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留步!

作者:形骸
小道士沉默想了一會兒,又踱了幾步,見閆寸並未阻止,便在屋子中央的空處繞起圈來。

  閆寸煩躁地看了一眼屋角的水漏,耐下心來沒有催促。

  他的耐心得到了回報。

  “想起來了!”小道士駐足,又思索了一彈指,快步走到閆寸面前:“劫走我師傅的總共三人,一個車伕,兩個扮作僕役的壯漢。

  上車後,那兩個壯漢和我們一起擠在車廂內,並將車門擋得嚴嚴實實。

  我們當時大意了,並未發現不妥。

  我師傅詢問起了患者的病情,對方只說發熱,再往細了問,對方很不耐煩,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但也沒想太多,只當是僕役們半夜被叫起來做事,心裏有氣。

  我師傅一看問不出什麼,也就不說話了,這時一個壯漢向車伕問了一句:

  喂,等下出坊沒問題吧?

  車伕答道:我兄弟接應,你不放心?

  那問話的就不再吱聲了。

  停了一刻,壯漢又轉來問我的歲數,我說不到十歲。

  剛說完,被人砸了一下脖子,我就啥也不知道了。”

  “兄弟接應……兄弟……”閆寸沉吟片刻,對守在門口的皁吏道:“將這小子帶下去,暫且關進縣衙牢獄。”

  小道士口中說着求饒的話,向前撲着想要去抱閆寸的大腿,被皁吏一把拖住,拉出了屋。

  縣衙牢獄內。

  吳關,李孝節的牢房相鄰,七名獄卒圍在兩人的牢房交界處,加上牢房內的兩人,總共九個。他們手裏攥着紙條,紙條有半個巴掌大,每人都死死擋住自己的紙條,生怕旁人看到其上的內容。

  此刻,李孝節正指着一名獄卒道:“我要跳預言家,與我爭搶的必是狼,昨晚我已驗過,你是鐵狼!”

  那被點明身份的人急了,剛要張口辯解,就見有獄卒押着一個小道士進來。負責押解的獄卒見衆人玩的歡實,嚷道:“帶我一次啊,帶上我啊。”

  他猴急的樣子引得衆人哈哈大笑。吳關看着小道士,道:“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獄卒忙解釋道:“清淼道人的關門弟子……”

  “哦,”吳關點頭道:“我想起來了,你跟清淼道人去過我家,做法給我治病來着。”

  吳關洗掉了臉上的胭脂水粉,小道士自然認不出來,只迷茫地看着他。

  吳關又對獄卒道:“跟我關一起吧。”

  “這……”獄卒有些爲難,從前可沒有兩人共用一間牢房的先例。

  李孝節不耐煩道:“行了行了,我做主,人就關吳郎那裏,能跑了不成?還玩不玩了?你,還有你,不玩出去看門。”

  獄卒無奈,只好將小道士送進了吳關的牢房。

  小道士瑟瑟發抖,吳關安慰道:“你莫怕,既來之則安之吧。”

  李孝節伸手砸了兩下兩人之間的磚牆,“吳郎莫管他,咱們繼續。你這遊戲真有趣,比飲酒作詩什麼的有趣多了。”

  “好好好。”吳關又對獄卒叮囑了一句:“碰到閆縣尉,請他來一下,就說……就說我想起了一些事,能幫到他。”

  “得嘞,一定將話帶到。”

  獄卒其實想要立馬去叫閆縣尉,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郎君絕不像傳聞中那般癡傻。

  短短一天,他已抱上了清河王的大腿,清河王對其稱兄道弟。即便沒有閆縣尉罩着,也須得好生對待。

  獄卒也確實去尋閆寸了,被告知閆縣尉出門辦事了。

  此刻,閆寸在一間邸店。

  邸店,唐代的客棧,一條龍式照料住客、牲畜、貨物。

  因爲人員流動困難,除了服役,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家鄉,住邸店的客人大多是商隊和趕考的舉子。

  今年並無科考,自然只有商隊入住。因爲要幫商隊照料騾馬,邸店院子裏有股臭氣。

  縱然如此,這裏依然是長安城最搶手的住處,因爲距離西市足夠近。

  當邸店老闆看到皁吏手中的畫像,立即指認道:“我就說奇怪,孤身一人住店,且早出晚歸,實在不像什麼正經女子……幾位官差,小店可從未做過什麼違法之事,這女子與小店概無干系……”

  ……

  邸店老闆想再跟閆寸說一遍車軲轆話,只被閆寸看了一眼,識趣地噤聲,做鵪鶉狀,老老實實跟在閆寸身邊,問什麼答什麼。

  “她何時離開的?”

  “就剛纔,大概……一個多時辰前。”

  “往哪兒去的?”

  “這我可不清楚,那女子孤冷得很,住了兩日,除入住時跟櫃檯夥計說了幾句話,其餘時候出入,一句話都不賞給我們,不過……”店老闆猶豫一下,謹慎道:“不是爲她開脫,她心中還有善念,對叫花子還不錯。”

  “叫花子?”

  “苦小六,我們邸店附近的一個小叫花子,常來店裏討剩飯。有夥計看見她給苦小六錢,而且給了不少……”

  店老闆乾脆從櫃檯抽屜內抓了一小把銅錢,一邊向閆寸展示,一邊道:“差不多這個數兒呢。”

  十幾,不到二十枚的樣子。若一個人隨身攜帶,並不算多,但若都給了叫花子,可絕不少。

  “苦小六人呢?”

  不等店老闆回答,閆寸已快步出了邸店。他四下張望,發現了幾名叫花子。

  永安渠自邸店西側流過,渠水兩側有大片草地,叫花子們在樹蔭下,或躺或歪,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幾條野狗也在樹蔭下納涼。

  遠遠看去,竟不大能分出人和狗。

  閆寸翻身上馬,策馬上前,找到一個獨佔了一整片樹蔭,人和狗都不敢與他爭搶的壯年叫花子。

  閆寸下馬,那叫花子斜眼看着他,待他走近,叫花子依然只動眼珠。

  “找人什麼價?”閆寸問道。

  “那要看你找誰。”

  “找你們幫內一個小叫花子,苦小六。”

  壯年叫花子詫異地擡了一下頭,閆寸卻不給他發問的機會,繼續道:“萬年縣衙,找苦小六。”

  “我不認識他。”壯年叫花子的腦袋重又躺在了地上。

  “好。”閆寸大聲對緊隨而來的皁吏吩咐道:“聽說突厥又來犯我北境,戰事一觸即發,此等閒人流民仗着自己不在戶冊之上,逃脫兵役,今日被我抓住,立即送去募兵處……”

  他的話還沒說完,壯年叫花子便跳了起來,“苦小六,是你們的了!”

  他緊張地看着閆寸,在心中掂量着苦小六這個籌碼的分量。

  “帶人。”

  閆寸這兩個字,就算是答應成交,壯年叫花子只差跪謝了。

  三刻以後,閆寸見到了苦小六。

  他是被自己的同伴騙來的,同伴告訴他有酒喝,有肉喫,他就興沖沖趕回來了。

  此刻,苦小六哀怨地看着欺騙自己的同伴,同伴則四十五度角望天。

  “說說吧,”閆寸展開杏花的畫像,“這女子爲何給你那麼多錢?”

  “她啊,她讓我幫着盯一個人。”

  “誰?”

  “叫魏徵,太子冼馬,聽說是個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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