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員工在行動
員工們不是傻子——傻子出來也被社會毒打成了聰明人了。
活着，和好好地活着，是衝突的命題。
享受的才叫生活，平時那種把一天活三百六十五次的想法，只能叫生存。
老闆和員工，也並沒有什麼相輔相成的關係，資本就是資本，從出生的一刻起，渾身上下就流淌着骯髒的血。
逐利是資本的本質，開源節流，開源開在了新的商業機會上，那節流呢？
員工當牛做馬是應該的，被拿去當推磨的驢使喚是合理的，甚至就連他們九九六也成爲了福報。
艾麗婭是個異類，而且是個說到做到的異類。
她說有錢就分錢，錢多就多分點，錢少就少分點，沒錢就大家一起捱餓。
或者大家另謀高就，我垮了，好聚好散。
大家最開始是不信的——吹牛誰不會啊？
上幾天班，每天打扮得人模狗樣的，美其名曰奮鬥，經營個人的人設，然後不讓員工週末休息要當奮鬥逼。
或者做慈善一投幾千萬，實際上是爲了避稅。
一談到爲什麼不把這些錢給員工加工資呢，就說我要考慮其他同行的感受。
艾麗婭遇到他們，是真的會直接動手的——她從來都是這麼勇——而且看不慣那些王八蛋。
而反過來，員工們心裏也有桿秤，誰說到做到，誰畫餅，誰不是個東西，一清二楚。
一個月很短，但是幸福的生活每天都很寶貴，每一天都是開心的新日子。
艾氏集團的員工從來沒有像是這一個月這樣開心地工作，而不是感覺工作是一件負擔的事情。
他們甚至被逼到了躲在娛樂室悄悄加班的地步——每天就那麼多活，摸魚乾不完還帶不回去，糟心捏！
五點下班我要回去放風箏，看演唱會，聽舞臺劇，要去逛燈光夜景，然後睡個飽飽的覺！
算了，先喫點零食再說吧，不過中午食堂還有好喫的……
好像活兒實在是有點多不是我的問題，給主管打個報告，大家討論一下是不是該多招人了？
大項目！來個大項目！他媽的我的夢想在燃燒！我的激情無處釋放！
這一切，都來自於某個都市傳說一樣的小客服。
她來了，福利就有了。
她在，高管們就不敢作死了。
她進了門，就算是天王老子也只能排第二。
“大小姐——”
一個前臺小姐姐喊了一聲，手攥着衣角，很是緊張。
然後她陡然驚覺過來，艾麗婭身後還有一大批高管，於是緊張變成了沉重的壓力。
艾麗婭望着她，那些高管也齊刷刷地望過去，一時之間大樓的前廳裏，視線刷刷地像是飛刀。
前臺小姐姐汗都下來了，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老太太在……12層……帶了好多個保鏢……”
啊啊啊要死要死要死，自己幹嘛要說這些呢？
我就該是個沒有感情的前臺纔對，每天的臺詞應該只有兩句，一句是請問預約了嗎一句是對不起沒有預約不能進。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相比起同樣是氣勢洶洶的老太太，她更希望艾麗婭能贏。
於是在直勾勾的對視之中，艾麗仰天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啊！天都幫我！”
聲音清亮卻笑得像是雷震一樣，不知道爲什麼這麼開心。
高管們面面相覷，卻都還是陪着笑了幾聲，氣氛一下子就輕鬆了不少。
安樂樂掏了掏兜，摸出來一個油紙包的銅鑼燒，放到對方面前：“吶，出差帶回來的伴手禮。”
“謝、謝謝……”
“客氣，自己人。”安樂樂咧嘴一笑：“今天食堂加菜。”
“啊？”
“加——都可以加！”
艾麗婭朗聲應了句，然後走向電梯的方向：“放一天假，不上班了，通知所有員工吧，帶薪的假期。”
雷丞相點了點頭，其他幾個看他臉色的高管交換了一下眼神，紛紛掏出手機通知各自的部門了。
放假的員工該幹嘛？
當然是看熱鬧啊！
通知很快下發下去，各個工作羣都沸騰了起來。
之前一潭死水一樣的總部工業園區，開始逐漸升溫。
喧囂又回來了，而且是熱鬧的，帶着歡快的顏色。
他們在高興什麼呢？
艾麗婭沒有坐電梯，而是順着走廊走了過去：“我準備爬樓梯，一層層地爬，你們一起嗎？”
雷丞相看了看天花板——老太太在樓上等着呢。
“要爬很久吧？”
“不會的，很快就好。”艾麗婭從前臺摸了一顆薄荷糖：“看看大家的工作狀態也不錯。”
“你剛給大家放假。”
“放假也是工作的一環，不爽不要玩。”
“好，你喜歡就好，怎麼都行。”
