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明月
世界哈哈大笑：“這是多麼可笑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生物？”
在隋禾思念着原爭、渴望見到原爭的同時,原爭也想看到他。隋禾從這舉動中品出一些無由的甘甜，隱祕的心意隔着兩個世界，在這一刻遙遙呼應。原爭擁有和世界交易的機會,卻不去換取常人難料的機緣，而是用來看看他,真是……傻的讓人心疼。
“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了,剩下的，你明天就能見到了。”世界瞬息遠去。
隋禾睜開眼,看見月亮周圍又開始泛起紅光。他拉上窗簾，把鱗片放在心口,強行逼着自己睡覺。
半夢半醒間不知過去多久，窗外還是黑的。他拿起手機,時間是上午8點。
不對，怎麼可能8點天還這麼黑？他迅速坐起身,拉開窗簾。那月亮已經完全變成了猩紅色。
最後一次融合，真的到來了。
中午十二點,地面下傳來沉悶的震動聲。聲音越來越近,在地面轟然炸響。已經千瘡百孔的土地,又一次被撕扯出無數創口。濃霧從底下噴薄而出，無孔不入,半數沉於陸地，半數飄到天空上。猩紅圓月灑下的光芒從黑霧中穿過，使那些霧看起來像漫天潑灑的鮮血。
人們早已準備好,老弱婦孺躲進避難所，有一戰之力的人在壁壘上嚴陣以待。武器預熱完畢，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隋禾站在第一道壁壘最前方。大多數人被震得搖搖晃晃，看到隋禾巍然不動的背影，卻又奇蹟般平靜下來。
地底傳來不一樣的響動，似嘶鳴，似嚎叫，似怒吼。
人們擡起武器，對準了壁壘之下。
十二點十二分，第一隻怪物從裂縫中冒頭。
“砰”一聲，怪物頭部炸裂。隋禾的槍口冒出細煙。
這一槍就是信號，下一秒，無數怪物從裂縫中鑽出。戰爭正式開始。
一點，壁壘外壁上的武器換過了一輪又一輪，地面被炸出層層疊疊的深坑；從基地正中擴散的防空網，將空中怪物一一絞殺。
炮火有盡時，人力也有限，怪物潮卻一直看不到盡頭，像永遠殺不完一樣。
進化者和以身體素質見長的覺醒者已經離開了壁壘，輪流在壁壘外攻擊。隋禾也到了城外，S級的力量能確保他毫髮無傷。
兩點，防空網開始收縮。這象徵着一號壁壘快被放棄了。人們開始逐漸轉移到二號壁壘上。
兩點半，一號壁壘崩塌。
兩點四十，怪物開始衝擊二號壁壘。
有些人已經開始感到絕望。這比先前幾次融合都艱難太多，連一號壁壘都崩塌了，他們還能堅持多久？要不是隋禾身在怪物潮中，他們甚至想去質問隋禾：深淵之王呢？怎麼還沒來？難道之前都是在逢場作戲嗎？
三點。隋禾剛剛躲過一個怪物的襲擊，突然若有所感地擡頭。一種無形的力量把黑霧壓回地面，還了天地間一片透徹。
當那波動從隋禾身上掃過時，他有一種熟悉的輕鬆感。世界果真履行約定，把怪物世界中的、原本屬於自己的能量送給了人間。
波動過後，月亮上的猩紅開始褪去，露出三分之二原本的白色。人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卻能夠猜到，這是人間在驅趕怪物世界的象徵。
那麼，剩下的三分之一怎麼辦？
很快，高空上響起一聲慘嚎。緊接着，天幕像是被撕開一般，那跨越三分之一天空的裂口映照出怪物世界的景象。貧瘠龜裂的紅色荒原，或是黑色的沙丘，以及各種各樣陰暗醜陋的地貌。
緊接着，天空裂縫中飛出兩個龐然大物。前面的是長條形，後面追着的是一大團看不清形狀的怪物。那兩隻怪物形體巨大，從天空中飛過時投下無邊的陰影，讓人間瞬間陷入了慌亂。這麼大的怪物，人類會有勝算嗎？
然而當那長形的怪物從空中掠過時，所有東方人心中閃過一個模糊的念頭：那是……龍？
怪物潮中，隋禾如釋重負地笑了。原爭沒有食言，如約回來了。
下一秒，追逐原爭的那隻怪物發出驚天怒吼，驟然加速撞在了原爭尾巴上。原爭沒有回擊，一直朝一個方向飛去。
隋禾笑容消失，眼皮跳了跳。他不知道剛纔那一下原爭疼不疼，但是，他快看不下去了。
隋禾不顧身後人的疑問，朝原爭的方向追了過去。他沒猜錯的話，原爭要去海上。
從怪物潮中穿過時，他撥通了程才的電話，程才還不等隋禾開口搶先道：“它們應該是去X海，已經在聯繫附近軍用飛機了，馬上去接你。”
隋禾鬆了口氣：“好。045的事，就交給你了。”
程才：“沒問題。”
隋禾掛了電話。他沒有跟程才說謝謝，作爲算得上生死之交的朋友，無需多言了。原爭出現才短短几分鐘，特情處就猜出了隋禾的態度，也願意配合。憑這一點，特情處在他心中的地位上升了不少，以後也會能幫則幫。跑了很久，他才終於從怪物潮中脫身。機羣已經在待命，隋禾迅速進入其中一架。剛坐好，機羣就飛了出去。
