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其七·碎綾羅（肆）
“我說,”師姐睜着死魚眼，默默道：“我只是回自己房間，用不着這麼……”
“不行！”小師妹緊緊地抱着師姐肩膀，堅決道：“這是必要保護措施！萬一師姐恐懼之物是恐龍或者外星人怎麼辦！今天晚上我陪你睡！”
師姐：“……那萬一我怕是鬼呢？”
“那正好！”小師妹揚起自己360度無死角秀美黑長直,幽幽道：“我和鬼比比誰更嚇人！”
師姐無語凝噎,終於放棄了：“好吧,你留下就算了……那他爲什麼也要來我房間？”
走在兩人身後,默默提着燈籠三寶茫然地擡起頭：“啊？”
小師妹貼在師姐耳邊耳語道：“師姐你想啊,傲天師兄是主角,我是女主,無論出了什麼事，我們倆擋在你面前,你肯定萬事無憂啦！”
師姐聽着小師妹驕傲聲音,默默地把到嘴邊“那我作爲惡毒女配豈不是死最快”這句話給嚥了下去。但她想了想,又道：“我臥房太小,而且龍傲天與我們男女有別,睡在一起不合適。”
小師妹：“我睡地板！”
三寶道：“那我可以睡屋外走廊。”
“……我待客之道還不至於差到讓客人睡地上。”師姐嘆了口氣：“今晚別去宿舍了，去我工作室吧,那裏地方大，還有沙發和氣墊牀。”
“對哦，紅衣鬼事件之後師尊還特意給師姐批了一間樓作爲工作室呢。”小師妹歪頭想了想：“我還從來沒有去過呢,但我記得那裏好像是叫……阿,呃,阿薩姆？”
“阿芙洛狄忒工作室。”談起自己工作，師姐眉眼稍微柔和了些許：“阿芙洛狄忒是希臘神話裏愛與美之神。我穿越前工作室也是這個名字。”
工作室離藏劍閣還有點遠,三人走了一會兒纔到。三寶擡起頭,只見一座小巧玲瓏三層尖頂小樓出現眼前。紅瓦白牆,青磚臺階，門口小花壇開着嬌豔欲滴月季，哪怕在昏暗燈火照映下，整間屋子也顯得特別精緻可愛。小師妹直接發出羨慕聲音：“好漂亮！這完全就是每一個女孩子夢寐以求小房子……窗臺上那個花花是雛菊嗎！真太好看了吧！師尊什麼時候也給我一個這樣房子啊！”
“師尊把房子給我時候，給可是光禿禿毛坯房。”師姐輕笑，領着兩人走入自己工作室：“這裏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我自己設計，自己改造出來。”
“哇！你自己做！”小師妹驚呆了：“師姐太厲害了！”
師姐嘴角上揚。她一邊給屋內燭臺全部點上火，一邊柔聲道：“休息地方是三樓。你們先上去吧，很晚了，早點睡。”
“師姐你呢？不睡嗎？”三寶看向她。
“我現在半步金丹，早就無須睡眠了。”師姐淡淡道：“一般晚上時間我就是用來做服裝相關工作，你們倆才煉氣，還是小孩子，睡眠還是需要。快上去吧。”
“不行不行！”小師妹立刻搖頭：“師姐你在哪裏我在哪裏！我今天整整一天都不要離開你！傲天師兄也是！”
三寶也配合點點頭。師姐聞言，頗爲頭疼地扶額：“你們這羣小屁孩……”
“不用管我們，師姐你照常工作就好！”小師妹積極道：“我們就在旁邊觀察敵情，時刻準備着戰鬥！”
“……不用了，我今天不工作了好吧。”師姐認命地嘆了口氣：“我睡覺。”
“太棒了！”小師妹道，和三寶同時從身後拿出了毛巾洗臉盆牙刷睡衣香薰眼罩小零食，笑眯眯地看着師姐：“我們哪裏洗漱？”
師姐：餵你們早就打算來我這裏度假吧！！！
洗漱完畢後，三寶和小師妹便跟着師姐上樓。路過二樓時候，小師妹好奇地問道：“師姐，二樓是什麼？”
“衣帽間。”
“整整一個二樓都是嗎！”
“很大嗎？”師姐奇怪地反問道：“我還在考慮把三樓也變成衣帽間呢。”
“師姐。”三寶打斷兩人閒聊，指了指二樓走廊：“那裏是不是有件衣服丟在地上了？”
師姐蹙眉望去，果然有一件黑色衣裙躺在地面上：“怎麼會？我衣服都應該收起來了啊？你們等我一下。”
二樓沒有點起燭臺，於是師姐便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不消幾步，她便在那團黑色衣裙面前蹲下身，將其撿了起來：“奇怪，我不記得我有這樣……”
她一邊自言自語着，一邊將裙子緩緩展開。黑暗之中，師姐看不清衣服紋理，但她指尖觸碰到蕾絲紋理卻分外清晰而……熟悉。
三寶正和小師妹吐槽着師姐財大氣粗，就突然聽見“當”一聲巨響從師姐那裏傳來。兩人一怔，齊齊看向師姐位置。三寶立刻握住腰間鐵劍，緊張道：“師姐？怎麼了？”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有越發急促不斷傳來。三寶當即將手中燈籠擡起。只見昏黃光線中，師姐烏黑長髮披散，雙手緊握自己本命法器二月剪，將一件黑色衣裙死死地釘在了地板上。
小師妹也交換了幾聲師姐，但沒有得到迴應。於是她小心翼翼地跑過去，拉了拉師姐衣袖：“出什麼事情了嗎？”
對方一時間沒有做聲。
半晌，師姐才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道：“無事。”
“可是……”