爲什麼會有人覺得雷丞相能夠拒絕艾麗婭的要求呢？
笑死，根本笑不死，雷丞相只有這麼一個‘妹妹’來着，現在直接當女兒養了。
高管們於是就開始氣喘吁吁地跟着艾麗婭爬樓梯，一層層地爬，一層層地看。
艾麗婭從走廊裏走過，身後是探頭出來的人羣，前面是緊張等待的觀望。
走廊裏，那道身影健步如飛，大步流星，走出個虎虎生風，走出個恍然隔世。
走——上任總部！
走——出任董事長！
“那就是大小姐嗎？”
“看起來好年輕啊……”
“聽說才18歲誒！”
“18歲？真的假的？”
一羣員工貼在各自的部門玻璃牆上，伸着腦袋看熱鬧。
“真的啊！而且大小姐最近在本子那邊特別出名！”
“噫！這麼年輕，萬一集團賺不到錢豈不是要垮掉？”
“不會吧……你看她背後，那個是雷總，那個是劉總，還有好多高管！”
“就算大小姐賺不到錢，他們也可以幫大小姐賺的嘛……”
“聽說福利待遇都是大小姐加的，是不是真的啊？”
“是真的，之前大小姐在客服部門上班，體驗基層，然後就覺得不爽，福利全給拉滿了。”
“現在當董事長了，會不會變啊？”
“再怎麼也比以前好吧！”
“你看你看！她衣服都沒換！那就是客服的衣服！”
“保護我方大小姐！”
“丫鬟還有擔心小姐的？”
“你這傢伙，喫着大小姐給的福利，還不記好？”
“嘁——”
“今天帶薪休假！帶薪休假！大小姐特批的！”
“我收回之前的話，我永遠擁護大小姐！”
嘰嘰喳喳的聲音之中，艾麗婭一層層地觀看着，和人們打着照面。
爲什麼她這麼年輕呢？
但是她看起來好像很沉穩的樣子。
員工們有的並不在意這些事情，有的則是陷入了猶豫，還有一些大着膽子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艾麗婭爬到了12樓，從應急樓梯出來，發現面前全都是人。
穿着不同的制服，亦或者是常服，都掛着一樣的工牌。他們安靜地在走廊裏站着，像是在等待着什麼，直到艾麗婭推開走廊的門。
長長的廊橋，一個又一個員工側身讓開，站到一邊，對艾麗婭微微點頭。
於是一條直接通往會議區的通路，就這麼在簇擁之中顯露出來，猶如摩西分海。
有一個員工走過來，遞上還帶着溫度的新工牌，卻是人事部的嚴鬆。
“大小姐——換上這個吧。”
看着那個銀底黑邊燙金的新工牌，艾麗婭取過來掛在胸前：“這麼多人？”
嚴鬆目光望向一個角落，艾麗婭也望過去，發現那邊有好幾個膀大腰圓的保鏢。
黑西裝黑墨鏡，一看就是要花不少錢的‘專業人士’那種。
可是這會兒卻全都沒敢動，因爲數量是他們好多好多倍的員工們，全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們。
甚至於他們瑟縮在角落裏，只敢低着頭看腳尖，只想要當一塊與世無爭的石頭。
“辛苦了。”艾麗婭拍了拍嚴鬆的手臂。
“應該的，老太太在裏面，另外我們拿到了一些東西，應該和會議有關。”
嚴鬆指着兩層隔音門打開了一扇，卻依舊黑洞洞的一個會議室。
“什麼東西？怎麼拿到的？”
“一些資料文件，至於說怎麼拿到的……幫忙的人太多了，我也說不太清楚。”
一個總部接近三萬名員工，一個大樓七八千人，倍數的眼睛都在尋找機會左看右看。
艾如虎在路上被撞了六次，身上五次被潑了水。
老太太被人堵了九次走廊，於是才發飆不許任何人俯視她。
那些個保鏢之所以不敢動，也是因爲來這裏等待艾麗婭的員工們都不是空着手來的。
艾麗婭瞧見了地上掉落的幾個鍵帽，似乎還帶着一些奇怪的痕跡，敲啥東西長打壞了？
“大小姐——務必小心！我們等你出來！”
“你這話說得，就像是我要進去改造一樣……”
艾麗婭想了想，脫下了風衣，然後開始挽袖子。
“不過有個事兒你說得對，你們等着呢，那還是別浪費太多時間了。
……
……
“人呢？”
老太太煩躁地坐在主位上，會議桌兩邊坐着十八股東的絕大部分，還有一些高管。
艾如虎坐在一側，捏着那個公文包，臉色還有點蒼白。
艾麗婭是給不了他這麼大的心理壓力的，但是艾如龍可以。
沒有人比他這個當大哥的，知道自己二弟多有本事——還有二弟的老婆多有本事。
他原本以爲艾如龍失蹤了，這麼多年了，他其實不再怎麼在乎這個弟弟了。
可是當艾如龍的座駕開出來，他就發現自己錯了……
艾如龍甚至都不在，僅僅只是他的車——他就感覺對方回來了，一切都回來了。
那年三十，公司會議，坐如嘍囉。
艾如龍意氣風發，揮斥方遒，舉手投足之間有大氣魄。
