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越貨
隋禾的手機早就不見了，但他記得C市至少有四個預知者。有一個從不冒泡，有一個叫“上善若水”，有一個是老資歷的“救命我還不想死”，還有一個已經死了。
“你現在還能感應到幾個？”隋禾問。
“兩個。”原爭說，“之前有兩個我拿了。”
看來那個從不冒泡的早就死了。
隋禾：“先去哪裏？”
他已經明白了護身符的特點。能量耗盡之前，在沒有外力標記的情況下是可以讓怪物完全忽視佩戴者的；能量耗盡之後，露出鱗片的原貌，其中蘊含的本源就足以使任何怪物瘋狂。
所以末日那天，隋禾一開始沒有被怪物注意到。而其上能量被原爭無意激發並耗盡後，他就成了怪物眼中的香餑餑。
對於C市這倖存的兩人來說，現在沒有被標記過的護身符自然就是救命法寶。
“這邊。”原爭指了個方向。
隋禾走在他身後：“你不能飛嗎？”
“可以。”原爭頭也不回，“但是你只能走。”
“哦。”隋禾想了想又問，“那兩人現在應該很安全吧？”
原爭說：“你想的太簡單了。”
“他們有護身符難道還不夠安全嗎？”隋禾反駁道。
原爭沒有過多解釋：“你以後會明白的。”
他與原爭達成了協議，他幫助原爭拿回鱗片，其間原爭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這之後，哪怕這怪物只是口頭承諾，隋禾也莫名其妙的安心了一些。
但說不準是什麼原因，他對原爭有點怕，但又總想在方方面面反駁原爭。
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在人與怪物的博弈中，爭得一點上風。
走到一棟坍塌的建築旁，隋禾手中的鱗片突然大亮。
鱗片上傳來拉扯感，隋禾鬆手，看見它飄向了一個方向。
他順着指示當先走過去，穿過幾處斷牆，直到鱗片懸停在一處斷牆上。
斷牆傾斜倚靠着另一棟建築物，與地面約30度夾角，看起來並不能躲藏一個人。
隋禾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他回頭看一眼原爭，原爭擡了擡手，斷牆飄到了另一邊，露出底下的血泊。那血泊似乎極厚，散發出濃重的腥味。
血泊中的鱗片不沾染血跡，散發着幽幽的白光。離它一拳之隔的地方，有一隻血跡斑斑的斷手，呈現出抓爬的姿態，卻永遠都觸摸不到它了。
“怎麼會這樣？”隋禾喃喃自語，“是他自己把護身符摘下來了嗎？”
原爭控制着血泊中的鱗片漂浮到身前，收起來後，微微側頭：“走吧。去下一個地方。”
隋禾爲自己判斷失誤而悶悶不樂，慢吞吞跟上了原爭。
第二個地方在南邊，半路上遇到一個湖泊。湖上的橋斷了，沒有辦法過去。
隋禾擡頭看着原爭：“怎麼辦？”
原爭沉默了幾秒：“閉眼。”
隋禾眼神閃了閃，還是閉上了眼。
隋禾感覺自己的腰被輕輕一摟，然後身體騰空而起。他有一瞬間的慌亂，身體向前撲倒，卻倒在了冰涼的硬物上。他手下是光滑又堅硬的觸感，一層層起伏……是一片片緊密排列的巨大鱗片。
隋禾摸了摸鱗片，正想偷偷睜開眼，忽然迎面裏刮來一陣大風，吹得他整個人都快翻滾下去。他不得不緊緊抓住巨大的鱗片，覺得自己的臉都要被風吹變形了。
鱗片邊緣鋒利，隋禾的手心被劃了道長長的口子，他卻絲毫不敢放鬆，生怕自己在高空中墜落。
大概過了半分鐘，高度開始下降。某一刻，身下的怪物身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攬在他腰上的手。
當他雙腳接觸到地面時，那隻手就離開了。
隋禾睜開眼時，原爭已離他五米遠。
他揉了揉被風吹得生疼的臉頰，感受到手掌心傳來的刺痛，忍不住吸了口氣。看到原爭走的有點遠了，才小跑着跟上。
走到原爭身邊後，他原本想說些什麼。環視一圈見到比之前更慘烈的景象，又失去了說話的興致。
