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其七·碎綾羅（陸）
當三寶從病房中出來時候,已是寅時。
此時距離師姐失蹤，已經過去了兩個半時辰。
天空依舊算是黑夜，只是夜色已不再深沉。三寶記得他依稀從小師妹和師姐對話中聽見，系統給師姐第二次機會要求是她必須在今天完成任務。
第一次沒完成任務就已經受到了這樣懲罰,那麼第二次呢？
三寶不敢去想。他在仙丹樓門口站立片刻,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小師弟手機,學着那些穿越者樣子將屏幕點亮。然後看着“請輸入密碼”頁面陷入了沉思。
這些“123456789”是什麼？魔咒嗎？還是那些穿越者自己語言？
而且更重要是小師弟現在沒有手機,如果他現在也有任務……他能完成嗎？
三寶垂眸,將手機收回了口袋,搖了搖頭：小師弟事情過會兒再想,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師姐！
他現在手上並無線索，只能按照之前從師尊和大師兄對話中偷聽到情報,跑到了宿舍區。三寶前腳剛跑進宿舍,下一秒就看見師姐宿舍門被人推開,師尊和大師兄一前一後,表情嚴肅地走了出來。三寶一驚,立刻調轉腳步，躲入了隔壁宿舍：開玩笑他可是剛剛滿口答應師尊要照顧小師妹人！現在出現在這裏肯定會被批！
不過所幸師尊和大師兄都沒有注意到他這邊動靜。三寶聽見大師兄輕聲道：“剛剛那個弟子興許是看花了眼,畢竟宗門校服都是清一色白衣，認錯也正常。”
“也不一定。”師尊輕嘆：“房間裏確實還能感受到姑娘氣息，雖然不見其蹤影,也沒有任何陣法痕跡。很有可能是她回來了一趟,拿了什麼東西之後又再度離開了。”
兩人嘀嘀咕咕地討論着,很快又不見了蹤影。三寶這期間一直屏住呼吸，這會兒纔敢吐出一口氣：“呼,好險。”
然後下一秒,他就感覺一隻手重重地搭上了自己肩膀。
“喂,”背後人聲音低啞：“你在我房間做什麼呢？”
三寶本來狂跳小心臟在聽見對方聲音那一刻瞬間迴歸平穩。他一臉無語地轉過頭：“好好說話，你粗着聲音想嚇誰呢？”
“哼！”穿着睡衣小師弟傲嬌地哼了一聲，然後睡眼朦朧地打了個哈欠：“你管我！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房間幹什麼啊！”
“我有事情，馬上就離開。你快點回去睡覺！”
“你是不是在執行什麼祕密任務！”小師弟睜大眼睛：“主線劇情開始了嗎！我可以搗亂了嗎？”
三寶這纔想起來小師弟之前被師尊揍完之後直接大哭一場回宿舍睡覺了，所以他根本不知道師姐失蹤事情。三寶此時也無意讓小孩過來添亂，於是幽幽道：“對，我在執行祕密任務。”
小師弟來勁了：“哦哦哦！是什麼任務！帶我一個吧！”
“宿舍區最近好像有蟑螂出沒，我奉師尊之命在這篇區域殺蟲。”三寶微笑道：“小師弟，一起嗎？”
他還沒說完，小師弟就像是頓悟了瞬移一般閃現在了自己牀上，一邊迅速蓋上被子一邊大聲地自言自語道：“啊，剛剛好像做夢看見龍傲天跑到我房間裏了呢，果然是做夢呢，睡覺睡覺……呼呼呼。”
三寶無語地聽着小師弟做作聲音……等等最後那個呼嚕聲是真！他居然真秒睡了啊喂！這個門派人都是豬豬轉世嗎！
