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來者不善啊…… 爲『鹹魚沖田總司』10/20
“柳總說笑了，我不過是站在父輩的肩膀上而已——柳總讓我聯想起了一個人。”
“哦？不知道是誰？”
“也姓柳，叫——”艾麗婭頓了下，然後展顏一笑：“叫柳夢璃。”
“聽起來像是個女性，不過我不認識，可能是巧合，她是你朋友嗎？”
“對，是我朋友，關係挺好的，以前一起出去旅行過，對方家境也不錯，我還以爲和柳總有關係呢。”
“哈哈哈，我確實有個女兒，但是不是這個名字。”
“是嗎？那挺可惜的。”
“艾小姐啊，我們雖然年齡相差了不少，但是我總感覺我似乎在哪裏見過你，很有緣分啊！”
“我也覺得哪裏見過柳總，可能使我們之間有共同語言吧。”
艾麗婭笑得很單純，小白花的模樣人見人愛，反倒是蔣天藝挑了挑眉，頻頻看她。
就是說——艾麗婭的小白花模樣是徹頭徹尾的騙局——蔣老闆難道還不清楚？
蔣小閣老頂多就是罵一句你媽個頭，艾小白花那是直接一腳油門敢飈到四百五的。
“共同語言，可能是對員工慷慨大方這方面吧！”柳守正很感慨：“我一直都說，要善待員工，但是國內很少有企業家能夠做到，這方面艾小姐比我做得好，我也要向你學習啊。”
“哦？柳總的企業，員工福利待遇是什麼樣的，能跟我說說嗎？”
“艾小姐對這個有興趣？”
“當然有，你是前輩，我要多看看多學習。”
“嗯嗯，我們員工最基本的一個，就是可以參加公司的股票計劃。”
“哦……”
“股票分紅還是很可觀的，另外呢就是保險方面，我們送社保外的重疾險，孩子醫療保險，也有員工自選商業保險，年終還有免費體檢，另外我們不是自己有做手機和辦公電腦業務嗎？員工是可以有內購優惠的，除了公積金呢，還有企業年金，這個我覺得也是應該給的。”
“是這樣，是這樣的……”
“不過啊，公司的運營呢，還是壓力很大，主要是我們這幾年研發的花費很多。”
“哦？貴司研發花了這麼多錢？那有什麼轉化的科技成果嗎？”
“當然有！去年的專利申請，國內第三，是不是很厲害？”
“太厲害了——有機會一定要合作！多多合作！”
兩人於是又和善地笑，再度握手之後互相告辭，各走一方。
臨回頭，艾麗婭轉身往後看，對方恰好也在看艾麗婭。
艾麗婭在燈光照耀下，在明。
對方走到了一個燈照不到的地方，在暗。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艾麗婭微微一笑，禮貌點頭，旋即轉身走向更明亮的地方。
蔣老闆和她順路，看到艾麗婭的樣子，抿了抿脣，看在葉天心的份上，給了她一句忠告。
“最好不要和他合作。”
“爲什麼？”艾麗婭好奇：“我覺得柳總人挺好的啊，員工福利待遇也給得不錯。”
壞人是不會把自己是壞人寫在臉上的，除了某些都市龍王劇情，正常情況下大家都是‘好人’來着。
蔣老闆瞥了她一眼：“你和他不同路，風格不搭，很容易起矛盾。”
“他給員工高福利，我也給員工高福利。”
“他給高管一個億，你給高管多少？”
“額……雷總要一個億，我也會給的。”
艾氏集團一共的營收利潤纔多少啊，高管一人一個億，下面的人喫什麼？
“呵——他研發投入一年只有三個點，你呢？”
艾麗婭說我不到啊，我反正賺的錢除了留着分的和未來的一些基礎儲備金，剩下的都去搞技術了。
“人家不是去年專利申請前三嗎？怎麼才三個點的研發投入？”
“合併報表之後，很多數據都會很好看，你的員工負責研發，你給他們開薪水都能佔到百分之十幾。”
蔣老闆對於柳守正沒有什麼特別的厭惡或者喜好，只能說敬而遠之。
她和對方的業務範圍並不重疊，因此並不存在合作或者競爭關係，所以就連交情也顯得很淡泊。
艾麗婭倒是和對方撞上了——艾麗婭做手機，對方也有手機業務。
艾麗婭整合產業鏈，而上一個試圖整合產業鏈並且受到國家扶持的，就是對方。
