戰呢?待我大軍一壓,只怕全軍上下,俱做齏粉,霍侯年輕驍勇,卻要喪身於此,何其可惜?”

  “霍氏震世貫史之威,就此淪喪,又何其可惜?願霍侯思之!”

  霍洗憂大笑:“所以你們要勸我投降?”

  蕭後終於開口了,道:“解甲來降,立即封王,封地三百里,賜衆十萬。”

  這樣大方的價碼,便是在西原陣營中,也驚起一片譁聲。

  而後,他們又漸漸釋然。

  西原人是崇尚強者的。

  要說夏原相爭數百年,誰讓西原人最絕望,那就是霍氏先祖!

  而今日,霍洗憂已不滿二十的年齡,再度將十二萬西原鐵騎封鎖在北。

  他的實力,得到了他們的認可。

  霍洗憂大笑,道:“區區王位,便想要動搖我心嗎?”

  “你在大夏不過一侯爵。”有西原貴人道:“還算不得縣侯……而你大夏的侯爺,無非能享封地的稅賦罷了,和我們的王位如何能比?”

  西原的王,只要中樞無詔,大門一關,那跟皇帝完全沒區別。

  “憑你們的眼睛,也就只看得到這些表面了。”

  霍洗憂搖頭,道:“只要身在漢地,即便身無半職,千年之後,凡有漢人所在,皆沐我霍氏之德!”

  “此乃功德立世,與漢家長存不朽,豈是區區王位能比的?”

  蕭後沉默了片刻,道:“朕聽明白了,看來你是要戰死疆場。”

  “那也要你們有這個本事!”霍洗憂冷笑一聲,將聲音拔的更高,道:“都說西原人以騎射起家,自認爲騎射遠勝我漢人。”

  “我今日給你們一個機會,西原軍中,儘管來人,以一對一騎射對決。”

  “來一百個,我戰一百個;來一千個,我便射一千個。”

  “但凡誰能勝我,便能不費兵卒,輕易過關!”

  而後,是聲最高時:“西原二十四部,可有敢與我一決者?!”

  儀仗和護衛隊後,蕭後蹙眉。

  她本想借機招降霍洗憂,未曾想竟被這少年人拿住機會,上來挑釁己方。

  而且還是在騎射之道上騎臉輸出!

  “此處軍十二萬,竟無一人敢應戰嗎!?”霍洗憂再次大喝。

  都是武人,這個誰能忍?

  這口氣,西原武人是必須要爭的!

  “囂張什麼?別人怕你霍氏後人,我可不怕!”

  西原軍陣中,一騎憤然持弓奮然而出,直取霍洗憂:“休屠刺格!”

  “我知道了。”

  霍洗憂點頭,弓在瞬間擡起。

  嗖!

  一箭正中,來人落馬。

  霍洗憂搖頭失笑:“可惜,記不住。”

  “樓煩諾泰!”

  又一騎出、中箭而倒。

  “昆邪……”

  “蘭嶽……”

  “蕭氏……”

  一騎騎出,一騎騎倒,霍洗憂每發必中,竟沒有人能讓他開弓第二次。

  他也將馬馳騁起來,拉開距離,避免對方陣中冷箭。

  如此,西原連續百將上場,無一倖存,悉數身死。

  軍陣之前,將屍伏地,西原人拖屍不及。

  漢軍但見,歡呼震天。

  西原十二部,無不悚然。

  射箭是要消耗體力的,後來者都抱着如此心思,想要做最後終結霍洗憂的人。

  可最終都餵了他的箭,成了他的名。

  “一百二十三!”

  “一百二十四!”

  “一百二十五!”

  霍洗憂連殺一百二十五人,戰馬都換了兩輪,依舊精力充沛,高聲喝問:“所謂騎射之道,便只如此麼?!”

  “不能再上了!”

  右賢王將再去的人攔下,搖頭嘆道:“沒有意義了。”

  是的,早就沒有意義了。

  霍洗憂的意圖很明顯,主要目的是拖延時間,其次是削弱西原力量。

  而西原人完全是被架了起來……人家一個漢人挑戰你十二萬大軍,還是無限制車輪戰,你總不能不應戰吧?

