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其七·碎綾羅（伍）
“她沒事。”師尊將靈力收回,起身道：“就是被打暈過去了。估計這小丫頭也機靈，看見姑娘不對勁時候就已經給全身做好了靈力護甲。只可惜她現在才煉氣三層，護甲弱了點。”
三寶這才鬆了口氣。他看向安安靜靜躺在病牀上小師妹，心想小師妹探望過那麼多次臥牀他,這次可算是風水輪流轉了。
天知道三寶只是簡簡單單地出去燒了條裙子,回來之後就看見一片狼藉房間和不省人事小師妹是什麼感受。想到這裏,三寶又看向師尊：“那我們現在有師姐下落了嗎？”
師尊嘆了口氣,搖搖頭,低聲道：“只能確定她沒有跑出去。唉,我要開始考慮廢除靈識隔絕陣法了,三天兩頭找失蹤弟子，我一把老骨頭可受不了。”
三寶蹙眉：“那我也一起出去找。”
“比起這個,”師尊道：“我倒是更希望你留在病房裏,看着你師妹。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醒過來了,到時候應該也會給我們提供一些情報。”
三寶望向師尊墨色眼睛,點了點頭。他心知自己修爲低微,出去也不一定能幫大忙，師尊這個提議已經是在照顧他感受了。見三寶應下,師尊伸出手，揉了揉他腦袋，低聲道：“三寶,照顧好師妹。”
三寶擡眼看向他,認真道：“是,師尊。”
他和師尊於是又在病房裏呆了一會兒。片刻後，一陣輕微敲門聲響起,大師兄輕輕推開門,在門外對三寶點點頭,然後看向師尊，輕聲道：“過來一下。”
師尊最後看了一眼三寶，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快步走出了病房。三寶在原地靜坐一秒，然後悄無聲息地起身，用微弱靈力隔絕自己氣息，這才小心翼翼地湊在了門邊，側耳傾聽：
“如何？”這是師尊聲音。
“還是沒有消息。”大師兄低聲道：“這次和三寶失蹤那次不同，二師妹要是想躲起來，無論是我們誰去找都不一定能找到她。”
“姑娘太聰明瞭。”師尊嘆息：“而且她熟知穿越門地形，也完全清楚我們搜尋程序。唉，她工作室那邊檢查如何了？”
“沒有任何魔氣跡象，但是……”大師兄頓了頓，道：“二師妹建造她那工作室時候，我有幸參與了……搬傢俱環節。我記得二師妹那上千件衣裙裏，沒有類似於洛麗塔風格裙子。”
“也就是說，那些裙子是憑空出現？”
“不僅如此，”大師兄道：“我檢查了那間擺放洛麗塔衣服房間，那間房間很是蹊蹺。牆壁是油漆粉刷，腳下地毯是人造纖維，各個角落裏還擺放着等身鏡，頭頂雲朵燈還連着電線……”
師尊直接打斷他：“你是意思是？”
“這件房間也是憑空出現。”大師兄道：“是完全復刻了現實世界某個房間擺設，或者……這就是現實世界裏某個房間，但是被某種力量直接搬運到了這裏。”
片刻沉默後，師尊低聲道：“系統。”
“……而且系統搬過來這些東西，恐怕都和二師妹過去有關。”大師兄輕聲道：“師尊，你對她瞭解嗎？”
“不與他人交換自己現世身份，這規矩就是我定。”師尊長嘆一聲：“本來是想着保護所有人隱私……但現在想想，也不知道這個規矩是對是錯。唉，對於姑娘，我知道全部就是她以前是個服裝設計師，還當過coser，然後對於男性有一種迷之蔑視？”
“我知道也差不多隻有這些。”大師兄有些挫敗道：“我們其實都不太瞭解她。”
“害，”師尊道：“全師門每一個人都有過去，都有祕密。這沒什麼大不了，姑娘她……今天只是被自己過去追上了而已。”
屋內屋外三人同時沉默了。片刻後，三寶又聽見師尊道：“老大，你手上拿着那一大包是什麼？”
大師兄道：“你提醒我了，這是二師妹之前落在藏劍閣東西。是她之前打算用來完成任務道具。”
“任務？”師尊想了想：“那個要扒了主角衣服任務？”
三寶瞪圓眼睛，腦袋上浮現出一個大大問號。
“確切說，是二師妹要故意撕毀主角衣服後，爲了羞辱主角，給他換上了可笑乞丐裝。讓主角整整穿一天，感受被羞辱感覺。”大師兄倒背如流，感嘆道：“啊，多麼純正惡毒女配任務啊。”
“那這道具是指？”師尊還是盯着大師兄手上那個大包。
“啊，二師妹原本打算找一個機會和主角切磋劍道，然後藉機劃爛主角衣服。”大師兄一邊說着，一邊打開了手中包裹：“然後這些是她準備‘乞丐裝’。”
