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以槍試天下
鐵小樹不明白圭吾爲何如此，這種姿態是在挑釁天下，她的槍口爲何不是指向積雲山以南的妖魔，而是指向聯盟內部。
他不明白，所以他只能默默跟隨。前方那道染血的身影，讓他不敢多看，更不敢觸及，深怕輕輕一碰，她就會碎裂。
槍花絢爛，天下沸騰。
千里槍花雖有限，但圭吾那股意志卻無遠不屆。燃火城也好、大榕城也罷、就連高臥在摘星平原上那座中央王城裏，也紛紛有強者睜開雙眸。
她的意志貫穿了九萬里聯盟，她讓天下人都知曉了她的意，明白了她的志，弱者還好，而強者感應自然是越強。
在槍花綻放的那一瞬間，靠近積雲山的很多人都擡起頭，平民、腐民、富家子弟、稅務官、皆以爲自己看到了神蹟。
燃火城，一坐校場邊上，烈焰主坐上，一個赤眉青年突然睜開眼簾，一對眸子裏倒影漫天雲朵，不過那些雲朵赤如烈焰。
“圭吾，你還是那般囂張啊！既然如此，我倒想看看你的本事了……”
大榕城，一棵巨榕高越千米，枝葉火紅。樹雖高，卻有一半是枯枝，榕樹下，一個看似平凡的老人恍然擡頭。
接着，他又低下頭，一雙暗金色長眉彎成了蛇形，糾纏在眉心處，“小姑娘還沒長大，就開始叛逆了啊？”
老人身旁，一個看似文靜的的女人安靜而立，長腿修直，爆炸式的身材把她的軍服撐得高高鼓起，她接口道：“城父，聽說圭吾很愛惜自己的屬下，是因爲那兩個孩子的原因嗎？”
“不只兩個，聽說她這次損失了好幾十個孩子呢！”老人頓了頓，又道：“哦，對了！黑鐵城那邊的槍體怎麼樣了？”
“被她的人得到了，我們的人已敗亡。”
“噢！是麼？”老人彎曲的眉毛頓時伸直，宛如兩截金色的臺階一樣穩穩壓在他眼皮上。
“是的，城父。”
“既然如此，那就派允兒去積雲山吧！”
“小弟？這怎麼行？容風華那個叛逆可就在那裏呀，小弟與那個叛逆的感情您是知道的。”
“怎麼？不行嗎？”老人再次擡頭，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被老人這樣看着，豐滿的軍服女人不禁渾身哆嗦，蒼白之色直接由頭皮蔓延到修直的雙腿上。
“在我這種老人家眼裏，一座城總比一杆槍來得重要。”
“父親，你……你這是讓小弟去送死啊！”
“不要說了，快去通知允兒吧，他的死是有價值的，你就不要耽擱了我睡午覺的時間了……”
黑鐵城，剛剛歸來的垂暮老人緩步走進一間木屋內。木屋內陳設極盡簡單，沒有桌椅板凳，更沒有裝飾，只有一個黑色棋盤。
棋盤上擺着許多看似散亂的棋子，有些棋子已經生鏽，而有些棋子仿若頑鐵，怎麼看都不能爲棋手所用。
垂暮老人席地而坐，沉默不語，拿起棋盤上的棋子開始打磨起來。
西大陸，這是一片腐民居住地，一個完美無瑕的青年男子擡起頭，看了看東方的天色，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這就是我那老師嗎？果然風姿絕世……”
摘星平原上，中央王城裏，一個青年身着青衫，手握書卷，但他的頭卻偏向南方。他目力有限，但雙眸裏卻倒映着一朵黝黑的槍花，以及一個女人的身姿。
“吱嘎！”
門被打開了，一個高挑的紅妝女人走進屋子裏，問：“秀，你看到了什麼？”
許久後，青衫男子纔回過神來，嘴角微翹，道：“我看到了她，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敵人。”
“她的武力真到那一步了嗎？”
“沒有，不過已快了，不過她受傷了，傷得很重！很重！”
“是雷霆送葬的原因嗎？”
“嗯，她不應該這麼魯莽的。”青衫男子的口吻充滿了責備，好似在責備自己的畢生好友，不過他很快便轉口道：“不過，她不魯莽的話，她就不叫圭吾了。”
“都是你們逼得太緊了，這或許會害死她的，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
“呵！緊麼？她就不應該染指那把槍，那畢竟是我父親的遺物啊。”
“命運賜予嗎？”