對方號稱國內業績業界的教父，在全國各地都有專門的銷售點，國外也有銷售網絡。
艾麗婭之前說要給蔣天藝的每個銷售網點增加一個配套的售後網點，和對方的風格也其實類似。
艾麗婭沒說什麼，只是說要去趟洗手間，還問蔣天藝去不去。
蔣天藝看她像是在看白癡——你是學生崽嗎？去洗手間還拉人一塊兒的？
艾麗婭說要去洗個手，蔣老闆默然了兩秒，說那我也去洗洗……
……
……
洗手當然是因爲講衛生，不然呢？
從洗手間出來，走到會館的盡頭，大家到了這次天海商會的會場宴會大廳。
人很多，很熱鬧，也沒有什麼主次之分，大家都在找熟絡的人，互相聊天。
天海商會是個俱樂部形式的存在，但是參加這個俱樂部的，並不全是本地的商人。
天海這個地方很神奇，一個彈丸之地，聚集了整個國內天南海北的人，甚至還有外國人。
另外，所有人要麼身穿很正式的唐裝，要麼身穿黑色系的寬大西裝，沒一個穿休閒服的，顯得對這次會議的尊重。
艾麗婭和蔣天藝，算是這裏的一抹亮色——畢竟在場的絕大多數都是些中年阿叔。
尤其是髮型，高低起伏，頭禿得很有規律，規律得就像是大家的啤酒肚。
艾小白花和蔣大御姐和他們格格不入，一下子就混到了他們帶來的子侄輩畫風裏去了。
蔣老闆取了杯香檳，然後又下意思給艾麗婭拿了杯柳橙汁：“看着簡直像是回到了紫荊那邊一樣。”
艾麗婭看了看手裏的橙汁，心說你爲什麼這麼熟練啊？
她默默挪開半個身位，完了，差點又忘了蔣老闆饞我身子。
蔣老闆沒察覺到她的小動作，她還在觀察周圍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了，就得報團。
說來有趣，天海商會的前身，其實應該是潮州商會，而不是天海的本地人。
當時對方做生意最報團，在紫荊的時候就那樣。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伴隨着紫荊經濟發展轉型升級，潮州商人發展也跟着突飛猛進。
房地產、金融、紡織、日用百貨甚至是專門的玩具製造出口，都有他們的身影，是不可忽視的商業力量。
天海發展起步之後，他們也就把小團體拉到了這麼一個新興的國際大都市，比天海本地人更早報團取暖。
現在天海商會的會長陳先生就是潮州人，這就是對方地區商會集團影響力的體現。
當然啦，這裏面也有陳先生自己的因素，拋開鄉黨不談，對方也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他是東南亞有名的橡膠大王，飼料大亨，和霍大佬的關係也很好，大家半輩子的交情。
當初霍大佬帶着船隊突破封鎖往國內運送急需物資，而這些物資裏面最緊要的橡膠就是陳先生負責採購的。
他們一個負責買，一個負責運，除了橡膠之外還有大量物資的轉運都是他們在幫忙。
陳先生還讓堂弟專門建立了貿易公司策應，因此在後來，國內還特意以他的名字命名了一顆小行星，以資表彰。
作爲被潮州商會稱讚爲‘天頂有星’的陳先生如今年齡已經很大了，這些年並不怎麼關心生意的事情。
年過百歲的他雖然依舊精神矍鑠，但是更多還是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慈善事業上，這些年都在爲老家修橋鋪路辦學。
這次天海商會選舉副會長，很多人說可能就是因爲陳先生年齡實在是太大了。
爲了在三年之後代理陳先生的這個會長，聯絡各方一起努力，商界也在有意推動年輕化的進程。
畢竟作爲一個商業俱樂部，當會長的要麼是霍大佬、陳先生這樣的德高望重的存在。
要麼就得是年富力強，有進取心，能夠帶着大家一起找到新的發展機會的開拓者。
德高望重的人如今老了，時代也在發展，商業轉型迭代速度加快，大家把更多的希望交給了後生仔。
蔣天藝就是看中了天海商會的資源和蘊含的背景能量，這才一再想要參選。
