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袍泽
那大汉說着,伸手拍了拍旁边的漆黑枯草垫,意思是让赵佗過去。
“诺。”
赵佗应了声,提着行囊走进屋子。
說话的汉子身高有八尺左右,年龄在三十往上,方脸浓眉,說话间脸上還带着憨厚的笑容。
以赵佗的眼光来看,這种人一般沒啥坏心眼,且做事很热情。
而且赵佗注意到,這汉子的发髻上缠着褐布,竟也是一個公士。
果然,赵佗一把东西放下,那大汉就热情的自我介绍起来。
“我叫柱。柱子的柱。上原乡杨木裡人。”
赵佗笑道:“巧了,我也是上原乡人。”
“咦,你哪個裡的?”
“朝阳裡。”
柱一脸惊喜,对旁边的另一個黑瘦男子笑道:“黑臀,看到沒,又是我們上原乡的人,這一什都有三個了。”
說完,柱又转头,指着那黑瘦男子介绍道:“這人叫黑臀,是上原乡墨石裡的。他妈生他的时候,发现這娃屁股是黑的,就起名叫黑臀了,哈哈哈。”
屋子裡其他几人也都哈哈笑起来,一個皮肤略白的青年打趣道:“黑臀你倒是给我們看看呀,你這屁股到底黑不黑。”
黑臀倒也不怵,真的从土台上爬起来,对屋中众人撅起屁股,嬉笑道:“来呀,乃公還怕你们不成。你们要看,乃公就给你们看。”
屋子裡响起一串欢快的笑声,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赵佗也跟着笑。
這年代庶民黔首的名字都挺奇怪的,因为他们沒有姓和氏,一般只有一個名,而且取名的时候大都是随意取的。
或是指着周围的东西,比如叫“石、山、柱”。
亦或是某种动物植物,比如“葵、雉、鸟”。
還有根据孩子的情况或者自己生孩子时候的心情,比如眼前的“黑臀”,亦或是“惊、喜、哀”。
当然,還有一些人懒得取名的,就直接让娃按着伯仲叔季的叫。
老大叫伯,老二叫仲,一路顺下去,直到老幺叫季。
至于姓和氏,那是贵族才有的东西。
当然,随着诸国混战,许多曾经的贵族沦落变成平民,他们的后代也是带姓氏的。
就像那陈涉、吴广、刘季之辈,光听名字就知道人家祖上也是阔過的。
大家笑完了,黑臀反应過来,指着赵佗說道:“不对。你說你是上原乡的人,可是你這口音不像啊。”
“我是徠民。”
赵佗解释道,将手裡的“验”递给柱看了看。
柱瞅了眼,点着脑袋:“是的,上面写的是我們上原乡,虽然是徠民,但也是同乡。”
徠民,也就是招徕之民,泛指六国移民。
他们受秦国政策吸引,离开故国跑到秦国落户安家,会被分配到一些土地,然后免除一段時間的徭役,让他们专心从事生产。
這项政策在秦国实行已有几十年了,用非常优惠的移民待遇吸引来了大量的三晋之民,极大提高了秦国的国力。
只不過随着兼并战争的进行,這项政策已经到了快废除的边缘,因为秦国再也不需要吸引六国移民了。
等灭了六国,天下庶民皆是秦人。
柱一解释,大家恍然,对赵佗的口音就不奇怪了。
之后柱又开始为赵佗介绍起来。
“這是长和短。他们是两兄弟。
”
长和短两兄弟的枯草垫挨在一起,听到柱的介绍,他们皆向赵佗点着头。
這两兄弟果然是一個高,一個矮。
但和赵佗想的不一样。
矮個的哥哥只有六尺八寸,却叫做“长”。
高個的弟弟有七尺二寸,但叫做“短”。
按秦律,同一家庭中的适龄男子是不能同时征发的。但可惜两人早已成年分家,而且父母处還有幼子在,所以這次征兵倒是将长短两兄弟一起给征召了。
“這是阿牛,是下原乡的人。”
阿牛对赵佗露出一個笑,以示友好,這人二十多岁,年上长了一堆痘子。
“這個是石头。”
石头点点头,沒做声,目光有些呆滞的看着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個是小白,也是下原乡的。”
小白确实很白,身上穿的衣服比其他几人好一些,看上去家境应该還可以。
虽然還比不上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但小白脸上的肤色比屋裡的其他几人都要白的多。
他身材和赵佗差不多,性格很开朗,之前给大家讲荆轲刺秦,還有调侃黑臀的人就是他。
见赵佗望来,小白笑道:“你沒进来之前,這屋子裡我最白。你一进来,我看你才应该叫小白。”
赵佗忍俊不禁,打趣道:“這可不一定,說不定你身上比我白。”
“好呀,那你脱了衣裳,让我看看到底谁最白。”
小白见赵佗也是個性格随和的人,也不怵他那公士爵位了,开起了玩笑。
赵佗笑道:“少来,你要看,就去看黑臀。我的身体,可是以后给新妇看的。”
這话一出,笑声又在屋裡响了起来,短短几句聊天打趣,大家的关系都拉近了不少。
但不合时宜的声音总是有的。
就在众人欢笑的时候,角落处,尖利的冷哼声响起:“笑什么笑,這是军营。不是你们這些鄙夫吵闹的地方,再嚷嚷,我就告你们去。”
笑声一下止了。
赵佗顺着声音看去,說话的人坐在左侧土台的角落处,是個胖男人,三十岁左右,脸圆圆的,颌下還有一丛胡须,一看就知道平日保养的不错。
他身上除了衣服外還披了件皮裘,虽然不是很新,但已经比屋裡其他人要好上太多。
特别引赵佗注意的是,他的发髻上也包着褐布,赫然是除了赵佗和柱之外的第三個公士。
见众人沒开口,他才冷笑一声,转過头去,转头之前,還狠狠的瞪了赵佗一眼。
赵佗若有所思,自己的到来恐怕让這胖子不太高兴。
就在土屋裡一片寂静的时候,掩蔽的木门再次被推开。
一個瘦弱的少年蹒跚着走了进来。
“你也是庚什的嗎?”
柱热情的询问,他们這一什只差最后一人,就满员了。
少年听到询问,既不点头,也不說话,只是默默举起手裡的木條给众人看。
赵佗的眼瞬间眯了起来。
少年的木條上写着他的名字。
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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