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水神
他的房間在21403,前兩個數指樓棟,第三個指樓層,後兩個是房間號。045基地的樓房大多是災變前居民樓改建的,最高只有六層。他找到自己的房間,開門進去。裏面佈置很簡單,兩室一廳一衛,沒有餐廳,客廳裏也沒有電視。隋禾環視一圈,覺得災變後能住進這樣的房子算是很不錯了,可能也是因爲基地小,人比較少吧。
與他合住的人是個同齡人,名叫王晨曦。
王晨曦非常熱情,非常愛笑,見到隋禾的第一面自報家門,恨不得連祖宗十八代都事無鉅細地交代清楚。
隋禾與他聊了一會兒,得知王晨曦相依爲命的奶奶病重,正在醫院裏接受治療,王晨曦如今每天接五份工作來支付高昂的醫藥費。
隋禾看着自說自話眼睛都笑眯了的王晨曦,莫名想起了災變前的程才。
那時程才也是這樣接了很多份兼職,是不是也有着難以言明的苦衷?
隋禾睡了一天,第二天早上就去風神找金詠萊。
金詠萊見了他,給他一張薄薄的紙,標題是合同二字。
金詠萊說:“現在所有資源都缺,紙也缺,只能這樣。”
隋禾看了一遍,一半是說他的工資待遇,另一半是注意事項以及具體要求。這合同實在比災變前簡陋了太多,隋禾問:“這還有法律效力嗎?”
金詠萊正在調酒,聞言反問道:“你覺得現在法律還能照顧到我們這種小角落嗎?”
隋禾看着合同上白紙黑字的“日薪:50積分”,默默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今天可以去水神上班嗎?”隋禾問。
“當然可以。”金詠萊將調好的酒遞給服務生,讓服務生端給客人,“我從來最喜歡勤奮的員工。”他看了一圈,喊:“張強。”
張強正在和人拼酒,聞言站起身,看見隋禾後說了一句:“你沒事了?金詠萊說你受傷太重,罰了我足足100積分的醫藥費。”
金詠萊耳尖,靠在櫃檯邊衝張強道:“不還得有精神損失費嗎?”
隋禾疑惑地看向金詠萊。
金詠萊打了個哈欠:“當然是我的,要是他在我的場子鬧出人命,我得承受多麼大的心理壓力?”
隋禾在心裏翻了個白眼。在被張強帶着走出酒吧的路上,還聽得幾個人議論紛紛。
“他昨天好像是和張強打?居然沒在醫院躺一個月?”
“今天怎麼又來了?難道還真的通過了?”
“嘖嘖,這小白臉,不會是跟老闆有關係吧?”
隋禾充耳不聞,走出風神後,一路七拐八繞,終於在一片人煙稀少的地方看到招牌低調的“水神”。
與大張旗鼓、好像要鬧得人人皆知的風神不同,水神藏在一片僻靜之地,周圍鮮有人來往。
張強把他從後門帶進去,找到領班說:“這是老闆親自招的。”
領班是個年約三十的幹練女人,看着隋禾笑起來:“告訴老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張強走後,女人把他帶到服務生的休息室:“我是你的領班苗紅,你可以叫我苗姐。我們這裏的工作很簡單,就是接待客人,爲客人傳達點單需求,以及在客人走後清理酒具。當然,你要是能多招攬一些客人,或是多推銷一些酒,都會有獎金分成。”
苗紅找出一本厚厚的“崗位職責”遞給隋禾:“這是災變前的,你可以隨便看看。不過已經沒有多大用處了。”又拿出一沓紙,“這是災變後的崗位職責,這幾天你先熟悉一下酒水種類價格,收拾桌面,觀察一下我們的待客方式。等你熟悉之後,再正式上崗。”
隋禾點點頭,接受了苗紅的安排。
苗紅問:“你叫什麼?”
隋禾:“宋楊陽。”
“好的,小宋,換衣間在裏面,你換好衣服出來,不用招待客人,收拾桌子就行。”苗紅指了指換衣間,又說,“等會我教你一遍,告訴你東西放哪裏,後面就你自己來處理,明白嗎?”