當初她爸爸在紫荊商會，就是依靠潮州商會的力量，做大做強，一舉成爲了當時的大亨。
而當時和他同時期的同樣副會長身份的那個傢伙，現在被戲稱爲李黃瓜……
雖然在後來蔣鎮雄因爲某些事情進去了，但是他早期的商業發展還是很有亮色的。
艾麗婭對此則是沒什麼感覺——別說她了，她爸爸艾如龍當年也沒參加天海商會。
所以既沒有什麼人脈，也沒有什麼家庭影響，她來就是走個過場，給霍大佬一個面子。
蔣天藝搖晃着香檳杯，目光盯上了一個正在和人‘蒲你阿母’的粗豪男人：“潮州豪，你不去打個招呼？”
“什麼來頭？”
“航運大亨，你暹羅那邊的農業直採基地，要是和對方合作，航運運費起碼能省三個點。”
“你認識？”
“嗯，我爸認識，他以前在紫荊那邊，是潮汕商會的，我爸也是，大家是老鄉。”
“……可我記得你爸是汕尾人啊，也是潮汕的？”
蔣天藝被噎了一下，轉過臉無語地望了一眼艾麗婭，然後直接不和她玩了。
什麼玩意兒，找茬是吧？
汕尾就不是潮汕了——雖然以前不算——但現在行政區劃就是！
艾麗婭撓了撓頭，自己也沒惡意啊，隔壁散裝蘇聯不也自己玩自己的麼？
當然啦，大家都是調侃，真要是對外，那倒是一致的，平日裏開玩笑圖一樂而已。
她嘿嘿一笑，跟着過去打招呼，反正這次她是投票給蔣天藝，投了票就回去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另一個角落裏，一個老人正在眯着眼睛看她。
“她就是艾麗婭？”
“嗯，感覺怎麼樣？”
“看不出來——老霍什麼意思？”
“他還是關心核心技術的問題，時代變了，想要搶世界市場的高端利潤，必須要有核心技術，目前國內有能力也有心氣投這些的，少之又少，艾麗婭是目前最有實力的一個。”
“十八歲的丫頭，心性還沒定呢，萬一以後變卦了呢？”
老人頓了頓柺杖：“之前我還看到柳守正了，以前大家對他也寄予厚望，結果呢？”
“……總得試試，而且目前來說，艾氏集團確實在這方面捨得投入。”
資源傾斜和政策傾斜，也是需要甄別的。
不是說單純的你能賺錢，那麼就會給你相關的扶持，能不能帶動行業發展，纔是更高層的關心事項。
最基本的納稅、提供就業崗位，到更高層次的市場開拓、核心技術掌握、行業產業升級發展。
艾麗婭現在單純說體量，其實也就一般，中等偏上。
在民營企業方面，艾氏集團號稱兩千億，可是這點錢還真不算什麼巨無霸。
只是在潛力方面，有高層大佬很看好她，最典型的就是霍大佬，堅持不懈餵飯，使勁塞。
這次天海商會就是他硬逼着艾麗婭來參加的，還和老友打了招呼，多給小朋友一點關照。
至於說天海商會能給艾麗婭什麼幫助？
最簡單的就是資金問題，比如說早先的時候艾麗婭直接抵押大樓。
說是抵押着玩，但未嘗也沒有試試水的意思——虧得艾氏集團底子確實硬，才能從銀行拿出來那麼多錢。
要是換成普通的企業，一口氣借貸幾個億，哪有那麼輕鬆的……
比如說當年紫荊潮州商會的會長，是創興銀行的廖烈文，而創興銀行是紫荊的潮州人第一家獨資銀行。
很多潮汕生意人都受到過對方的扶持，就連商會的永久物業都是對方籌建的。
加入這種商會，能夠得到的最大的支持，除了人脈之外就是資金週轉的便利。
艾麗婭如果哪天遇到危機了，能夠幫她進行大筆拆借渡過難關的，在霍大佬看來最合適的就是天海商會。
當然啦，霍大佬雖然認識安姨，卻並不知道艾麗婭還有個金手指一樣的小盒子，那玩意兒可比商會狠多了……
除此之外的人脈啊，產業鏈啊，海內外的通商渠道啊，也是無形的資產。
比如說蔣老闆的歐美銷售網絡，艾麗婭不就很眼饞麼？
這寶貝別人也有，單她自己沒有而已。
可是她是真不上心，起碼現在沒啥需求——沒貨——大家就成了雞同鴨講。
霍大佬很好心，其他大佬也很好心，艾麗婭說不需要不需要，大佬說你還餓你還能喫。
艾麗婭跟在蔣老闆後面蹭人脈，認識這個認識那個，收穫了一堆名片。