他也想學，他纔是大哥，他爲什麼還比不上自己的弟弟？
但事實證明，他確實比不上自己的弟弟。
艾如龍失蹤之後，他原本想要霸佔艾如龍的辦公室，可是去坐了半天，如坐鍼氈。
艾如龍失蹤之後，他也坐過艾如龍的那輛車，可是車子開出去，別人卻都驚呼艾先生回來了。
艾如龍失蹤之後，他試圖把控偌大的艾氏集團，拉攏高管，許諾利益，換來的卻都只是沉默和鄙夷。
當初他甚至給雷凡開出過最高五五開的價碼。
五五開！一個家族企業他寧可給出一半的籌碼！
可雷凡怎麼跟他說的？
雷凡說，艾先生如果還在，只會給他加績效分紅和獎金，而不是開這種不好笑的玩笑。
那他媽的不是玩笑——他聽不懂嗎——他揣着明白裝糊塗！
艾如虎看着面前的公文包，目光有點發怔，就連耳邊老太太的聲音都聽不真切。
直到好幾秒之後，他才如夢方醒，回頭看着嘴脣動着像是在說什麼的老太太，耳邊的聲音逐漸迴歸。
“啊？”
“你兒子呢？”
“啊……我兒子……”艾如虎恍惚了一下：“阿景？”
“不然呢！”老太太頓了頓柺杖，咚咚地響：“把他叫來啊！”
“阿景在躲着我。”
“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啊？他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聯合外人——還有那個死丫頭——你被欺負到頭上了你就不會打他？你是他爸！親爸！”
艾如虎想了想，掏出電話，打給自己兒子。
好片刻之後，電話接通，景妹妹疲憊的聲音傳來：“爸，什麼事？”
“……來集團總部一趟，你奶奶來了，開股東大會。”
“好。”
“你躲也沒——啊？你說什麼？”
“我說好。”景妹妹吸了口氣：“阿姐回來了，我馬上就到。”
“……”艾如虎聽着耳邊傳來的嘟嘟聲，有股邪火在往上升騰。
我是你爹！親爹！
我生你養你，結果你纔跟着艾麗婭混了多久啊，就把她當成主心骨了？！
“柳兒！”
“我在，有什麼吩咐。”
“你去看看她怎麼還不上來！磨磨蹭蹭，想要幹什麼？搞串聯？我怕她找人不成？”
說着老太太似乎又確實是有那麼點心虛，她想了想，壓低聲音：“還有那幾個保鏢……叫進來。”
柳助理眉頭微皺：“這樣不太好吧？要是這些事情被外人聽了去……”
“哼！讓你去就去！這段時間我發現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怎麼，覺得我老了，你翅膀就硬了可以飛了？！”
老太太斜睨了她一眼，柳助理趕緊低下頭：“是，我這就去。”
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確實是老老實實地朝着門去了，這才轉過身子，望向那些個元老股東們。
“今天讓大家來，是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訴你們——上次出了點岔子，本來要說的，卻沒來得及。”
股東們表情都挺微妙的，但也沒打斷她，只是在等待着什麼。
“當初如龍啊，給咱留了一份遺囑，但是沒有公開過，現在也是時候給你們看看了。”
老太太見大家反應平平，於是朝着艾如虎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如虎，給他們看看複印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伴隨着一聲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的如同拆遷一樣的轟然巨響，大門被直接洞開。
拋飛的半截實木會議室門板甚至直接撞進了會議室裏，直接打在了另一邊的窗邊。
巨響和煙塵過後，艾麗婭那單薄的身子走進來，望向室內的衆人。
“門鎖卡住了，打不開，不好意思……奶奶啊，什麼遺囑？我爸當初難道知道他要出事？”
說着她咧嘴一笑，可是笑容卻有點冷，一口小銀牙閃着寒光。
“把原件給我看看，好不好啊？”
“……”
“怎麼？很難辦？”
艾麗婭眯起眼睛，按住會議長桌的桌角，語氣轉冷。
“那就是——不想辦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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