隋禾說:“明白。”
苗紅滿意地走出了休息室。
換衣間有面落地鏡,隋禾換好衣服,對鏡看了看自己。這一路風餐露宿讓他瘦了不少,顯得有些病弱。好在昨天張強沒有傷到他的臉,讓他臉上除了脣色偏白外沒有異狀。
隋禾心想:從今天起,他就是宋楊陽了。
隋禾出去後,很快發現衆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心下一哂。他這樣的外貌,災變前是“比路人好看很多,放到娛樂圈卻掀不起浪”的水平。災變後人死的太多了,於是在這個小基地就是鳳毛麟角。
他忽略掉衆人驚豔的目光和驟然響起來的竊竊私語,找到苗紅。
苗紅帶他熟悉了一遍後,讓他坐在吧檯邊,看見哪一桌客人走了就去收拾。
隋禾安靜地坐着,觀察了一圈酒吧的環境。
這是個典型的靜吧,淡藍的燈光,緩慢的音樂,最多隻能容納四個人的圓桌,和小聲聊天的人們。
吧檯邊的酒保叫他一聲:“新來的,你叫什麼?”
隋禾回過頭,習慣性地準備露出一個禮貌微笑,又想到這種環境自己還是不要那麼“乖巧”比較好,於是面無表情地回答:“我姓宋。”
酒保並不介意他的冷淡,又問:“你不去招待客人嗎?”
隋禾說:“我還不清楚酒水價格。”
酒保便遞給他一張酒水價目表。
隋禾接過,慢慢看起來。他的脖頸上還纏着繃帶,露出來的皮膚潔白。他低垂着頭,五官隱沒在陰影中,只能看清高挺的鼻樑和掀動的睫毛。
他安靜地看着價目表,毫不在意酒吧裏的人或遮掩或直白的目光。
左前方傳來幾道椅子拖動聲,隋禾擡頭看見一桌人離席了。
他輕巧跳下高腳凳,拿上抹布開始收拾桌子。旁邊忽然站起來一個胖胖的男子,胖子伸手攔住他,衝吧檯喊了一句:“老闆呢?老闆怎麼能讓他收拾東西?讓他來陪我們聊天!我可以加錢!”
苗紅匆匆出來,讓隋禾先暫停工作回到吧檯邊。隋禾依言回到吧檯,看着苗紅和胖子交涉。胖子大概是個有點權勢的人,苗紅落了下風,只得打電話給老闆。
苗紅與金詠萊說了幾句,就向隋禾走來。胖子也跟上了。
苗紅對隋禾說:“其實我們這裏陪客人聊天也是特色之一,你今天剛來,應該還不知道。我問了老闆,他說今天看你的意願。所以,你的想法呢?”
隋禾表情不變:“他加的錢我有分成嗎?”
“當然,你八成。”苗紅說。
隋禾又問:“如果我不小心傷了他,我要負責嗎?”胖子插話:“你怎麼可能傷到我?”
“要是意外傷到了呢?”隋禾堅持問道,“我要負責嗎?”
“不用不用。”胖子催促,“你們老闆都發話了,你快過來。”
苗紅也說:“聊天中一切自衛行爲你都不用負責。”
“好。”隋禾便走向胖子那桌。
苗紅略帶擔憂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和金詠萊通電話。
胖子那桌剛好三個人,隋禾在空位坐下,他對面的胖子特意換了座,緊挨着他。
胖子滿嘴酒氣衝他道:“你們這裏有沒有假髮?”
隋禾皺眉避了避:“我不知道,應該沒有。”
胖子說:“你要是戴個黑長直假髮,裝個假胸,再換條裙子……”他和另外兩人對視,心照不宣地笑起來,“那可真是絕了!哈哈哈哈!”
隋禾沒說話。
胖子收起笑,“你下次換個女裝吧,我給你100個積分!”
隋禾冷淡地拒絕:“不換。”
胖子:“200!”
隋禾:“不。”
胖子繼續加價:“300!”