蔣天藝對於艾麗婭的名片頻頻側目，最後很無奈地指點她，說她太張揚了。
人家都是紙的名片，怎麼你的是銀的？
艾麗婭看了看自己的名片盒，說這不是銀，是鈀金。
這是貴不貴的問題？
艾麗婭還很有耐心地和她解釋，說純金有點太俗氣了，鈀金就顯得低調典雅一些，場面功夫她還是懂的。
蔣天藝又不理她了——神經病！
艾麗婭很委屈，我這名片造價就要七千塊啊！
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纔給他們的，你怎麼還生氣了呢？
蔣老闆走，艾麗婭追，記喫不記打的艾麗婭顯然又忘了蔣老闆的威脅。
她上次就敢摸手手，這次要是一時昏了頭，艾麗婭豈不是插翅難飛？
好在霍大佬在會場裏刷新出來了，在緊要關頭救下了羊入虎口的艾麗婭。
“來來來，給我一張！”
“不給，好貴的，你拿來幹嘛？你有我電話直接打不就行了？”
“嘖！我給別人啊——趕緊的！還有幾張？都給我！”
艾麗婭就差沒被霍大佬舉起來倒過來抖幾下了，被拿光了名片，艾麗婭也不折騰了，在角落裏喝橙汁。
“還不開始說正事？”
“聚會難道就爲了投個票？大家交流感情，聚一聚，互相纔有說話的時間。”
霍大佬在研究艾麗婭的名片，這玩意兒素得可以，正面就一個名字，背面電話號碼和私人郵箱。
要不是字樣設計上還有些藝術感，這拿在手裏誰會覺得是名片啊？會員卡還差不多。
“怎麼樣？有沒有比較感興趣的友商，有合作意向的？”
艾麗婭本來想說沒有，但是轉念一想，抿了口柳橙汁：“我覺得守正集團的柳總，有點合適。”
“柳守正？”霍大佬動作一頓，擡起頭看着艾麗婭：“他找到你了？”
和柳守正那種陰冷之中帶着奸猾的碩鼠模樣不同，霍大佬認真起來，眼神如同鷹隼一樣凌厲。
艾麗婭倒是不會被他這副樣子嚇到，只是笑了笑：“偶然遇到，不過可能有個項目會和他合作。”
“……丫頭，你做生意的事情，按理說我不應該過問，那是你的選擇——但是如果要我說，那就是不合適。”
“什麼不合適？”
“和他合作，不合適。”
“爲什麼？他給員工的福利待遇，不是挺好的麼？”
“那是他應該給的——他自己拿得更多！”
“做生意嘛，這也不犯法吧，做生意不就爲了賺錢嗎？”
“來，坐下，我問你，你知道多少關於柳守正的事情？”
艾麗婭想了想，搖頭：“不知道，之前聽說過守正集團，一加一電腦嘛，但沒見過人。”
“他和你爸是一個時代的人，但是和你爸是兩個不同的風格，你爸要是還在，絕對和他道不同不相爲謀。”
“這麼嚴重？”
“他和你爸，或者說和你，是絕對相反的路子——你覺得是技術重要，還是營銷重要？”
“都重要，但是相比起來，還是技術更重要。”
“他恰好相反，都重要，但是技術最不重要，錢最重要。”
“做生意，這不是很正常嗎？”
“很正常，但是當初他拿到的是國家傾斜的資源扶持，這些年浪費這麼多人的心血，換來的是什麼？”
霍大佬沒有告訴艾麗婭，在選擇她之前，其實國內數次選擇過行業的領頭羊加以扶持。
柳守正就是其中之一，有些更深層次的東西他不好跟艾麗婭講，就只能說點公開的。
守正集團，柳守正。
當初被稱爲國內科技產業的教父級人物，名噪一時。
艾如龍時代，是商海縱橫明星輩出的時代，而那個時候柳守正就是最閃耀的那顆星甚至一度沒有之一。
對方原本國家科學院計算機研究所的工作人員，當然是名不見經傳的那種助理研究人員，要不然就搞技術去了。
在計算機研究所考慮轉化科技成果，將研究技術轉爲民用的時候，成立了一個全民所有制的科技發展公司。當時的科技發展公司從業人員一共就是研究所裏的三十五個人，主營的業務也很模糊。
一個是計算機的研究成果轉讓，一個是計算機的技術諮詢服務。
“一幫搞科技研究的，自然不是做商業的料，更何況那個時候大家都沒經驗。”
霍大佬回想起當年的事情，似乎猶在眼前：“科技發展公司的地盤很小，也就一個接待室，而那個接待室其實就是兩間小平房，我當時去的時候我還說怎麼就跟我在傳達室說事兒呢，辦公室呢？後來才知道沒有！”