  對決到後來,完全就是一口氣。

  至於民族體面什麼的,早就被霍洗憂踩進了泥土裏!

  休屠王無奈一嘆:“平白成就他蓋天之名。”

  一人一弓一馬,邀戰整個西原,連殺上百人……可想而知,此事傳開,霍洗憂得有多大的威名。

  “那就讓他於盛名之下覆沒吧,也不算辱沒了他霍氏!”

  蕭後冷哼一聲,轉身走入車中。

  隨着車駕緩緩向後,西原軍中號聲吹響,大軍撲了上來。

  霍洗憂將馬一撥,走回陣中。

  他的僕人過來牽馬,喜道:“公子今日之爲,必著於青史。”

  “那又如何呢?”霍洗憂嘆了一口氣,望着無邊無際壓來的西原人,滿是無力:“守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騎倉促趕到:“霍將軍,殿下正在趕來!”

  霍洗憂眉頭一沉,並無喜色:“還有多久抵達?”

  “半日!”

  “走!”霍洗憂立即呵斥:“讓他走,立即回去,退守高柳!”

  來人有些不解:“這……”

  “趕緊去!”霍洗憂大怒,道:“我再替他抵擋一個時辰,若是讓西原人銜尾入城,那就萬事皆休!”

  “好……好!我這便去!”

  爲了擊破霍洗憂,西原人真的拿出了換命的打法——連弓都不拋了!

  驅戰奴負板在前,如蟻而進,只求遞近廝殺。

  一個時辰後,霍洗憂從前線撤了下來。

  西原大軍覆至,早已力疲的漢軍爭相而走。

  但很快,又被追上來的西原騎兵所覆蓋。

  趕路到半途的周漢得到霍洗憂的消息,當即變色:“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來人不敢做絲毫隱瞞:“西原軍十二萬,霍將軍部早已疲憊不堪,減員厲害……他只能支撐一個時辰!”

  周漢頭皮發麻,帶着人迅速往高柳關退去。

  “快!加緊回高柳關!”

  一旦被西原人咬住尾巴,搞不好高柳關都得丟。

  雁門已失,再丟高柳,那整個幽並大門,就完全對西原敞開了……滅頂之災!

  霍洗憂的堅持還是有價值的,周漢奔回了高柳關,並封住了關門。

  “霍將軍還沒回來!”有人道。

  周漢面色冷漠,未曾回答。

  霍洗憂和敵人接戰太近,真能開城接納他嗎?

  “一定不能讓他入城!”時曹彥卿在側,對周漢輕聲道:“一則西原緊銜其尾,二則他就此消失……對殿下是好事!”

  周漢閉目許久,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立即安排人去晉陽,告訴太尉,就說……北邊沒能守住,西原十二萬大軍入境!”

  “好!”

  而後,霍洗憂來了,領着六七百騎出現在了高柳關下。

  他擡頭看着關上週漢,問道:“可曾破雁門?”

  周漢手捏着牆垛,將頭底下,老臉暗紅。

  他旁邊的常綺道:“破城只差一線!若是你同帶人去,或是不來求援,我們便破城了!”

  “是嗎?”霍洗憂反問:“我與你們同行,如果十二萬大軍到了背後,高柳還在嗎?”

  周漢嘆了一口氣:“敵軍遠嗎?”

  “你敢接納我嗎!?”霍洗憂厲聲反問,隨後他聲音又沉了回去:“罷了,拋些乾糧下來吧……速度快一些!”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呵斥。

  常綺面露怒色:“殿下,讓他們死在城門底下便是!話是活人嘴裏說出來的。”

  “去取乾糧。”周漢道。

  “殿下……”

  “快去!”周漢怒喝。

  很快,乾糧取來了。

  霍洗憂帶着他的人撿了乾糧,往東而去。

  目送他們走遠,周漢像是用盡了力氣。

  他突然癱了下去,倚着城牆,大口大口喘着氣。

  “殿下!”

  “別說話,讓我安靜安靜……”

  周漢閉上了眼,表情猙獰、痛苦。

  。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導航

熱門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權所有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