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我準備好接受別人了
她的靈魂像是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處在雲裏霧裏,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去做,做了就能得償所願,可卻偏偏想不起來要做什麼。
另一半則保持着清醒,拼命喊她醒過來。
也就是說,她這會兒是能感知到別人和她說話的。
但說了什麼內容,就是一片混沌了。
所以陸霆淵把包遞給她的時候,她只知道有人喊她接東西,習慣使然,她伸手去接了。
可只接到了一片空氣。
她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張開手指在空氣裏抓了抓。
顯得很滑稽可笑。
在座的都是陸霆淵的朋友,換句話說,都和杜明謙一樣,不太看得上她,見她出醜,都低聲笑起來。
她被人嘲笑,掉的是陸霆淵的面子。
他臉色當即便有些不好看,推開牌桌站起來,目光掃過在坐的幾人,笑聲瞬間被壓了下去,空氣都凝固了。
“陸哥,別生氣。”杜明謙打圓場道,“大家就是拿她當個樂子……”
“嗯。”
他冷淡地應了一聲,不再理會其他人的賠笑,拽住紀清苒往外走。
杜明謙在他身後問:“陸哥,這麼急着走?等會還有別的彩頭……”
陸霆淵連頭都沒回:“沒意思,你們玩吧。”
他走得很快,力道強勢,不給紀清苒掙扎的機會,像是要把她的骨頭都捏碎似的。
她被他拖着往外走,步伐踉蹌,鞋跟幾次磕在地板上,發出急促的響聲。
幾個人都在包間裏嘲笑紀清苒的狼狽。
杜明謙率先做局:“我賭不出三個月,她就被陸哥甩了。”
別人嘲笑說:“杜少,你太保守了,我賭一個月。你看陸少對依依多好,她跟依依比,那就是天上地下的差別。”
另一個說:“我賭依依已經跟陸少睡過了,兩人拿她當小丑玩呢。”
鬨堂大笑。
紀清苒在陸霆淵把她塞進車,準備關車門的時候,很平靜地問了句:“你是不是覺得我給你丟人了?”
她這會兒眼神清澈,不再是毫無焦點的模樣,陸霆淵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問她:“清醒過來了?”
紀清苒點點頭,視線在他殘存着血跡的胳膊上掠過,怔了下,隨即別開眼:“抱歉,我不是想傷你……”
“知道。”他打斷她,關上車門,砰的一聲,震得人心顫。
可想而知,他心裏存着火氣。
他把她帶到朋友面前來,她出了醜,那些人笑她,實際上也是在嘲笑他。
笑他帶了個上不了檯面的女人來。
沒人喜歡被嘲笑。
他的憤怒,理所當然。
紀清苒腦袋靠在車門上,有點灰心地想,她的病這麼快又復發了,也許,她該聽從醫生的建議,找個願意接受她,愛她的人。
陸霆淵開車帶她去了醫院。他下車,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直接把她拽下來,大步往精神科急診室走去。
她有點不情願,從心底牴觸去見醫生。
每一次做心理輔導,她都有一種羞恥感,好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窺視一般。
她爭辯道:“我說了我會繼續吃藥。”
“很明顯你沒有。”陸霆淵不耐煩道,“你要是能乖點吃藥,也不會又幹出傷害自己的蠢事。”
“不是因爲這個。”紀清苒張了張口,想說她是隻是太缺愛了,因爲缺,越發地渴望有人來愛她。得不到,思想就走了極端,想用這樣的方式去證明自己的存在。
沒人不想被別人好好地愛着,她是這樣,蘇依依也是。
不同的是,她的渴望得不到迴應,逼得她一步步跌入深淵。
可這些話,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他不會懂的,只會以爲她在爭風喫醋。
實際上,她也不再想從他那裏得到愛了。
紀清苒最後也沒有在和陸霆淵爭辯什麼,她去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
診斷結果和上次差不多,醫生開了藥,也說她這個情況,其實喫不吃藥,效果差不多。
“藥物只能控制你身體的激素分泌,關鍵還在於你自己怎麼想。”
她沉默了片刻,開口問:“上次你說,還會有別人來愛我,會實現嗎?”
“當然,只要你願意接受。”
紀清苒就沒再說什麼。
等治療結束,她準備離開的時候,才鼓起勇氣對醫生說了句:“我準備好接受別人了。”
醫生一頓,繼而朝她溫和地笑:“這是好事。”
紀清苒從診室出來的時候,陸霆淵正在打電話。
走廊很安靜,她敏銳地聽見電話那頭的聲音,嬌嗔地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她準備喊他的動作頓住,有點不知所措地往後退了兩步。
並不想打擾他和電話那頭的對話。
沒有面對她時的冷漠和不耐,陸霆淵聲音裏含了點愉悅的問:“怎麼還不睡?”
那邊說了句什麼,他脣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淺笑着說:“杜明謙告訴你的?是贏了個包,不過那個款式的,你已經有三個了,確定還想要?”
紀清苒等着聽下文,陸霆淵餘光卻瞥見她出來,說了句:“回頭再說。”
便把電話掛斷了。
紀清苒想了想,拿着病歷朝他走過去。
他接過去看了兩眼,皺眉道:“就開了一盒藥?”
“嗯。醫生說我的情況不算嚴重。”
“不嚴重?”
她點頭,想了想,又說,“我和醫生說,我想通了,傷害自己換不來別人的同情,更換不來愛。”
很標準的答案,是她剛纔在來的路上,用手機搜索出來的。
陸霆淵探究地看了她兩眼。
她沉默不語,不做其他解釋。
病歷單上寫得清清楚楚,他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
“行,我送你回去。”
紀清苒拒絕了:“還是我打車吧。你不是急着去見蘇依依嗎?”
陸霆淵沒說話,走出大樓的時候,還是把她塞進了車裏。
“我先送你。”
他啓動了車子,開出去一段路後,又想起來什麼,扭頭和她說了句:“你別多想。我找依依,只是有點事。”
像是特意和她解釋似的。
紀清苒無動於衷地“嗯”了一聲,沒有其他反應。
她回了出租屋,努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怕她又鑽了牛角尖,冒出一些可怕的想法。
只是效果不大。
後來不得不去藥店買了安眠的藥物,才強迫自己睡着。
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手機裏多了條新消息。
是蘇依依發過來的。
小姑娘什麼也沒說,只是發了張照片給她,上面是一隻戴着鑽戒的手,很小巧,很白皙。
紀清苒看了一眼,便把消息刪除了。
她翻出通訊錄,給其中一個號碼,撥去了電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