後來的公司經營之中，人員更迭，柳守正只是小柳，連小公司的前五都排不進去。
當時負責公司的是原本計算機研究所的業務處王處長，後來則是更迭爲總工程師南先生。
最後纔到了他手裏，到了他手裏第一件事，就是讓南先生不要叫他小柳，叫他柳總。
從那個時候起，柳總也算是個體面的人物了……
至於說科技發展公司是怎麼從國家全資變成私營，那大抵是一樁扯不斷理還亂的事情。
但是柳守正這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爭議人物。
“當年他還是小柳的時候，處處扯大旗，自豪地宣稱我們公司有南總工這樣的人，就像是阿拉伯有效數字，一位這樣的數字，後面跟上一串零，就是成千上萬，我們的力量就無可匹敵啦！”
霍大佬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有點不爽利，似乎對於這種諂媚的模樣並不喜歡。
艾麗婭很好奇南先生是什麼人：“那個南先生，很厲害？”
“厲害，當時國內最厲害的計算機方面的工程師，科學院院士，九二年的時候，那會兒人均工資多少你可能不知道，但是那個時候，南先生拿到的是科學院五十萬的專門獎勵金，這筆錢足夠在當時的任何一個大城市買房了。”
92年的國內，房產泡沫還沒出現呢，那得是一年之後瓊島搞開發才炒起來的。
當時京城的房價均價才兩千多，就算是四年之後，也才堪堪漲到四千四。
那個時候的五十萬，購買力甚至都不能用驚人來形容……
“南院士是個不在乎錢的，那筆錢全拿來買設備贊助計算機發展了。”
“這不挺好的嘛，柳總聽起來，很尊重南院士啊。”
“呵，嘴上說着尊重，心裏全是利用。”
有形的資產被使用了，但是無形的名望卻依舊存在。
從那個時候開始，柳守正就藉此大肆吹捧企業，編造發家史。
大家都是同行，對這些事情自然是心裏清楚，給臉上貼金確實不犯法。
柳守正說自己走出研究所，在二十平米大的傳達室創辦了守正集團。
不知內情的消費者說那你很勵志哦，同行就嗯嗯嗯那你確實挺不要臉的。
至於說後來投入大錢搞宣傳，全面否定原本的關係，什麼倒騰彩電啊，倒騰旱冰鞋大白菜啊，亂七八糟。
“之所以這麼做，原因很簡單——守正集團背後是科研所，而科研所背後是國家科學院。”
霍大佬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着艾麗婭：“就像是你大伯和你爸的關係一樣，他沒那個資格，卻坐上了那個位置。”
也就是說柳守正其實沒有什麼奮鬥史，也輪不到他來奮鬥，只有一個起步的階段。
這樣的起步，是不利於他凝聚個人威望，從而管理整個集團公司的。
最直觀的差不多的例子，就是艾如龍和艾如虎。
艾如龍一手一腳打拼開創了艾氏集團，所以即便失蹤多年，依舊遺澤遍佈，忠臣無數。
艾如虎是個摘桃子的，場地資金房產全都是現成的，沒有受苦受累，直接就竊據高位成了老大。
他想要把這一切變成自己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全面否定艾如龍這個開創者，把桃子說成是自己種的。
現在去哪裏搜索，看到的都是『24年前，10名科技工作者，懷揣着20萬元啓動資金，在一間20平方米的傳達室裏創辦了守正集團的前身，科學院計算所新技術發展公司』的歲月史書記錄。
柳守正此人這麼做的，頂多算是不要臉，霍大佬也不至於說不爽他。
真正讓霍大佬不爽的是，守正集團早期走的路子，其實和艾麗婭很像。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報紙《計算機世界》有一篇專訪，名字就叫『國產微機，出路何在？』
工程院院士南先生當時接受採訪，主張的就是整合當時的產業鏈，降低微型計算機成本。