這裏樓房極多，大都倒塌了。寬敞的道路上滿是裂縫，幾乎無法下腳。到處都是血跡，人類殘破的肢體和怪物身上零落的部位混在一起，當真是地獄景象。
隋禾問：“這一路上都沒見到怪物，是因爲在躲你還是被人類消滅了？”
“有一部分在躲我，更多的已經被你們的軍隊消滅了。”原爭說，“人類熱武器對這種最低等的蟲子有極大殺傷力。”
“那就好。”隋禾顯而易見的高興了一瞬，又突然反應過來：“最低等？也就是說還有比這更強大的？”
“這隻算先鋒軍，用來試探你們人類，或者說送死。”原爭語氣淡淡，“深淵裏還有很多。最強大的那些，是人類永遠無法抗衡的。”
“你算嗎？”隋禾問。
“算。”原爭說。
隋禾默然片刻，然後語氣堅定道：“人類一定會勝利的。”
“到了。”原爭不置可否，“你自己進去吧。”
眼前是少數幾個沒有坍塌的建築之一——一家大型連鎖超市。
隋禾悶頭走了進去。
走進超市，隋禾看到超市裏破碎的玻璃門和牆壁上有許多彈孔，想來這裏曾經發生過人類與怪物的激戰。
那麼，那個預知者爲什麼還會在這裏？不應該是被軍隊救走了嗎？
超市顯然被洗劫過，大部分貨架都空蕩蕩的，少數幾個還有商品的貨架也被翻得亂七八糟。
他順着指引上了三樓，剛走出樓梯，就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
他駐足聽了一會兒。
一粗獷的男聲道：“這裏還有一些物資！”
一女聲說：“可能是上次的人沒有拿乾淨。”
那男聲繼續說：“還好今天來了！這下能換到不少東西了！”隋禾走了出去。
那些人聽到腳步聲，紛紛站起身，警惕地盯着隋禾，有一個甚至舉起了武器——一把□□。
“我是人！”隋禾喊了一聲，放緩腳步，“別開槍。”
“哪裏來的？”剛纔那女人問。
“A市。”隋禾說。
“來幹嘛？”她又問。
“來找人。”隋禾將握在手中的鱗片悄悄塞進口袋，“找一個網友，我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說。”
“找網友？”那聲音粗獷、身材魁梧的壯漢嗤笑一聲，“用這種藉口，你把我們當傻子呢？”
“我真是來找網友的。”隋禾掃視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一箇中年婦女。眼前只有三個人，除了說話那兩個，就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隋禾想了想“救命我還不想死”的微言暱稱：“那個人的微言名是‘一朵小花’。”
“我還一棵小草呢。”壯漢吐了一口唾沫，放下□□，“你有什麼辦法證明你不是來跟我們搶物資的？”
隋禾這纔想起來他差不多一天滴水未進了，感到後知後覺的飢餓，好在肚子沒有叫出聲，不然還真不方便解釋。
“我有同伴，他有喫的。我不需要搶你們的物資。”隋禾儘量耐心地說，“我找到人之後就走。”
聞言，那一男一女對視了一眼。
“你有幾個同伴？”壯漢問。
“一個，他在超市外面等我。”隋禾有點沒了耐心，他是真的很餓。
“但是我們這裏沒有‘一朵小花’。”女人說，“你把手機給我們看看，說不定能告訴你他在哪裏。”
隋禾：“我……我手機在來的路上不見了。”
“那他有什麼特徵嗎？我們可以幫幫你。”女人換了個站姿，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說道。
“對。”壯漢也緩了臉色，“我們可以幫你。”
“她應該是個中年婦女，丈夫對她很好，有兩個孩子。但我不知道她家人還在不在世。”看着他們轉變的態度，隋禾感覺有點古怪，“看來她不在，那我先走了。”說完就準備下樓。
“她在這兒呢。”女人低低笑了一聲。