隋禾說:“你給多少錢我也不會答應。你有這個功夫不如聊點別的。”
胖子怒道:“給臉還不要臉了?500總行了吧?而且只能給我們看。”
隋禾不爲所動:“別做夢了。”
胖子“啐”了一聲,“臭不要臉的,要是把你賣到地下市場,你只會搶着要女裝!女的可比男的貴不少呢!”
隋禾滿臉厭惡地避開。
他注意到一個詞,地下市場,似乎在哪裏聽到過?看來不是個好地方。
桌上的另一人是一個一臉諂媚相的瘦子,瘦子說:“高哥,別跟這種小白臉一般見識。這種一般都是出來賣的,裝模做樣的很,眼裏只有錢,高哥可別在這種□□身上浪費錢啊。”
胖子得了臺階,臉色稍霽。他喝了幾口酒,問隋禾:“你從哪裏來的?”
隋禾說:“京城。”
“京城?”胖子笑起來,“你說你是從京城來的?那地方我想去都去不了,你還敢說大話?”
瘦子也附和着嘲笑了幾句。
隋禾沒理。
胖子嘻笑着問:“你說你是京城來的,那你爲什麼要到這小地方來呢?”
隋禾想了想,藉機爲自己“宋楊陽”的身份卡編圓了身世。
他說:“我在京城得罪了人,這邊有朋友,就逃到這裏來了。主要是這裏夠遠。”
“你得罪了誰呀?”胖子明顯不信。
“特情處。”隋禾說。
“特勤處?我還特勤局呢,哈哈哈哈。”胖子和瘦子又笑起來。
瘦子說:“真是吹牛不打草稿,編都不會編。”
看來許多人都不知道特情處的存在。隋禾心念一轉:“沒錯,是我編的,我就是從京城路過,連裏面什麼樣都沒看清。”
胖子聽他這麼實誠,嘲笑幾句後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他支使隋禾:“給我倒酒!”
隋禾默不作聲地倒了。
胖子指向瘦子和另一個全場沉默的光頭保鏢樣人物:“給他們倆都倒上!”
隋禾也倒了。
胖子轉了轉酒杯:“可惜你不是個女的。”
瘦子“嘿嘿”笑了兩聲:“高哥,要不我再去找個女的?”
“嗨,這裏的女的沒幾個年輕又好看的。”胖子揮揮手,“那兩個夠味的又總是抓不到。”
“你們還抓人嗎?”隋禾問。
“不,怎麼會?”胖子將酒氣朝隋禾噴過來,隋禾躲閃不及,眉頭又皺起來。
胖子說:“我們怎麼會抓人呢?我們可是良民。”他看見隋禾躲避的動作,脾氣上來了,“你還敢躲?還敢嫌棄?哪個見到我敢不笑?”他粗短的手指伸了過來,要往隋禾身上抓,“我倒要看看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隋禾迅速側身,躲開胖子的手。胖子似乎醉得不輕了,不依不饒地抓向隋禾:“還沒玩過男的,和女的是不是一樣軟……”
隋禾直接閃開站起身,胖子收勢不及,直接撲倒凳子面朝下摔了個狗啃泥。
周圍人的目光頓時聚集過來。
胖子丟了面子,惱羞成怒地吩咐保鏢:“給我抓起來!”
保鏢聽話地站起,伸手就要抓隋禾。
隋禾無奈地退了幾步。他肚子上有傷,一點也不想動手。
苗紅很快注意到這裏的騷亂,連忙過來制止:“高少這是醉了?可別忘了我們這兒的規矩。”一羣人拉扯一陣,好說歹說才讓胖子放棄了想法。胖子酒醒了點,提出要回去。臨走前指着隋禾惡狠狠道:“非得把你賣到地下……”又醉醺醺地被保鏢架了出去。
苗紅安撫隋禾:“小宋,高少他也就是說說,你不用太往心裏去。”
隋禾點點頭。他想了想,決定以後再問地下市場的事。
胖子走後,場面恢復正常。隋禾坐回吧檯前,等待着下一桌客人離開或找他聊天。
作者有話要說:爲了補償放錯章節的問題,今天(假裝)雙更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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