採用allinone的一體化主板，將市售機器的成本降低一千到兩千元，幫助微型計算機走進千家萬戶。
在那個時候，計算機還是相對專業的產品，採購方不是企業就是科研單位，家用電腦市場不受重視。
所以守正集團的第一批家用電腦，也就是後來的一加一電腦，在市場供不應求，比如今艾麗婭的手機還要火爆。
九十年代能夠一個月出廠2000臺，備貨兩個星期就賣光，次月銷售趨勢還在上漲。
有的用戶乾脆帶着錢、開着車來廠門口等着提貨，火爆到這種地步。
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守正集團徹底明確了發展路線——賣電腦！
柳守正很會營銷，當時制定了科普教育刺激市場成長的發展策略，並且開始全國營銷這個概念。
當時的時代背景，就是大家都很鼓勵創新，很期待有進步。
守正集團這個發展風格，讓一批大佬非常欣慰，給予了大量的支持。
數十個城市的科技館文化宮幫他們搞概念科普站臺，從而徹底坐穩了他們家用電腦市場第一品牌的文化概念。
如果說從此之後開始一飛沖天，有了品牌再有技術，或許今天柳守正的風評不至於這麼壞。
可問題是，柳守正是個很徹底的商人……
品牌和利潤是第一位的，技術反而不重要。
爲此他甚至和主張技術第一的南總工不歡而散，分道揚鑣。
“南院士太理想化了，他最開始建言獻策，覺得在同一技術水準下，應當通過官方採購，扶持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還想要規範官方採購，扶持自主的it核心技術，這是很好的。”
“我記得，官方明確了就是這麼做的吧？還有專門的採購法來着。”
“嗯，他認爲不只是硬件產業，軟件產業也是一個戰略級別的產業，甚至關係到國家安全，基礎軟件這種高端市場，必須要自己去做，不然就成了阿三那邊的樣子，只能做離岸外包的低端市場。”
“這都挺對的啊，那麼問題出在了哪裏呢？”
“……是啊，問題出在了哪裏呢……”
霍大佬手裏擺弄着艾麗婭的名片，眼神有點悠遠，像是在回憶什麼。
好片刻之後，他似乎回過了神：“繼續說柳守正吧，他這個人啊，會做銷售，但也只會做銷售。”
爲了做銷售，守正集團在放棄了技術核心的路線之後，選擇了走市場營銷路線。
最直接的選擇，就是爲了維持自己的品牌優勢，併購國際友商的更有名氣的品牌。
守正集團斥巨資收購了國外最負盛名的計算機巨頭藍色巨人的子品牌，併購了對方的個人pc業務。
但與其說是他併購了對方，不如說是對方入股了守正集團。
併購花費了12.5億美金，其中有數億美金的守正集團股份讓渡給了對方，對方的董事也成了守正集團的董事。
那次併購案讓柳守正成功打開了國外市場，並且依靠對方的質量背書，成功地把產品價格翻了個倍。
但問題是12.5億卻沒有拿到任何核心技術，僅僅只是買了個標，不免讓人詬病這份商譽到底值不值得。
當然啦，從股價來說是值得的，反正他並不虧——產品質量不變價格翻倍，這不也是走向高端了嗎？
柳守正成功把守正集團帶到了世界，也是那個時候被稱作科技業界教父。
艾麗婭沒關注那段和自己記憶中有出入的歷史：“藍色巨人爲什麼要把子品牌使用權出售呢？”
“當然是因爲研發太燒錢了，該部門持續虧損，撐不住了。”
“那麼爲什麼柳守正拿到對方的品牌之後，不虧反賺呢？”
“不搞研發了，當然就不會虧了，多簡單？”
二十年前，藍色巨人子品牌三年半燒掉了十個億美金的研發費用。
被收購之後，該子品牌徹底走上了銷售爲主的道路。
整體收購過來的研發部門要做的事情，從開創變成了每年的修修補補，更迭一些產業鏈供應鏈現成的東西。
別人有什麼，做出來了什麼，我就用什麼，很厲害吧？
當然啦，柳守正也是有話說的——人家的設計那麼成熟，不適合大幅修改。
我改了，味道變了，用戶不買賬，我怎麼辦？
