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離別
“那……你要去深淵嗎？”隋禾抿了抿脣。
“我想多陪你一段時間。”原爭走過來抱住隋禾,在隋禾耳垂上落下一個吻，“解救完名單上的基地，我再去深淵。”
“那你還會再會來嗎？”隋禾目光落在窗外的上弦月上。距離回到人間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而這一段時光，在他的感覺中就只有短短一瞬。
原爭沉默了片刻。
“也對，你吸收了其他怪物的能量,必然會變強。”隋禾面色出奇的平靜,“你以前說過,強大的力量是你來到人間的掣肘。如果你去深淵,你就回不來了。除非深淵和人間徹底融合。”
原爭低聲說：“我必須去阻止，否則半年之內會徹底融合,人間就沒有希望了。”
“你去吧。”隋禾退開原爭的懷抱,看着原爭淡淡笑了笑,“人間勝利我們纔有可能。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很高興。”
“你並不高興。”原爭不留情面地戳破隋禾的謊言,“你其實不想讓我走。”
隋禾垂下眼皮,無力再欺騙下去,順從內心地說：“是的。”
空氣一片靜默。
半晌,原爭再次抱住隋禾,在隋禾耳邊長長地嘆了口氣：“時至今日,我才終於能確信我走進了你的心裏。我不用再患得患失，提心吊膽，生怕隨便一個人類都能奪走你的目光。”
“你確信得有點晚。”隋禾眨了眨眼,雙手環住原爭，“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你，只是不敢說。”
陡然一陣天旋地轉，隋禾被壓在了牀上。原爭緊緊盯着他，呼吸急促，眼神裏暗潮洶涌。
隋禾以爲原爭會欣喜若狂，或說些委屈責備的話，誰知等了半天，只等到原爭的一句：“那你願意等我嗎？”
隋禾愣住了。
這一遲疑似乎讓原爭誤會了什麼，原爭語氣卑微得低入塵埃，眼珠卻有了泛紅的跡象：“你喜歡自由，我放你自由；你希望和平，我幫你實現。我只希望你等我回來，我只有這一個願望，可以嗎？”
隋禾回過神來。他擡頭吻上原爭的脣，在兩人距離極近的視線中，頭一次毫無保留地流露出窖藏已久的情感。他聽見自己聲音很輕卻很用力地說：“我等你。”
“這裏原來是女神像。”今天陽光難得好，隋禾手搭在眉骨上，仰頭朝上，“可惜現在只剩基座了。”
“如果能夠勝利的話，女神像應該可以重建。”程才舉着攝像機說，“希望勝利可以早日到來。”
隋禾笑了笑：“我也希望。”他指了指四五十米高的基座，對原爭說，“帶我上去看看。”
程才默默流露出羨慕的神色。
隋禾被原爭帶上了基座，望着前方的河口，暗色的水面波濤洶涌，偶爾會浮出魚的屍體。
隋禾問：“你以前說想去海底看看，這裏就是入海口，你要去看看嗎？”
“不去了。”原爭說，“我只想看着你。”
“這裏原來是皇陵。”隋禾把手機遞到原爭面前，“你看，它原來多美。”
原爭：“是很美。”
程才“咔擦”拍下現在破敗的皇陵：“以前看那種好萊塢電影，好像不毀掉一些標誌性建築就不合格一樣，看多了之後內心毫無波瀾。可現在真正到這種地方走一圈，才明白那些導演的用意。是真的很心疼。”
隋禾默默嘆了口氣。
隋禾和原爭在這附近逛了一圈，即將回程的時候，原爭低聲道：“在深淵的時候，世界曾反覆強調侵略者毀掉了文化珍寶。我那時不能理解，現在卻好像隱約明白了一點。”
“對於我們來說，生命是最寶貴的東西。”隋禾說，“可對於一些人來說，這些東西可能比他們的命更重要。”
原爭張口欲言，隋禾卻已經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了原爭的意思。隋禾搶先道：“你想說你也一樣，我比你的生命更重要，是吧？”
原爭恬不知恥地點點頭。
隋禾已經習慣原爭這見縫插針的土味情話了，波瀾不驚地繼續：“沒有文化的世界就是一潭死水，沒有活力，只能逐漸衰朽。”
原爭：“比如深淵。沒有任何思想，只知道掠奪的世界，其實也很容易崩塌。”
“只要出現比它更強大的力量，它就會徹底崩潰。”隋禾說，“我很期待有那一天。”
“我覺得這地方適合拍恐怖片。”程才抖了抖，“昏暗的天空，無人的遊樂場，斷裂的過山車，腰斬的旋轉木馬，連特效都省了。”