“嗯！就算我用不着它，但也不能讓其流落在外呢。”
青衫男子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底氣，說罷，他便把目光投到書卷裏，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
像類似的反應，整個聯盟內起碼有上百處，只是有些人沉默，有些人呢喃，有些人高聲喝語。
天地清明，但只限千里之域，一座城池一片陰影，聯盟還是那麼沉靜。但那朵槍花，已在聯盟內投下了一朵漣漪……
訓練基地內，氣氛壓抑，一具棺材似的營養槽裏，鐵小樹靜靜躺着，淡綠色的營養液已徹底把他的身體覆蓋，兩根長長的呼吸管插在他鼻孔裏。
校長和青蛇站在營養槽邊，沉默不語。在他們的感應中，鐵小樹的狀態很奇怪，他好像死了，卻又活着。
許久後，青蛇才問：“他怎麼會這樣？”
校長稍稍擡頭，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道：“我也不知道，他的生命水晶明明已經破了，爲什麼還能活動！”
說罷，校長又問：“你們見到他那一刻就是這樣的嗎？”
“不，當時他正瀕臨死境，根本沒來及細觀。”
“哦！”校長驚訝一聲，“這種情況，倒是跟南面那些自詡聖族的妖魔有點相似，氤氳生機中透着死氣。”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死了？狀態跟高級屍妖一樣？”
“是，也不全是。”校長說着，指尖一抹綠意閃現，然後輕輕點在鐵小樹的胸膛上。
霎時間，鐵小樹的胸膛變得透明起來，體內的血管筋肉清晰可見，在那層層肌理之下，一朵綠色火苗正調皮的搖曳着。
“百年慧劍！百年不語？那尊年紀最大的王者？”
青蛇不可抑止驚呼起來，連指尖都微微顫抖起來。
“不錯，就是百年慧劍。他應該是在死後，才遇到那位大人物的，不然也不可能落到此番下場。”
“爲什麼？”青蛇不解，百年慧劍這種至高絕學，怎麼可能輕易融入他人體內。
校長苦笑人一聲，一尊王者的心思可不是他能揣測的，最後只能搖頭道：“或許，是因爲蒼吾之血！”
“什麼？蒼吾之血計劃已經開始了嗎？”青蛇再次驚呼。
“嗯。”校長篤定點頭，“半年前我去見鐵老頭時，他在磨棋子，鐵製的棋子，有些頑固不堪，有些已經生了鏽！”
“哦。有多少顆棋子？”
“成千上萬，數之不盡，似天上繁星，如海上粼粼。”校長頓了頓，又道：“或許，你我也在其中，不……因該說整個天下都在其中吧！”
校長說罷，搖了搖頭，轉口道：“圭吾呢？她……怎麼樣了？”
青蛇垂下眼簾，道：“受傷了，傷得很重！她從未如此。”
不料，校長卻搖頭道：“她的傷我知道，我……我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是她的氣消了嗎？”
青蛇一滯，好似在組織措辭，定了定神才悶聲道：“如果是我是圭吾大人，我的青蛇之吻一定不會放過你。”
“呵！可是，你只是青蛇之吻，而不是石中槍——單挑王。”說罷，校長便轉身向門口走去。
不過，他只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顫聲道：“她…….圭吾會見我嗎？”
“不知道，自己去不就知道了！現在，我只想用大人的單挑王把你射成兩截。”青蛇冷冷道。
“哎……好……好吧！”校長落寞一嘆，走出密室來到基地外面，然後又推開一間密室的機括，走進密室內。
他一走進密室便迅速把門關上，快步沿着樓梯而下。通道里全是濃黑如墨的魔氣，校長沿着樓梯走了半分鐘，纔來到訓練基地的最底層。
基地最底層，這裏是一個高十米，闊越千米的巨大空間，底部，一汪暗紅色的熔岩好似湖水那樣輕漾着，看起來無比壓抑。
岩漿中心處，是一座方圓百米的金屬臺，金屬上有許多鎖鏈狀的暗金色帝文。校長沿着以石柱鋪就的唯一路徑，來到金屬臺上。
在金屬臺中央處，那也是暗金色帝文的末端。在那裏，鎖鏈狀的暗金色帝文已脫離了檯面，以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綁縛在一棵暗紅色的心臟之上。
