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五章 朋友嗎
魏蒼黎扭頭問道。
他看着紫女，見她細細彎彎的睫毛微顫着，眼簾低垂，目光中有隱憂、苦澀，明麗的臉龐也黯淡了幾分。
“……”
紫女紅脣抿動，張開了嘴卻又欲語無聲。
“沒，沒什麼，只是心有感慨而已。呼～”
她短暫地嘆息一聲，捋起自己披散的長髮，簡單地盤起來，插上一支髮簪。
再看向魏蒼黎時，她方纔一點多愁善感的柔弱模樣隱匿無蹤。
“亂世當下，我們每個人，同樣地被命運選擇着。不過，魏公子，我們終究還是幸運的。”
紫女向魏蒼黎回眸一笑，紫色的眼睛流光溢彩，嫵媚、神祕，勾引他人探索的慾望。
“倘若不幸，或許，魏公子你逃不出羅網的絕殺佈局；或許，我在很小的時候，已經餓死、凍死，根本遇不到師父。
命運的確無情，但我們至少有那麼一點，活下去的野心。”
“……”
所以，紫女的出身是……
魏蒼黎的腦海，前世記憶清晰地浮現。
動漫劇情，紫女幫助自己收養的小妹妹弄玉，找到了失散十多年的父母雙親。
在安慰弄玉的母親時，紫女曾說，“失去親人的痛苦，我也曾體會過。”
她失去的親人……
是血緣關係的親人，亦或者，師父！
果然，亂世之中，說慘誰更慘呢，每個人都處在自己的命途，都有自己的劫數。
魏蒼黎沒有死在羅網針對信陵君、計劃了十幾年的必殺之局；
紫女也沒有成爲被白亦非抽乾血液、悽慘而死的不值一提的少女。
兩人尚有資格討論野心，總有那麼一點希望，將自己的命運握在自己手中。
“福兮禍之所倚，禍兮福之所伏。姑娘所言有理，受教了。”
魏蒼黎向紫女抱劍拱手。
紫女眼神一滯，目光停留在魏蒼黎肅目端凝的一張臉上，啞然失笑。
“魏公子，你這可折煞人。我們一同歷經過生死，怎麼說也算朋友，你，未免生份了些。”
“朋友……”
魏蒼黎口中輕念，眼中掠過一絲驚訝，看在紫女擒着輕盈笑意的臉蛋，心中微有波瀾。
真的是朋友了嗎？
魏蒼黎微微皺眉，焱妃那天刻意說出的一句話，忽然響起在耳畔。
盯上你的，不止羅網。
魏蒼黎很清楚，陰陽家盯上自己，百分百是因爲姬姓血脈、蒼龍七宿。
結合焱妃夜闖酒樓、逼出公孫闕出手的行動，她無疑是對紫女和酒樓心存忌憚。
她認爲，酒樓可能威脅到她帶回姬姓血脈。
我們都是被選擇的命運，被選擇……
師父公孫闕暗中壓迫你嗎，不，完全不像。
難道還有什麼別的東西壓迫着伱？！！！
腦海一道靈光乍現，魏蒼黎瞬間爲之驚醒。
“哈，紫女姑娘，說生份的，也該是你自己呀。”
他忽地搖頭輕笑，指出紫女言辭裏的漏洞，反客爲主，半開玩笑道：“我還以爲，上次解決掉風邪四鬼，你請我和韓申來這兒享受大餐，從那時起，我們就是朋友了。”
紫女美眸一震，不禁“噗嗤”莞爾。
“哎呦，還真是！是我疏忽了，該罰。”
她一手虛掩紅脣，笑意中呼氣如蘭，另一手撐着窗，半轉過身軀，大方地直視魏蒼黎雙眼，認真道：“我們已經是朋友。”
若想阻止秦國東出，趙韓魏必須合作無間。魏蒼黎，我們會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是朋友。
除非……
紫女的笑容，真誠明媚，然而內心深處，一抹陰霾揮之不去。
“魏公子，其實有關秦國的事，我聽師父講過。他說東西之勢已到最後的關鍵。秦國此前早有滅國之心，然而數次都被幾位英雄人物促成各國的聯合，挫敗了計劃，招至敗仗。”
“是以，近幾年，秦國明顯變更了策略，在遠交近攻的大方向不變的情況下，放棄滅國之心，轉而逐步蠶食，不斷削弱三晉。類似攻邯鄲這等強攻他人國都的氣勢恢宏的戰役，已經多年不曾發動。”
“趙國的平原君死了，藺相如死了，名將廉頗被逼出走、老死於江湖。如今信陵君也受羅網暗算，秦國忍耐了數年，下一次動兵之時，魏國恐怕……”
紫女一番話說下來，眉頭皺起，眼含擔憂，看着非常替魏蒼黎這個“朋友”考慮。
“……，公孫前輩目光深遠。”
魏蒼黎讚歎一聲，隨即露出苦笑。
“秦國國力強盛、軍勢強大，國內名將猛將衆多，更不缺少謀臣智士，下一次動兵，定是魏國大劫。
我估計，魏國方面大概也清楚，不會放鬆警惕。只是，魏國一家之力實在不是秦國敵手。”
“所以，你不打算迴歸魏國嗎。或許有你的話，能讓各國聯合起來，再救魏國一次。”
對於紫女的話，魏蒼黎暫時沒有吭聲。
秦國出兵，是魏國的大劫，但不會是滅國之難。
韓趙魏、楚燕齊，記憶裏山東六國是按照這個順序滅亡的。韓國還苟延殘喘着呢，魏國不至於一下子滅亡。
而且記憶裏，信陵君合縱五國攻秦，好像不是山東六國最後一次合縱。
後面還有一次失敗的合縱，合縱長是楚國的春申君。
春申君，楚國第一酒樓，縱橫家公孫闕！
這之間……
魏蒼黎覺得，紫女恐怕也是受公孫闕的指示，來探一探自己的心。
公孫闕主動暴露天樞寶刀，公孫衍的後人重出江湖，他註定是要掀起一番驚濤駭浪的。
合縱攻秦，沒有比這更重大的事業了。這也是公孫衍後半生爲之奮鬥，最後中道崩殂的事業。
公孫衍的後人，促成合縱攻秦，一切合情合理。
“紫女姑娘，說實話，我現在也沒有想好。”
魏蒼黎有意給出了一個，紫女可能不樂意——不，不是紫女，而是公孫闕可能不樂意聽見的回答。
“在墨家，做一個墨家弟子，我力所能及可以做什麼，我能認清自己。解決那些擄掠女孩的人渣，替天行道，殺死黑白玄翦爲朱英報了殺父之仇，我心中高興，亦有成就之感。”
“倘若繼承父親的爵位，我是信陵君了，那我需要承擔更重大的責任。對魏國的社稷負責、對魏國的百姓負責，我……”
魏蒼黎擡起自己的右手，垂眼看着手掌心，眼神複雜。
他驀地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道：“家國社稷，黔首黎民，現在的我，怕承擔不起。”
害怕，承擔責任，居然是這樣嗎……
紫女沉默着，內心暗暗稱奇，凝望魏蒼黎仰面朝天四十五度的側臉，美眸之中異彩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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