從組裝生產到自主研發迭代，需要付出的成本是巨大的，需要忍受的陣痛也是巨大的。
大多數公司根本就活不到正循環的時候，就算是現在的艾麗婭，也還不行。
她現在所有的技術研發都是在投錢的階段，用的是她父親艾如龍當初留給她的遺產。
所以她可以站着說話不腰疼，一動手就幾個億幾十個億。
可是她不能說別人腰疼就是因爲跪久了，人家不投資研發，心甘情願賺個組裝費，很正常。
“但問題是守正集團這麼一個組裝集團，當初拿到的是大量的扶持，甚至是被作爲領軍者培養。”
霍大佬收起艾麗婭的名片：“他被當成將軍來培養，最後卻只是個孬兵，整個業界失去了至少十年機會。”
艾麗婭現在有霍大佬餵飯，有天海市官方的青睞。
可是那個時候的守正集團，有整個國家餵飯，有全國的市場和消費者的青睞。
那麼期待變成失望，中間這些期許和咬牙付出的資源傾斜、政策傾斜，又算是誰的呢？
“柳總之前跟我說，他們的專利技術申請，國內第三。”
“呵……你研發投入了企業的營收佔比，目前是多少？”
“不清楚，但是應該不會低於25%，或許更高一點，起步總是艱難的。”
“守正集團，一年不會高於三個點，甚至更少，賺錢總是輕鬆的。”
“不至於吧……之前他還說有十幾個點呢。”
“他們是上司公司，上司公司的賬面自然好看，畢竟是要拿來糊弄投資人的，可估計給開發的員工開工資都佔到一半了，你自己做生意你不懂這點貓膩？”
“反過來說，他們依靠幾個點的研發，就能有這麼高的收入和市場佔比，不也挺好的？”
霍大佬深深地看了艾麗婭一眼：“丫頭，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也知道我想說什麼，柳守正幹這些事情你可以說他不道德，花錢買專利當組裝廠確實也能賺錢，甚至說句難聽的，他有些沒辦法理清楚的事情也有人幫他打圓場說話，計算機研究所那些老一輩的科研人員，現在每年都還能拿到一筆守正集團的養老金，就是因爲當年科研機構撥款減少，守正集團其實就是研究所自己留的一條後路，無可厚非——但是有些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應該是什麼樣的？”
“……是啊，應該是什麼樣纔對呢？”
有那麼一瞬間，其實霍大佬也有點茫然，有些氣餒。
他在柳守正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坐擁千億資產，在商界呼風喚雨，生意做得不能更大了。
可是他還是沒能夠找到那條路，最後只能選擇體育文化這一類看不着摸不到，但是可以提振信心的方式來支持。
“利用整個產業鏈的優勢，能夠真正反哺行業，掌握核心技術，制定行業標準，培養技術人才，當個友商討厭的人。”
“爲什麼要讓友商討厭？”
“他們喜歡我，那消費者估計就不會喜歡我了。”
“你啊——你還年輕，真希望以後你也能堅持下去。”
“那你還給我這麼多資源，不怕我成爲第二個柳守正？”
“我哀其僥倖，怒其不爭，但是時代總是要發展，十多年了，這條路還是得走，找人來往前走。”
芯片產業，半導體行業，硬件組裝的產業鏈整合，基礎軟件的開發維護和技術跟進。
艾麗婭不是救世主，她只是一個有點幸運的小白花，剛好在路邊，光鮮亮麗，一眼就被人注意到了。
小白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唉，複雜啊，太複雜了，我不懂這些，怎麼辦呢？”
“那你就老老實實做你的買賣，剩下的會有人幫你理清楚的。”
“你要這麼說，那我可就信了。”
“你丫頭……”
“有個資料，我發你郵箱了，你看完幫我參詳一下，給點指導意見。”
艾麗婭壓低聲音：“那個項目我覺得不太對，尤其是那個陳博士，如果他真有本事，那就是第二個南院士，我傾家蕩產都支持他，可要不是——守正集團估計是盯上天海這邊的高新科技產業規劃了。”