而心臟之上，還壓着一塊四四方方的黑色巨巖，巨巖離那顆心臟還有十公分的距離，可無論怎麼看，黑色巨巖就是以心臟爲支點懸空而立的。
黑巖上，圭吾全身赤裸，靜默平躺着，復吸悠長得根本不似人類，足足一分鐘才呼吸一次。
她滿臉蒼白，連眼神也變得有些空洞，缺少了平日裏的霸道之意，取而代之的是罕見的倔強。
校長來到巨巖前站定，當看到圭吾身上那些血肉窟窿後，一張俊朗的臉龐忍不住扭曲起來。
這傷太重了！
圭吾是在戰火中長大的，受過的傷不計其數，但是這次所受之傷，絕對可以稱得上最重的一次。
她好似被一百門大口徑機炮打成了篩子，渾身上下起碼有上百個前後通透的血肉窟窿，而胸口上，更是有碗口那麼大一個血洞。
透過那個血洞，還清晰可見她胸腔內的心臟，而那顆心臟，更是缺失了一小半，這種傷創根本是常人能想象的。
大部分傷口都已碳化，更致命的是她傷口上那些還在遊走的電弧，那些電弧呈黑色，極細，卻充滿了破壞力。
校長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因爲那些電弧，以圭吾的自愈能力，許多稍小的傷口早就應該痊癒了。
看到這裏，校長臉色突然轉冷，喝問道：“圭吾，是誰允許你這麼幹的？是誰他孃的允許你這麼幹的？”
“嘿嘿！雷霆送葬者果然名不虛傳呢！”圭吾咧嘴笑了笑，好似受傷的根本不是自己一樣。
“是誰允許你他孃的這麼幹的？”校長一張臉已扭曲得不成樣子，那張扭曲的臉皮下，是濃濃的苦澀和悔恨。
名槍可不是說說而已，圭吾能以戰兵之身引天地大勢，強運雷霆送葬者，已屬奇蹟，但相應的反噬也同樣巨大。
校長十年前就因爲如此，才導致根基破裂。
“幸好老孃的血氣已經進化到了鋼筋鐵骨的境界，不然就要化成一堆焦炭了啊！”圭吾又道，明顯是在自言自語。
“你……”校長戟指圭吾，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滾吧！誰允許你跟老孃說話的？”校長的痛苦和悔恨，換來的是一句無情的喝罵。
校長臉色一暗，不過並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篤定道：“圭吾，你還在恨我，你依舊不肯原諒我。”
這次，圭吾沒有接話，只是搭上疲憊的眼簾。
場面就此沉寂，校長就這樣呆呆地站着，只有嗤嗤的岩漿盪漾聲和圭吾的呼嚕聲在這個壓抑的空間裏徘徊。
他就這樣站着，靜靜地看着滿身傷創的圭吾，腦海裏一片空白。
在校長的感應中，圭吾的呼吸已越來越弱，越來越弱，他很擔心圭吾會就這樣睡了過去，一覺不醒。
如果圭吾長睡不醒，那幫孩子該何去何從？他要何去何從？姬虞又該何去何從呢？
好在，圭吾也只睡了兩個小時，便又睜開了眼簾，她的眸子依舊暗淡，臉色則更加蒼白了，“那個孩子，他……他怎麼樣了？”
“哼！你都這樣了，還有閒心關心別人。”校長氣不打一處來，然後才放緩語氣，道：“他還好，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還好，那就是不好的意思了？”圭吾眼神又是一暗，頓了頓，道：“如果我死了，你就把我的傳承都給他吧！包括我身下這支單挑王，我也沒想到他們會是兩兄弟。”
“閉嘴，我不准你說這種話，你都死了，這征服訓練營還有什麼意思？”一瞬間，校長已帶着哭腔。
校長怎麼忍心看着圭吾去死，他怎麼能看着這個滿身傷創的女人去死，他不會讓這個假裝霸道的女人去死的！
“還有，幫老孃守住基地，命運賜予不能落到那些人手裏！”
“休想，你總是如此不計後果，只要你一死，老子第一時間走人！”校長猛地上前踏了一步，大聲嘶吼起來。
不過，女人已徹底昏睡了過去，呼吸聲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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