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豬肉的肉票手裏拿着呢,等過兩天再去割肉,過年供應充足不着急。
蘇蔚蘭很喜歡那件麪包服,她沒捨得穿,說是新衣服,大年初一出去拜年再穿。
蘇蔚蘭在省城的學校上中專,每星期都能回家,學校也有補貼,上學花不了多少錢。
趙桂芬忙着弄過年的炸貨,今年家裏都是喜事,她高興,多炸幾種。
今天炸幹炸丸子和炸春捲,帶魚和蝦片隨喫隨炸。
年輕人喜歡喫炸蝦片,中午趙桂芬打算炸一盤蝦片出來喫。
在廚房,剛出鍋的炸丸子放到盆裏,蘇蔚蘭用筷子夾起一個,隨口說:“媽,丸子炸的真好喫。”
趙桂芬瞪了她一眼:“不能說話,怎麼還沒記性?”
蘇蔚蘭捂着嘴,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再說話。
過年炸東西有講究,是不能亂說話的,過年期間,天上的各路神仙會下凡,來各家品嚐美食,如果瞎說話,是會惹怒神仙的,趙桂芬囑咐過蘇蔚蘭好幾次,炸東西的時候別開口。
蘇蔚蘭不信,但也得有點敬畏之心,老傳統了,家家戶戶都這樣,蘇蔚蘭小時候,在趙桂芬炸東西的時候亂說話,還被打過手板。
蘇蔚蘭拿着小碗夾走幾個丸子,飛一樣逃離了廚房。
田馨在院子裏洗衣服,正揉搓搓衣板上的褲子。
蘇蔚蘭見她不方便,夾了一個丸子遞到她嘴邊:“嫂子,嚐嚐媽新炸的丸子,我冒着被罵的風險偷來的,慢點喫,小心燙。”
丸子是素的,焦香可口,田馨嚐了兩個,囑咐蘇蔚蘭:“院子裏冷,你快回屋吧。”
碗裏的丸子蘇蔚蘭都夾給了田馨,說她不冷,要陪着田馨。
蘇蔚蘭掰着手指頭算:“嫂子,我哥後天就回來了吧。”
田馨點點頭:“他們後天放假,上班放假時間短,就是法定的七天假期。”
下午,蘇蔚蘭拉着田馨去看電影,蘇蔚蘭手裏攢了一點零花錢,她說她請客。
電影年輕人喜歡,趙桂芬覺得電影沒意思,至於蘇蔚秋,一個小毛孩子,蘇蔚蘭懶得帶。
蘇蔚蘭挑選的電影名字叫《小花》,導演是張錚,演員也很有名氣,男主角是唐國強、女主角是陳沖。
電影院門口,蘇蔚蘭指着宣傳欄的紙質宣傳畫說:“嫂子,唐國強長的真好看,濃眉大眼、風度翩翩的。”
田馨笑:“你是看着主角好看才選的這個電影吧。”
蘇蔚蘭紅着臉:“也不是,大家都說這部電影不錯,口碑特別好,我排隊買電影票時,前面五六個人都買的這部。”
蘇蔚蘭說的沒錯,候場等待時,還聽見有人討論劇情,有位男同志看過一遍,這次是第二遍,說故事很感人,挺好看的。
看電影時間長,怕口渴,田馨去對面的店鋪買了兩瓶汽水。
算起來,自從去首都上大學,田馨就沒再看過電影。
蘇蔚蘭問她,首都的電影院和省城有什麼不同,是不是更豪華,田馨搖頭:“我跟你哥沒去過。”
“呵呵。”蘇蔚蘭輕嗤道:“我哥那個人,真不懂浪漫,首都那麼多好玩的地方,也不帶你去,趕明兒我教教他。”
田馨被逗笑了:“行,你幫你哥開開竅。”
蘇蔚蘭親密的挽着田馨的胳膊:“嫂子,你剛嫁到我們家,我挺煩你的,現在想想,我腦子被驢踢了,這麼好的嫂子,去哪找呢。我們班有兩個女同學,家裏也有哥哥,嫂子特別不明事理,整天挑事,還嫌我同學喫的多,上學花錢,放假回家都擺臉子。”
蘇蔚蘭嘆氣:“她倆說,女孩子有哥哥,是沒有家的,她們父母也是向着哥哥,我當時就想,我多幸福吧,我媽對我好,我嫂子也疼我,我跟蔚秋都在上學,你也不嫌我倆是累贅。”
說到底,蘇蔚蘭還是沒成年的孩子,田馨摸摸她的頭:“你們怎麼會是累贅呢,你們是你哥一輩子的親人,也是我的親人,咱們是一家人。”
“是呢,嫂子,等我以後上班賺錢,給你買護膚品,買好看的衣服!”