“龍傲天，”師姐突然叫住三寶。她將二月剪緩緩收起，身體踉蹌着後退幾步，靠在牆上，聲音疲憊道：“麻煩你將這地上垃圾扔出去……不，用火燒掉。”
三寶沒有問爲什麼，只是沉默着撿起地上裙子，然後動作利落地轉身下樓。
小師妹和師姐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等小師妹感受到師姐急促呼吸聲終於平穩許多後，她才輕聲開口：“師姐，我們先上樓去睡一會兒好不好？”她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現在好睏，師姐陪我躺着，好不好？”
“……好。”師姐輕聲答應，但手上緊握二月剪依舊沒有鬆開。小師妹扶着她，慢慢地從黑暗走廊走向佈滿燈火樓梯口。
但就在她們路過一間房間時候，橘色燈火突然從門縫裏鑽了出來，將面前漆黑走道照出一條涇渭分明光影分割線。
兩人同時僵住。
“師姐，”小師妹強作鎮定：“你……還有什麼服裝小助手住在這裏嗎？”
師姐不語，全身靈力開始暴動。她擡起二月剪，將小師妹護在身後，低聲道：“佩劍抽出來。”
“師姐……”小師妹抓住她衣角，焦急而小聲道：“這裏面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啊！我們先回去吧！我們去找師尊！”
“燈都特意給我亮起來了，就是在明晃晃地告訴，讓我進去。”師姐聲音極輕，但小師妹卻聽出了一股咬牙切齒意味：“這麼多年過去……我他媽就真不信我還過不去這道坎了！”
“師姐！不要——”
“砰！”師姐一腳踹開了面前木門。
在門打開前一秒，小師妹腦子裏飛速地閃過許多恐怖畫面：被火焰佈滿燃燒房間，倒着父母屍體血腥房間，滿是野獸毒蟲暗殺房間……
凡此種種，數不勝數。
但小師妹千算萬算，硬是沒有想到，門後場景居然會是這樣……溫馨？
“誒！”她愣怔地看着屋內擺設：“誒？就這？”
出乎意料，屋內非但沒有什麼恐怖東西，反而佈置得相當溫馨。
牆壁粉刷成了粉橘色，透露出一股滿滿少女感。腳下地面也鋪上了米色地毯，暖融融雲朵燈掛在天花板上一晃一晃，煞是好看。房間內部依舊是衣帽間佈置，與師姐一貫喜歡設計各類晚禮服和古裝不同，這個衣帽間裏滿滿當當裝全是小洋裝，確切說，是可愛洛麗塔小裙子。
“好多lo裙……這至少有上百件了吧！”小師妹捂住嘴：“而且都好好看！啊，那件是藍色愛麗絲吧！我以前想入手，結果零點搶時候秒沒了！”
她身邊師姐不言不語。小師妹不甚熟練用靈識掃蕩一週，發現這間屋子裏沒有任何怪異之處。她還謹慎地往門口看了眼，確認背後不會突然跳出來什麼嚇人玩意後，這才鬆了口氣：“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地方誒……而且剛剛亮起來光線好像也是因爲聲控燈設計。師姐，我覺得是我們大驚小……”
金屬製作二月剪從女孩手裏滑落，摔在了米白色地毯上，發出一聲沉悶悲鳴。
小師妹錯愕回頭：“師姐？！”
然後，她就看見自己一向冷靜從容師姐盯着這些精緻美麗洛麗塔裙，渾身顫抖着，慢慢地，如同虛脫一般跪坐在了地上。
雪白裙襬在地毯上凌亂地散開，宛若衰敗凋零花瓣。
“不，”她泣不成聲道：“不要……”
小師妹嚇壞了，她急忙向師姐跑去：“師……”
“別過來——”師姐歇斯底里地吼道，身體不斷扭動着後退：“別靠近我！你他媽給我滾開——”
小師妹看着她瘋魔樣子，呆在原地完全不敢動彈了。她只能用自己最柔和聲音，忍不住哽咽道：“師姐，師姐，是我啊！我是你小師妹，你別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
然而對方神魂似乎被困在了自己精神世界裏。師姐渾渾噩噩地伸出手，用力地撕扯着自己頭髮，晶瑩淚水不斷從她眼中滑落，神經質地重複道：“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眼看着對方從自己頭上撤下大把大把頭髮，下一步似乎就要去用指甲撕扯自己臉，小師妹一個激靈，不管不顧地衝上去：“師姐住手！不要傷害你自己——”
師姐擡起哭得通紅眼睛，條件反射着用雙手推出一道靈力，嘶吼道：“滾開！！！”
“砰！”
那一刻，時間似乎都放慢了似。
小師妹被擊飛身體映入師姐赤紅視網膜中，然後彷彿慢動作一般，她眼睜睜地看着對方重重地摔落在地毯上，墨色長髮飛揚而起，最後無力地散開一地，露出了小半個精緻蒼白下巴。
她呆呆地看着。
自己那雙僵硬，剛剛打傷師妹手，依舊倉皇無措地舉在空中。
片刻後，她恍然放下手，用氣音嘶啞道：“呃……師……啊……”
卻是嗓子啞到發不出一個音節。
又過了片刻，披頭散髮世界突然連滾帶爬地向小師妹撲去。她試圖用顫抖手臂抱起女孩，但是剛剛伸出手，她便猛地頓住了。
半晌，師姐踉踉蹌蹌地站起身，奪門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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