基於國家的863計劃的最後一期發展戰略，天海的高新科技產業基地規劃，總規模超過千億。
稅款減免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便利和人才引進幫扶，再有就是最值錢也是最不值錢的地皮。
東郊那邊足足有七千畝地，還只是第一期能給到的支持。
要知道整個天海一年出讓的工業地產也才一百多塊，總面積加起來才堪堪過萬畝。
現在這種工業用地的平均成交價都過百萬，寸土寸金的天海硬生生擠出來的七千畝地，價值可想而知……
霍大佬挑了挑眉：“真不是在開玩笑，他找到你有合作？”
“我打算賺黑心錢了，不行嗎？”
霍大佬嗤笑出聲：“行，當然行，你猜我信不信？”
“所以說這人啊，不能有前科，不然做好事沒人信，做壞事也沒人信——我要變壞！我要狠狠地喫垃圾食品！”
“好好好，喫，都可以喫……哦對了，先把票投了吧。”
“好，在哪裏？”
“在那邊，順帶一提啊，我給你報了副會長的名，我和老陳的兩票都給你了，我們的票是要記名的，所以你在那邊掛着呢，去露個臉說點什麼吧……郵箱……這郵箱怎麼用來着……”
艾麗婭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回過神，茫然地看着比她還茫然的霍大佬。
後者正在戴着個老花鏡，很嚴肅地研究自己的手機，拿着個手寫筆戳來戳去，
艾麗婭一把奪過他手裏的a1-note：“別鬧——什麼就報名了？”
“你祕書沒跟你說？”
“……我沒祕書。”
“你身邊那個小姑娘不是你的祕書助理？”
“樂樂？她——臥槽我說她這幾天怎麼跑了！”
艾麗婭悚然而驚，自己被背刺了！
這是可恥的背叛，徹頭徹尾的陷阱！
“那可能是她也沒看到……你說你打印出來給我看不行嗎？郵箱是這個吧？這個圈圈怎麼打來着？”
“艾特——嘖，不行，我得去說清楚，說好這次投蔣老闆的，老爺子你害我言而無信啊！”
“你投她，和你參選，有什麼關係嗎？”
“再吵！再吵下次別來我家食堂喫紅燒肉！我讓廚子放假信不信！”
“好心不識驢肝肺，你這丫頭倔得跟什麼一樣……蔣丫頭你來得正好，來來來，幫我弄一下這個！”
“霍爺爺。”蔣老闆陰沉着臉，冷冷地掃了眼艾麗婭，旋即輕蔑地哼唧出聲，擰身不看她。
艾麗婭那叫一個冤枉，罪魁禍首在你面前啊！我也是受害者啊！
哦不對，霍大佬的票是要記名的，畢竟是榮譽會長，是風向標。
所以說蔣天藝就是欺軟怕硬唄？
惹不起這種能把她爹都當球踢的大佬，就來對我這麼一個小白花翻白眼哼哼唧唧？
艾麗婭叉着腰在原地孤立無援了好一會兒，無奈地噔噔蹬跑另外一邊去了。
霍大佬摘下老花鏡，熟練地鍵入@符號：“蔣丫頭啊……”
“嗯？”
“你們集團之前拿到了一塊東郊那邊的地，準備建商業中心是吧？”
“……對。”
“好好做事。”霍大佬關上手機：“另外……小心柳守正。”
對方這麼多年，侵吞了那麼多資源傾斜，在技術上或許不堪一擊，但是在關係網方面，盤根錯節。
如果霍大佬下場，那對方當然就又是小柳——可他已經老了，不能下場，所以對方就是柳總。
艾麗婭如今剛剛起步，蔣天藝或許能夠成爲艾麗婭的補充和助力，霍大佬對此持樂觀態度。
之前天海遭災那會，她們不就配合挺默契的麼？大家都有正反饋收益，民衆也得到了幫助。
蔣天藝抿了抿脣：“嗯，我知道了……霍爺爺，我和我爸不一樣，我是真的想要做一番事業。”
換而言之，她參選天海商會副會長，不是爲了跟蔣鎮雄一樣狐假虎威搞事情。
霍大佬灑然一笑：“是嗎？那挺好的，剛纔小艾丫頭就說偷你的票呢，你們倆啊，還挺有默契的。”
“……？”
：https://www.zibq.cc。：https://m.zibq.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