“我讓你走了嗎？”壯漢忽然大喝一聲，縱身躍起朝隋禾撲過來。隋禾雖預感到壯漢的攻擊路線，但因躲避不夠快被抓住了肩膀。
隋禾拼命掙扎，卻發現自己和那男人力量懸殊不小。隋禾稍微不慎就被面朝下按在了地板上，一塊碎瓷片擦破了他的下巴。
隋禾的雙手雙腳被綁起來，被壯漢提着衣領扔在了角落裏。
“你們……”隋禾又驚又怒，“你們要幹什麼？”
“小帥哥。”女人蹲在他面前，笑得不懷好意，“我們當然是要殺人越貨了。”
她從衣領中拿出一枚玉片，在隋禾臉上拍了拍。“你是在找這個吧？”
隋禾瞳孔一縮。
“你說的那個女人我們當然見過，就是我把她殺死的。”女人露出一個興味的笑，“她有這種好東西，纔敢帶着兩個十幾歲的孩子出來找物資。被我們看到了，自然就是我們的了。”
“你把她的孩子也殺了？”隋禾直直瞪着女人，壓抑着心中冰冷的憤怒。
“不需要我們動手啊。”女人哈哈一笑，“沒了保障，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面對怪物，哪怕只有幾隻……你說他們會怎麼辦呢？”
隋禾毫不掩飾他的憎惡：“你這樣跟怪物又有什麼區別呢？”
“哈哈哈哈。”女人大笑，“原來小帥哥是個傻的。這種時候，你不像個怪物，怎麼能活得比怪物長呢？”
“不是有軍隊嗎？”隋禾冷冷道，“應該還有庇護所。”
“你說基地？”女人席地坐了下來，“基地還不是用平民的性命養着一羣大人物？你以爲基地就很好嗎？”女人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會沒去過基地吧？”
“……沒有。”隋禾說。
“難怪。”女人露出了同情的眼神，“沒有去過纔會如此嚮往。你可能覺得是世外桃源吧。”
“另外兩個人呢？”隋禾環視一圈，那兩個人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他頓時心生警覺。
“我不是說過嗎？我們的目的是殺人越貨。殺的人是你和你同伴，貨嘛，自然就是你同伴帶着的物資。”女人撫了撫隋禾的臉，隋禾厭惡地避開。“可惜了你這張臉，賣到基地的地下市場可是不少錢呢。”
隋禾閉了閉眼，儘量讓情緒冷靜下來：“我有一個問題。”
女人說：“你問吧，只要我能回答。”
隋禾：“從災難降臨那天到現在，過去多久了？”
女人嘲笑道：“你是從山上下來的麼？”
隋禾沒理她。
“好吧，我告訴你。已經三個月了。”
隋禾餘光瞥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走來，冷冷一笑：“你可以死了。”
“什麼……”
“唰”，一道白光閃過，女人的頭斷面整齊的從脖子上掉下來，血噴了躲閃不及的隋禾一臉。
“你……”隋禾無奈地看着原爭。
原爭揮手斷掉綁住隋禾的繩子，把隋禾拉起來，“沒注意到。”
“好吧。還是得謝謝你。”隋禾垂頭喪氣地抹了抹臉上的污血，卻越抹越多。他甩了甩被綁得痠痛的手，臉上突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轉開眼就看到原爭的手正從他臉上拿開。
“乾淨了。”原爭說。
隋禾用另一隻乾淨的手摸了摸，果真如此，連下巴上的擦傷都不見了。
原爭收回了那塊鱗片，轉身說：“走吧。”
“等等。”隋禾喊住他，“我一天沒喫飯，要餓死了。”
原爭愣了一秒。“那你喫吧。”原爭說，“我出去解決幾隻小蟲。”
隋禾順着原爭的目光向窗外看去，空中飛來幾隻被血腥味吸引的怪物。
隋禾坐在超市的廢墟里喫着女人包裏翻出來的食物，看着不遠處女人的屍體，低聲嘆了口氣。
能對着屍體面不改色，他還是原來的他嗎？
：https://www.biziqu.cc。：https://m.biziq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