“行,嫂子等着那一天。”
電影開場,兩個人進了廳裏。
這部電影講述的是三十年代一戶貧困家庭賣掉女兒,後來又收養了一個戰士的女兒,十幾年後,在戰爭年代,一家人相認的故事。
劇情很煽情,親情和動盪年代普通民衆的無奈、抗爭,看的人催淚,尤其是裏面的歌曲,很好聽。
電影播到最後,田馨特地找了找,歌曲的名字叫《妹妹找哥淚花流》,是李谷一演唱的,深情通透的歌聲牽動人心。
蘇蔚蘭手裏的手絹都溼了,抽抽搭搭說:“兩個小花都好可憐。”
播到後半段時,電影院裏哭了不少人,看完電影出來,蘇蔚蘭紅腫着眼睛:“要知道是個悲劇,我就不選這個了。”
“電影裏有唐國強。”
蘇蔚蘭遲疑道:“那看了也不虧,他長相是真英俊,這麼多電影演員,我覺得他是最好的!”
從首都走之前,田馨特地換了一些全國的糧票,回來雖然在家喫飯,但有糧票心裏踏實。
看完電影,田馨也餓了,就帶着蘇蔚蘭去了附近一家國營飯店,每個人簡單吃了一碗刀削麪,又加了兩顆滷蛋。
喫完飯回家,田馨驚喜的發現,蘇蔚冬回來了!
看蘇蔚冬風塵僕僕的樣子,是才下火車沒多久。
“不是後天回來嗎?怎麼提前了?”
“年底單位也不忙,我想着早回來多待兩天,就請了假,媽說你跟蔚蘭去看電影了,好看嗎?”
蘇蔚蘭現在眼睛還是痠疼的:“好看是好看,就是費手絹,我手絹都溼了。”
蘇蔚冬裏面穿的是駝色毛衣,趙桂芬在廚房,弟弟妹妹也沒在屋裏,當着田馨的面,蘇蔚冬直接脫了毛衣,換上在家穿的衣服。
大白天,蘇蔚冬赤着上半身,田馨有些不適應。
夫妻倆這些天沒見,田馨還生出一種陌生感。
田馨盯着蘇蔚冬看,眼睛鼻子臉,哪裏都很熟悉,這種陌生的感覺,是哪裏來的呢?
見田馨盯着自己,蘇蔚冬也沒不自在,湊上前:“看仔細點?”
田馨扭過頭:“誰願意看你。”
蘇蔚冬換好衣服,擡擡眼:“想看,晚上隨你,怎麼看都行。”
田馨:“……”
蘇蔚蘭掀開門簾進來,笑道:“大哥,你快點出來,蔚秋又惹禍了。”
田馨和蘇蔚蘭到了院裏,原來是蘇蔚秋自己在院裏玩,不小心撞上雞窩,把雞窩撞倒了一半。
雞窩有些年頭了,本來就不牢固,蘇蔚秋半大小夥子有力氣,這麼一撞,把雞窩裏的雞嚇得咕咕滿院子跑。
田馨忍不住笑了:“沒事兒,明天讓你哥把雞窩重新壘壘。”
蘇蔚秋抹着淚,這一下撞的挺疼,蘇蔚蘭還讓他賠雞窩。
蘇蔚秋委委屈屈,梗着脖子反駁:“不賴我,是雞窩不結實,我胳膊還疼呢。”
蘇蔚蘭撇撇弟弟:“你棉鞋上沾的什麼髒東西,快擦擦,要是雞被嚇到,你一星期別喫雞蛋了。”
也沒等到第二天,晚上吃了飯,蘇蔚冬就開始壘雞窩。
修雞窩需要石棉和石灰,這兩樣家裏的廂房都還有。
蘇蔚秋也在一旁打下手,幫忙遞遞東西。
趙桂芬在廚房,不知道院子的事,喫完飯聽蘇蔚蘭提起,也是笑的直不起腰來。
壘完雞窩,已經是深夜了,幾隻雞都回了窩裏睡,蘇蔚冬拍拍手:“媳婦,咱們也得回窩睡覺了。”
這是什麼比喻。
蘇蔚冬和田馨回了家屬樓,這些天田馨每天都通風半小時,屋裏沒有一絲異味,房間也是乾乾淨淨的,和剛走之前沒有區別。
田馨望着家裏的傢俱擺設,一切都是那麼順眼。
那會兒在蘇家,人多眼雜,蘇蔚冬的眼神盯着田馨,卻什麼都不能做。
現在是二人世界,蓋上被子,蘇蔚冬的手在田馨身上逡巡,這些天,想她想的緊。
之前也不是沒分開過,只是這回的分別,覺得格外難熬。
田馨回省城以後,蘇蔚冬下班回家都沒了盼頭,每天算着回省城的日子。
到了後來,實在熬不住,提前請假回了家。
很想早點見到她。
蘇蔚冬在她臉龐吹氣:“想我沒?”
