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入伍
咸阳下辖各乡裡征召的兵卒正在聚集。
秦国的兵役制度,是耕战结合,寓兵于农。适龄男子平日耕田种地,一年需服一個月的更卒役,接受相应的军事训练和工程劳动。
若是战争打响,根据国家的需要,這些预备士卒就会在各级行政组织的征召下入伍参战。
一個個士兵像是流水般,从各乡裡到各郡县,汇集在一起,最终凝聚成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
如今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秦王下令再次征兵,要北上支援上将军王翦,一举灭亡燕国。
军营前,赵佗递出自己的验传,负责登记的军吏接過,仔细看了眼传符上的信息,脸上顿时露出意外的神色。
“赵佗?”
“唯。還請上吏指教。”
赵佗开口应道。
那军吏惊讶的看了赵佗一眼,眼前的少年只有十五岁,却拿着邦尉府亲发的传符入伍,十分的特殊,那东西可不是一般人拿得到的。
而且对方名前有氏,年纪轻轻又是公士爵位,怕不是哪家贵族的子弟。
但若是贵族子弟,为何会从一個小卒做起?
搞不懂。
“沒什么,只是確認一下。”
军吏摇摇头,不再多问,少年有验传符节,自己只需按程序登记就好。
他低头认真的将赵佗的信息写在简牍上。
之前灭赵时,关中士卒已经被征发過一次,大量青壮离去,至今或是屯驻中山,或是分驻赵国各地,亦或是早已埋骨他乡。
所以這一次征召的士卒数量多不到哪裡去,对于赵佗這种自愿入伍参战的年轻人自然欢迎,特别是他還有邦尉府的特许令。
军吏登记完信息,又从案旁的木盒裡抽出一块木條,在上面写了几個字后,递给赵佗。
“辛屯庚什,往裡走右转,第四行,第七间,上面有标示。”
“多谢。”
赵佗淡淡一笑,接過军吏手中的木條,走入营门。
此处营寨,并非真正的作战军营,而是专门用来集合士卒的半永久性设施,更类似于郡县上的更卒屋舍,只做暂时整编所用,等到士卒们在這裡集合整编完成,就会统一开赴到真正的军营处。
进入营门,所见处都是一排排低矮的夯土屋舍,赵佗顺着军吏的提示,一路走到庚什所在的土屋。
墙面上用漆写了一個大大的“庚”字,虽然漆色脱落不少,但還是很显眼,不怕别人找不到。
什么,你說不识字咋办?
对照木條上的字找呀,长得一样的就是了。
這房子不知修建了多少年,土墙坑坑洼洼,甚至能看到墙上有個对穿的孔洞。
若是趴在上面,不用进门,都能看到裡面的人在做什么。
但赵佗明显沒有窥伺的爱好,他径直推开破旧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顿时一股热风扑面,风中還夹杂着各种奇怪的味道。
“那燕人身高一丈,青面红眼,牙齿露在嘴外,长得真是凶神恶煞。就看他将地圖一展,伸出手来就想去拿地圖中暗藏的匕首。”
“那匕首可是淬了剧毒,旁人挨着死碰着亡,就是一头大豕被戳上一下都会立刻倒毙。”
“吁!燕人這么厉害,那可如何是好?”屋舍中响起一阵惊叹。
“怕什么,大王岂会被這区区燕人伤到。”
“就看到那燕人伸出的手落了空,
匕首已经被大王提前握住。那燕人看到情势突变,顿时吓得屎尿齐流,转身就跑。”
“大王去追他,沒想到燕人刺客十分狡猾,竟然围绕着殿中大柱绕圈,让大王一時間捉不住他。”
“好狡猾的燕人,竟然敢围柱绕圈,這可如何是好?”
“哼哼,大王岂是一般人物,他灵机一动,直接转身反向追逐,一下就和那燕人刺客撞在一起,然后就听到‘嗖嗖嗖’几声,燕人就被大王给砍翻在地上。”
“好!大王神威!”
“不愧是大王!”
满屋赞叹,喝彩声响起。
赵佗站在门口,嘴角微微抽搐。
這已经是他所听過的,不知道第多少個版本的荆轲刺秦了。
這屋子裡說的“荆轲绕柱走”還不是最离谱的,更加荒诞不可思议的版本他都听過。
自从事情发生后,整個秦国上下,特别是关中地区都沸腾起来了。
黔首庶民们一边痛恨燕人刺客的同时,亦开始脑补当时发生的景象,由此诞生了各种版本的故事。
当然,這些故事裡不约而同的都是燕人刺客卑鄙无耻,秦王高大威武神机妙算,当场将刺客诡计识破。
至于真相到底如何,黔首们并不关心,他们只需要知道燕人行刺,秦国需要复仇就够了。
包括就连秦国官府对庶民的告知裡,也只說了燕使行刺之事,并沒有提及他早被副使赵佗告发。
赵佗估摸着,若是提及他告奸的事情,恐怕会显示出秦王早有准备,且利用此事谋利的形象,所以直接在告示裡将他隐形了。
這一来,倒是对赵佗有利,至少在卒伍中,不用担心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当然,這也只是底层的庶民黔首不知晓罢了,上层的权贵基本都很清楚事情的真相,当时赵佗在大殿上慷慨陈词,殿中诸人全都看到了,哪能瞒的下去,估摸着六国贵族早晚也会清清楚楚。
故事讲完,屋中诸人才感觉到有冷风从门口吹进来,皆侧头相视。
赵佗眯着眼睛,打量着屋中情景。
只见這破烂的土屋中间是一條宽六尺的過道,過道两边则是拉长的两個土台子,每個台子上各有五团枯草垫,看那枯草黑漆漆乱糟糟的模样,都不知被多少人睡過了。
秦制五人一伍,十人一什。
一什之人共居一室,這破土屋就相当于是十人宿舍了。
赵佗进门前,屋中已有八人,正箕踞着吹牛,大谈荆轲刺秦的故事。
此刻赵佗进门,一双双目光皆落在了他的身上。
“好年轻的公士,快快进来。”
右边土台上,一個八尺大汉首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赵佗面上露出一抹笑。
屋中的人,就是他未来的袍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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