師尊低頭看了看，差點叫了起來：“這他媽……你管這個叫乞丐裝？那我也想當乞丐啊！”
“二師妹想着，傲天師弟是古代人，可能接受不了這種穿衣風格。”大師兄道：“特意做出一件在傲天看來很古怪，但是在我們眼裏卻是潮流衣服。好似讓傲天沒了面子，但其實我們都不會嘲笑他……”
“她一直都是個好姑娘。”師尊輕聲道。他盯着包裹裏衣服，忍不住感嘆：“臥槽，老大你看啊，她上個月好不容易進貨西洋皮革居然用在這裏了！哦還有這一片內襯！沒看錯話，應該是她原來打算做高定禮服綾羅布料。我記得是……一千金一匹？！”
他們一時間集體安靜了下來。
皮革難尋，綾羅千金。
但這裏有個溫柔冷麪姑娘，斷皮革，碎綾羅，爲是想在她力所能及範圍內，護住一個少年敏感而脆弱自尊。
“還有昨天晚上，最後那一點時間，她要是二話不說毀了傲天衣服，應該還是來得及完成任務。”大師兄嘆了口氣：“但是看見傲天沒拿到靈劍可憐樣子，她又心軟了。”
一時無言。
片刻後，大師兄道：“有弟子說在兩個時辰前，看見疑似二師妹人跑去了宿舍。我過去調查一下。”
“我也去。”師尊道：“萬一姑娘又控制不住大打出手，我還可以幫忙壓制她。”
兩人腳步聲漸漸遠去，但三寶還愣在原地，許久未動。
直到一聲虛弱呻|吟從牀頭響起，三寶這纔回神，迅速衝到小師妹身邊，焦急道：“師妹？你怎麼樣？哪裏不舒服嗎？”
病牀上小師妹依舊被長髮遮住了面孔，只露出一個小巧下巴，讓三寶看不清她表情。但他很快就聽見了師妹沙啞聲音：“咳咳咳，傲天師兄？咳，師姐呢……”
三寶一怔，垂下眼眸，低聲將事情原委原原本本地告知。小師妹沉默片刻，然後便雙手撐着牀鋪，支撐着想要起來：“我要去找師姐……唔！”
“別亂動，師尊說過你至少要靜養一日。”三寶皺着眉頭將女孩按回牀上，但小師妹捂着自己腹部，堅持道：“我沒事！但是師姐……師姐知道她誤傷了我，她現在一定很難過！我要去告訴她我沒事！”
“那麼師姐也絕對不會因爲看見你拖着病軀前來找她而感到釋然。”三寶淡淡道。小師妹一怔，這才順着三寶力道慢慢地躺下了。
兩人靜默着，一時間，只有油燈在牀頭櫃燃燒聲音清晰可聞。
然後小師妹聲音微微顫抖着，輕聲道：“是我錯。”
三寶靜靜地坐在她牀邊，不置一詞。
“之前……師姐讓你去扔裙子時候，我就應該意識到了。”她輕聲道：“師姐恐懼之物是洛麗塔裙子。這明明是那麼明顯答案，我走進那個房間時候居然沒有反應過來。”
“我當時應該立刻拉開師姐，把她拉出這個房間。讓她離那些她害怕洛麗塔裙子遠遠。”小師妹輕笑一聲，好似自嘲：“我之前還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她……真是可笑，明明她任務就是因爲我任務時間太長才失敗。”
“而且現在想想，”小師妹輕聲道：“可能不僅僅是裙子，那房間也是師姐害怕地方。她一定是被什麼人狠狠地傷害過。她哭得那麼厲害，她那麼害怕……”
“可是師姐是多麼好一個人啊，”小師妹哽咽道：“她是我在這個異世界最好朋友……最親密姐姐了。”
“憑什麼……爲什麼有人要傷害她呢？無論是以前人……還是系統……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對待師姐呢？”
斷斷續續嗚咽聲在小小病房裏響起。三寶沉默着遞給小師妹手帕和熱水，過了許久，對方呼吸才逐漸平穩下來。
“都是我錯。”小師妹聲音帶着哭腔：“全是我錯。”
一滴滴清淚從黑髮遮掩下眼眸中流出，順着女孩蒼白下巴緩緩滑下，在被褥上落下一個深色水印。
“不是你錯。”沉默許久三寶突然開口。
他輕聲道：“是我錯。”
小師妹正用手擦去眼角淚水，沒有聽清：“師兄你說什麼？”
“我會找到師姐。”三寶擡眸，對小師妹認真地說道：“我一定會找到她，把她帶到你牀前。到時候你想和她說什麼都好……所以師妹，”
他不甚熟練地伸出手，將手掌放在小師妹頭上，輕輕地揉了揉對方發頂。
三寶聲音輕柔道：“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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