田馨覺得癢癢的,掙脫開,聲音嬌嬌糯糯的:“想呀,每天都想,一天想二十四小時。”
知道她是故意敷衍,但聽到‘想’這個字,還是忍不住勾動情愫,蘇蔚冬從枕頭邊摸到事先準備好的東西:“讓我看看,到底有多想。”
田馨拿被子矇住了臉。
白天看他換衣服時,就知道晚上不會放過自己,小別勝新婚,似乎說的也沒錯。
蘇蔚冬精力旺盛,天微微亮兩人才睡去。
第二天的早飯都沒喫,直接睡到十點多。
田馨捶捶腰,埋怨道:“我都累死了。”
蘇蔚冬知錯就改:“下次我輕點。”
田馨:“……”
今天下午田馨還有事兒呢,前兩天在副食店遇到了王霞,王霞說找田馨有事,想見見她,兩個人約好了今天下午見面。
田馨說:“鍾霖她媽找我有事,我不太想去,但抹不開面子,就答應了。”
王霞找自己,無非就是鍾霖的婚事,母子倆僵持着,田馨也左右爲難。
再加上馬爭一,田馨不太願意見王霞。
蘇蔚冬:“既然答應了,就去一趟,敷衍幾句,別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
田馨也是這麼想,但凡和鍾霖一起在首都上學的,還有其他同學,田馨也不會被王霞盯的這麼緊。
王霞約田馨在一家涉外餐館見面,這裏裝修豪華,一般家庭捨不得來。
在門口,田馨皺皺眉,但還是進去了。
王霞來得早,也提前點了菜:“這裏是俄式西餐,俄式紅菜湯做的最地道了,布林餅、漢堡排也不錯,一會兒嚐嚐。”
王霞喫飯的姿態優雅,先是聊了一些家常,轉而開始誇田馨,說她有能力、有出息,要是鍾霖像她這麼爭氣,父母就知足了。
繞了半天,田馨喝完了一碗紅菜湯,王霞終於進入了正題。
“田馨哪,鍾霖和馬爭一的事兒,你知道嗎?”
“聽說過一點。”
王霞微微一愣,她還以爲田馨不知情。
王霞似笑非笑的:“別看鍾霖一米八幾的個頭,人單純,不長腦子,對感情也不開竅,馬爭一也是個好孩子,上了京大,那可真是榮耀,你們仨都是同學,在首都幫襯着也應該。”
話鋒一轉,王霞又道:“不過,鍾霖和馬爭一,我覺得也不太合適,成長環境不太一樣,馬爭一是個有傲氣的,這倆湊一起,肯定得經常吵架,我們這個家庭,不求兒媳婦又大本事,能管管家,照顧丈夫孩子就行。”
田馨:“……”
見田馨沒吱聲,王霞以爲她是同意自己的話,又道:“你是最明白的,阿姨一直很喜歡你,你們還年輕,結婚講究門當戶對,差得多,日子也不會幸福,他倆在高中就有苗頭,我早就知道,鍾霖就是太單純了,容易被別人騙,我的話他也不聽,你要是有時間,幫阿姨勸勸。”
田馨挺不高興的。
王霞話裏話外,都是自己兒子無辜,每句都意有所指,彷彿是馬爭一在勾引鍾霖。
門當戶對是沒錯,關鍵這倆人沒在一塊,是鍾霖糾纏着馬爭一,這些話未免說的太早。
田馨淡淡道:“阿姨,我跟爭一聊過,她對鍾霖沒意思,高中那會兒,鍾霖和家裏吵架,心情不好,爭一就是時常開解他,除了同學情,再沒別的了,上大學我也知道一些事,鍾霖跟馬爭一表白,馬爭一沒同意,一直拒絕着,說倆人不合適。”
提起和家裏吵架,王霞臉上訕訕的。
她追問:“他倆真沒談戀愛?我看鐘霖對馬爭一死心塌地的,要是馬爭一沒用點手段,鍾霖能跟家裏對着幹?女同志有點小心思我能理解,但也不能過分。”
田馨站起來,道:“阿姨,馬爭一沒有攀附的心思,也明白名當戶對的道理,她也沒處心積慮接近鍾霖,您放心,馬爭一那邊不用勸,她不會和鍾霖在一起,倒是您兒子,得好好勸一勸,以後別老纏着爭一,這樣對女同志名聲不好,您看,您不就誤會了吧?”