隋禾跨過一道裂縫，帶着原爭直直向不遠處的摩天輪走去，聞言回了一句：“不是有兩個人嗎？”
程纔不禁又抖了一下。有攝影師有演員，演員中還有一個不是人，正好，齊活了。
程才問：“你們去哪兒？”
隋禾：“摩天輪，你上不去。”
程才面露難色：“那我就在下面拍吧。”
“一天到晚拍拍拍，沒完沒了，現在又不用打怪。”隋禾回頭瞪了程才一眼，“就不能給我們留下點私人時間嗎？”
原爭順着隋禾的目光回頭，遞給程才涼颼颼的一眼。
奉旨拍vlog的程才識時務者爲俊傑，迅速收起了相機。走到廢棄摩天輪下，隋禾主動張開雙臂。原爭迅速心領神會，抱着隋禾上了摩天輪頂端。隋禾暴力拆開最高處的車廂，低頭鑽了進去。
兩人挨在一起坐穩後，隋禾透過破碎的玻璃看見底下滿目瘡痍的城市，剛剛升起的心思瞬間偃旗息鼓。原爭注意到隋禾的情緒變化，問：“怎麼了？”
隋禾收回視線，靠在原爭肩上：“災變前有一個說法，在摩天輪最高處親吻的人會永遠在一起。”
說完，隋禾有先見之明地擋住原爭湊過來的臉，他說：“我看見這下面的景象，就沒心情了。”
“那你什麼時候有心情？”原爭十分正人君子似的退回去，彬彬有禮地說。
“不知道。”隋禾實誠地回答。
“相信我，你希望的未來，一定會實現的。”原爭將一塊圓圓的硬物塞進隋禾手心，“收好，這就是希望。”
隋禾低下頭，看到掌心一塊黑色的鱗片，無比熟悉的形狀，邊緣泛着鋒利的冷光。他看向原爭：“你爲什麼要把這個給我？”
原爭的眸子映在暗淡的天光中，隱約透露出難以明說的承諾：“我全身上下，大概只有這個配得上你了。”
“別瞎說。”隋禾忿忿道，“你不許再說這樣自我貶低的話。”
“好。”原爭從善如流地改口，“這是我除了你之外最重要的東西，希望你好好保管。”
隋禾收好鱗片：“我會的。”
“那你現在有心情了嗎？”
隋禾哭笑不得：“有，有了，你……唔。”
隋禾微微仰着頭，在悄然傾灑的月光下，沉醉於原爭眼底的明月之中。
接下來，他們走過傾覆的名勝古蹟，踏遍崩摧的山川河流。見過極夜流光，也見過滄海月明；見過皚皚冰雪，也見過春暖花開。人間在這一路上真正有了顏色，相伴的餘溫灑進記憶的每個角落。
在某個清晨，當熹微的光線越過雲層，隋禾看着身邊的原爭，曾浮起過一個念頭：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只是於心難安。
他們去了各個國家，幫助了許多個危急的基地。
隋禾果真一路集郵，收穫許多榮譽勳章。他與各國高層握手的照片傳遍全網，導致後來各個國家都以邀請到隋禾爲榮耀，甚至有國家誇大受災情況，帶着原爭撲空一場的隋禾爲這些騷操作深感無奈。
隨着見過這對世界cp的人越來越多，隨着原爭消滅怪物的視頻傳播越來越廣，民衆對此事的信任和支持度也在逐漸上升。
有人說：我又相信愛情了，如果不是愛情，怪物怎麼會心甘情願地對同類痛下殺手？
有人說：原來超越性別超越種族的愛情是存在的，不僅僅是電影中的情節。
有人說：有生之年可以見證一次跨越世界的愛情，似乎也可以期待勝利的曙光。
這些說法隋禾沒有告訴原爭。
離別的日子越近，他反而更平靜，似乎這樣就能忽略掉心中不捨。
直到原爭來到人間的第五十天。
離別的那天無星無月，風聲也緘默。
兩人回到了京城，也算是一個收尾。
隋禾坐在窗邊，沒有開燈，眺望着萬家燈火。
原爭走到他身邊，什麼也沒說。
兩廂沉默一陣，隋禾開口：“時間不早了，你走吧。”
原爭嘆口氣，在隋禾旁邊坐下，從後面環住隋禾，眷戀地說：“沒有你我會睡不着。”
隋禾笑了笑：“你從來就沒睡着過。”
“那不一樣。”原爭貼在隋禾耳邊，輕輕吐息，“有你在旁邊，我的心就像睡着了一樣安寧。”
把你的深淵交給我——
我將用柔軟的睡眠標明它。
來自人間的光照亮了深淵，帶給怪物從未有過的體驗。
從此怪物離不開這束光。
作者有話要說：忍不住又重寫了
之前那一遍節奏太快了，按那個節奏來不出兩章就得完結
所以我再苟一苟，多榨一點糖這樣
其實在這個地方斷並不好，不連貫，但不斷我今天的更新就要來不及寫啦！溜了溜了，感覺今晚可能（？）會遲一點
*：辛波斯卡《萬物靜默如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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