不過好歹也算是達成了目。三寶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小師弟宿舍，來到了隔壁師姐寢室門口。房門是敞開，裏面不大空間能被來人站在門口一覽無遺：柔軟牀鋪，梳妝檯，一個簡易書架，一個衣櫥，一個摺疊屏風，一間獨立衛浴，還有被大師兄放在地上大包裹。雖然知道師尊和大師兄都已經來看過，但是三寶還是不死心地把每一處可能藏人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後理所當然地一無所獲。
這下線索是全斷了。三寶懊惱地錘牆，就他這樣二吊子偵察水平還和小師妹保證過一定要找到師姐，真是讓人笑掉大牙了。
“滋。”
一聲輕微，幾乎會被人忽略硬物摩擦聲幾乎是在三寶錘牆同時在他耳邊響起。三寶警覺地擡頭，環顧四周，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
三寶沉默了片刻，然後又是一拳打上了面前牆。
“滋！”
比剛剛更加清晰摩擦聲出現在不遠處，三寶猛地回頭，狐疑地看向房間一個角落。但是那裏乾乾淨淨，空空蕩蕩，一眼看去就知道什麼都沒有。
……真什麼都沒有嗎？
從他進門起就一直隱約存在怪異感終於浮出水面。三寶垂下眼眸，慢慢在那個角落面前蹲了下來，輕聲道：“師姐。”
牆角安安靜靜。
“……失禮了。”他低聲道，然後伸出手，觸摸面前空氣。
然後他入手一片冰涼。
三寶手上覆上一層靈力，慢慢將手上這層冰涼全部覆蓋。然後“啪”一聲，就如同透明肥皂泡泡破碎聲音一般，他面前這片空氣漸漸褪去，映出了……三寶自己身影。
這是一面被施展了隱身咒水鏡，紅衣鬼事件之後師尊爲師姐買回來那一塊。
三寶沉默着握住水鏡兩邊，將其慢慢移開。
然後師姐面對着牆角，盤腿而坐背影就出現在他眼前。
真奇怪。這是三寶看見她時候第一反應。
平日裏師姐明明也是身材嬌小，但是總會給人一種氣場兩米錯覺。好像她永遠冷靜從容，永遠是衆人胡鬧時最後出場將大家打回原形那個成熟大人。
可她現在只是普普通通地盤着腿，彎着腰，垂頭坐着，三寶卻第一次覺得到師姐只是個個子不高，瘦瘦小小女孩子。
但是哪怕聽到最後一層僞裝被移開，對方也沒有回頭看一眼，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找到一樣。和師姐以前一貫梳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髮型不一樣，現在她黑色長髮凌亂糾結，披頭散髮地垂在身後。師姐手上舉着一柄煙槍，但是沒有點，似乎是怕煙味引來他人注意。
兩人就這樣對峙着，沒有人動彈，也沒有人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居然是師姐先放下了煙槍，輕笑一聲：“沒想到第一個找到我人是你。”她頓了頓，又搖搖頭：“不過畢竟是主角，這也理所當然。”
三寶跪坐在她身後，正色道：“我能發現也純屬是因爲偶然聽見了鏡子與地面摩擦聲。師姐利用了水鏡反射性，成功騙過了師尊和大師兄靈識搜查。而且大家都不覺得你會這樣簡簡單單地跑到自己宿舍裏躲起來……所以還是能騙過所有人師姐厲害。”
“哈，”師姐冷笑一聲：“不過是躲了五個小時而已，主角大人謬讚了。”
三寶一時啞語，他低下頭，重新組織語言道：“師姐，小師妹身體無礙。但是她現在很擔心你，想見見你。請和我一起去仙丹樓看看她吧。”
這次師姐沒有立刻回答。
片刻後，她重新伸出手，想去拿起擺在地上煙槍，但明明是近在咫尺距離，她顫抖手卻一連三次都沒把東西給拿起來。
她最終第四次伸手，成功拿起煙槍，以靈力爲火，點燃了槍內菸草。淡白色煙霧從槍口蔓延而出，師姐將其放在自己嘴邊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輕聲道：“算了吧。”