田馨氣不過,心口堵得慌,又說道:“阿姨,您真的瞭解鍾霖嗎?你傾聽過他內心的想法嗎?他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父母如果幹涉太多,反而會把孩子越推越遠,你們覺得是爲了鍾霖好,實際上會讓他更痛苦,鍾霖其實挺可憐的,他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麼不在乎,爭一幫了他很多,不求回報,您別揣測他們二人的關係了,我們大家都明白門當戶對的道理,爭一配不上你們家,她自己也沒這個心思。”
田馨舒口氣,平緩了心情,又道:“阿姨,作爲小輩,我今天的話可能冒犯了您,希望您別介意,我也希望鍾霖越來越好,今天我還有事,以後有時間咱們再見面。”
田馨去了收銀臺,來之前田馨就帶了一百塊錢,這頓飯她本來也沒想讓王霞花錢。
結賬時,賬單上的數字驚呆了田馨,田馨抽出四張大團結,服務員找給她幾個鋼鏰。
這頓飯,田馨對鍾家的財力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人家一頓飯,是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
走到飯店門口,田馨還是覺得心口堵得慌,馬爭一還沒和鍾霖在一起呢,就惹出這些幺蛾子,要真的進了鍾家門,恐怕得遭不少罪。
想起鍾霖頹喪的臉田馨就生氣,沒本事就別招惹,爛攤子誰收拾?
大街上有賣糖葫蘆的,田馨掏錢買了一串,帶着糖漿的山楂酸甜可口,田馨嘎嘣嘎嘣吃了大半串。
實話實說,王霞之前對田馨還不錯,但這並不代表,田馨願意無條件依附她。
剛纔那頓飯,王霞話裏話外把馬爭一貶損的一無是處,田馨和她爭執是必然的,現在也不後悔。
王霞對鍾霖控制的很嚴格,導致兒子逆反,這是父母的失職。
王霞只會盯着家世條件,馬爭一自身不差,京大大學生,畢業以後前途一片光明,也能擁有好的未來,不是所有人都想高嫁。
今天也不是毫無收穫,至少這頓俄式西餐味道蠻好的,有時間帶蘇蔚冬來喫一頓。
想到價格田馨嘆口氣,真是貴啊。
回到家,田馨和蘇蔚冬提起了這件事,蘇蔚冬說:“一切的癥結都在鍾霖那,要麼能護住馬爭一,別讓他媽摻和,要麼徹底放手,別打擾人家,現在這樣糾葛着,哪方也不好受。”
田馨就是氣不過王霞那麼猜測馬爭一:“爭一那個人,最要強了,鍾家再有錢,她也不會去高攀,鍾霖真不男人,趕明兒我得罵罵他,讓他離爭一遠點。”
蘇蔚冬抱抱田馨:“小祖宗,你就別在中間攪合了,這倆都是成年人,馬爭一也清醒明白,讓他們自己解決。”
田馨說的就是氣話,她哪能插手啊。
今天王霞把自己喊過去,無非是想讓她勸馬爭一知難而退,別在纏着鍾霖。
或許鍾霖在其他人眼裏是香餑餑,馬爭一不稀罕。
吃了一串糖葫蘆,牙都是酸的。
田馨想起了今年那頓飯。
田馨氣呼呼的:“蔚冬,首都不知道有沒有俄式餐館,回去咱們找找。”
“都依你。”
放寒假回來,田馨本來還想把幾個同學約出來見見,現在徹底斷了心思。
鍾霖、馬爭一、楊文茹,這幾個湊在一起……
田馨搖頭,算了算了,大過年的,還是不要給自己心裏添堵。
大年二十五,田馨見到了楊文茹。
楊文茹排隊買鞭炮,正好田馨帶着蘇蔚秋也去買。
楊文茹比以前黑了瘦了,但精氣神還不錯,見到田馨落落大方打招呼。
提到大學生活,楊文茹流露出遺憾和嚮往,不過她說,她不後悔,人生總得有點缺憾,現在的工作雖然忙碌勞累,每個月工資也不低,還能照顧家裏,楊文茹挺滿意的。
楊文茹笑着說:“田馨,我有對象了,立秋後相親認識的,跟我是同事,人挺老實的,比我大兩歲,要是沒啥問題,明年就能結婚。”
離開校園,走向社會,不可避免要考慮婚姻的問題,楊文茹今年也二十出頭了。
田馨衷心替她開心,楊文茹自己想的明白,不會自怨自艾,日子就有奔頭,結婚生子,過着平凡的生活。
楊文茹問了一句:“田馨,鍾霖還好嗎?”
田馨略遲疑,道:“放心,他一切都好,在大學進了籃球隊,還是班裏的學習委員。”
楊文茹嘆口氣:“現在想想,當初的我也挺幼稚的,一心扎進去,想求個結果,鍾霖顧忌我的面子,也沒笑話我,很妥善地處理了這件事,我希望他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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