兩個大怪物經過時有威懾，高空中的怪物少了許多，但還是很危險。隋禾坐在不時震動的飛機中，聽着震耳欲聾的轟炸聲，心跳的越來越快。
冷靜，冷靜。他一遍遍告訴自己冷靜，卻無濟於事。
機羣險險在彈藥耗盡前趕到了X海邊的廢城。隋禾在離地還有十幾米的地方一躍而下，腳被衝擊力震得發麻，卻不管不顧朝X海跑去。
遠處，原爭和怪物已經短兵相接。黑幕之中，兩團陰影扭打在一起，不時有火光亮起，又在滔天巨浪中熄滅。
隋禾想：原爭果真在人間學了很多東西，都會利用地形了。
他跑到海邊一座斷崖，海浪裹着鹹味和腥臭味狠狠拍打在斷崖下。夜色中海面漆黑，海天相接處捲起一個巨大的漩渦。浪潮幾乎通天，隋禾離戰鬥中心還有很遠，都有海水飛濺到他身上。
兩個龐然大物撕咬的身形時不時會遮蔽月亮，黑暗時原爭的鱗片像是反射了月光，勾出千道萬道嶙峋的紅白邊。月亮露出來時，這片海就像是一鍋沸騰的血水，活生生的地獄景象。
斷崖在搖晃，隋禾有些站不住。他後退幾步，找到一塊突出的巨石，單手緊緊扣在上面穩定身形。岩石粗礪的棱角摩擦着他的掌心，火辣辣的疼。
當原爭扯下怪物的一部□□體時，怪物發出刺耳的嚎叫。伴隨着翻江倒海之聲，隋禾耳中也開始嗡嗡響。
狂暴的海風裹着海水，將他的衣衫吹得獵獵飛舞，又漸漸洇溼。
隋禾眼睜睜看着戰鬥之中血霧四散，紅的，黑的，混雜在一起。鱗片隨着着折斷的尖刺墜落，又在半空化爲黑霧。
他不知道這一幕會被多少人注意到，會被多少鏡頭記錄下來。也許不明真相的人還會叫好，希望這兩個怪物自相殘殺讓人間得利。
他只知道，他離原爭這麼近，卻無能爲力。他連呼喊也不敢。要是原爭分心怎麼辦？這種程度的戰鬥，哪怕他是SSS級，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按照世界的意思，原爭必須在人間把這個怪物殺死。可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原爭自己也會付出慘重的代價。難道這就是世界所說的，不由選擇嗎？
隋禾閉上了眼，不忍再看。親眼看到原爭受傷讓他感到心如刀割，人間看不到盡頭的黑夜又吊着他的理智。當他拋下還在艱難抵抗的045基地，選擇去追尋原爭時，就已經算是一種背叛了。還沒等他坦然面對煎熬，原爭的所作所爲又是一刀。
他現在對局面不會有任何幫助，或許趕回去纔是最合理的。但他雙腿像生了根，哪怕他不看不聽，自我欺騙，也被定在了這裏。
不知過了多久，眼皮突然感受到一種熟悉的白光，隋禾不由自主睜開眼。白光過處，怪物的身體被消解，頃刻間化爲黑霧，被人間吸收。月亮上的猩紅顯而易見的又褪去了一部分。
而蓄力已久才做出致命一擊的原爭，此刻已不大看得出原貌了——鱗片盡脫，筋骨俱折，血肉模糊。
隋禾的眼睛陡然睜大。
下一秒，原爭的身體也像被橡皮擦拭一樣，從尾部慢慢消散，化爲了煙塵。
遮天蔽日的陰影沒了蹤跡，月色終於無遮無攔地傾灑下來，猩紅再次褪去。
原爭的消失無聲無息，隋禾卻彷彿聽到了星辰坍陷的聲音。
靈魂上傳來一種拉扯感，似乎脫離了軀殼。每一塊血肉都在被活生生剝離，所有痛覺神經都被喚醒，難言的劇痛席捲全身。他想呼喊，卻喊不出來；想逃脫，卻動不了。他的心像是被冷鐵洞穿、被烈火炙烤、被擠壓成泥，一瞬間承受了無數酷刑，痛得他呼吸都困難。
模糊的眼前飄起一縷縷黑霧，他目光下移，這些黑霧竟然是從自己身上蒸騰出來的。
再擡眼，天空上緩緩飄起無數黑霧，源頭來自世界各地。這些黑霧匯聚在一起，逐漸形成一條龍的形狀。
隋禾迅速擦掉不知何時涌出的眼淚，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霧龍。
霧龍沒看任何人，飛向月亮，把月亮吞了下去。
一霎極暗後就是極亮，月亮再次出現時，已經成爲皎潔玉輪。天上的、地下的，所有黑霧都消失了，霧龍也沒了。天空的裂縫被修復，再見不到怪物世界光景。
海面平靜下來，海波沖刷在斷崖上，發出柔和的嘩嘩聲。遠處海面倒映着天上的月，細碎的銀光粼粼跳躍着。
隋禾跌坐在地上，手上鮮血在岩石上擦出一條斑駁的痕跡。
風把他臉上的淚吹乾，而他莫名想起一首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作者有話要說：ps:最後那麼熟的詩應該人人都會背就不用我特意標註了吧？
pps:我現在發現，我是真的駕馭不了大場面，俺決定揚長避短，下一本少寫一點（狗頭）
但我是真的不想改了哈哈哈，改文狂魔乏了
ppps：不會虐，信我，我是（強行）甜文作者
pppps:下一章正文完，應該會有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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