“師姐……”
“我沒臉見她。”
“……”
“龍傲天，”師姐喚着他名字：“你有打開我衣櫥看過了嗎？”
三寶一愣：“嗯，剛剛爲了找人，打開看過了。”
“那你看見裏面衣服了嗎？”
三寶瞳孔一縮，立刻站了起來，衝到衣櫥旁邊。果然，他剛剛爲了找師姐，就沒有留意着裏面異樣，現在仔細一看，他就徹底傻眼了。
師姐衣櫥裏全部掛滿了琳琅滿目洛麗塔裙子。
這顯然不是師姐自己放。三寶轉頭看向師姐：“這些……”
“哦，原來土著也看得見這些裙子啊。”師姐自言自語，語調輕鬆道：“也對，昨天那條哥特洛麗塔也是你幫我燒，啊系統懲罰果然厲害啊，這下不就是所有人都看見了嗎？”
三寶關上衣櫥，急忙對師姐道：“我幫你把這些裙子燒掉！”
“沒用。”師姐笑笑，嘴裏緩緩吐出一口煙霧：“它們無窮無盡，不斷地出現在我面前。就像是現在，我明明面前只有一堵牆，我眼裏卻全部，全部都是洛麗塔。”
她慢慢轉過頭，露出一張蒼白而沒有血色秀美面容。師姐明明是在微微笑着，可是佈滿血絲眼裏卻空洞無神。
“我感覺我無論逃了多久，我都還在困那個房間裏，”她輕聲道：“我坐在柔軟地毯上，手邊輕輕一碰，就是雪紡與蕾絲布料……因爲我被一條一條洛麗塔埋起來了……天花板上雲朵燈……還有那個男人腳步聲，一直一直在門口徘徊着。”
“師姐！”三寶連忙跪在她身前，看着他眼睛：“你好好看看，這裏是穿越門宿舍！你現在在穿越門，你很安全，這裏沒有人會傷害你！”
“我知道，”師姐居然對着他笑了一下：“我當然知道，可是沒用。”
她笑着看着三寶，在對方那雙心急如焚黑眸中，看見一個不人不鬼自己。
師姐慢慢闔眼，道：“我早就瘋了。”
三寶看着她笑，急得滿頭是汗。他慌亂地看向自己周圍，最終目光定在了大師兄擺在門口大包，便立刻口不擇言道：“那任務呢！師姐！你今天必須完成任務怎麼辦！”
師姐睜眼看向他，臉上笑容瞬間收斂：“你爲什麼會知道任務事情？”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任務，但是小師妹讓我過來找你時候和我提了一句。”三寶立刻拉小師妹出來背鍋：“是她讓我提醒你，今天一定要完成任務。”
“……哦。”師姐慢慢移開視線，似乎是信了他說辭，喃喃道：“是啊，任務。”
就在三寶以爲她終於打算開始完成惡毒女配任務時候，他聽見師姐低聲道：“無所謂了。”
三寶瞳孔一縮：“師姐？可是！”
“反正就是個傷害別人任務，不做又怎麼樣？接下來還有什麼懲罰？讓我死嗎？”師姐嗤笑一聲：“要是死了倒也好，一了百了。”
“……”
“龍三寶，你走吧。”師姐轉了個身，將背與後腦勺貼上牆面，疲憊地閉上眼睛：“你一夜未眠吧？回去睡一會兒吧。”
這是她第一次喊三寶真名。
“……夠了。”
一道低沉而壓抑男聲從耳邊傳來。師姐感覺自己似乎聽錯了，是三寶嗎？三寶怎麼會這樣說話呢？
但耳邊聲音卻又是那樣清晰，於是她有些詫異地微微擡眸：“你……剛剛說什麼？”
這一擡眼，她就對上一雙怒火中燒墨色瞳孔，在光線昏暗房間裏亮得出奇。
“我說我受夠你了！”她面前這個一向表情溫和，待人有禮少年憤怒地大吼着，一把將她從冰冷地面上猛地拉了起來。在她大腦一片空白時候，少年對着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你就是個膽！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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