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把戲
“你的車開得也不錯嘛……”一路上韻真和柳中原都沒有說話,直到在十字路口被紅燈攔下,韻真纔打破沉默說道。她倒不是沒話找話,而是柳中原車開的又快又穩,並且非常靈活,好像很體諒自己此刻着急的心情似的。
柳中原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本來是想趁着去醫院的這段路上把剛纔的氣氛延續下去,可一想,女人現在心裏正想着醫院的病人,不會有心思談其他的問題,於是就保持了沉默。
現在既然她先開口了,不免有點心動,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你能夠留意一點,你將會發現我還有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好處……”
韻真斜睨了男人一眼,聽出他的話裏面有挑逗的意味,於是不屑地一笑,說道:“你這話應該對明玉說去,她倒是很欣賞你的才能……”
柳中原見韻真再次把話題轉到了明玉的身上,馬上就變得小心謹慎起來,何況,他還從韻真的話裏聽出一點酸意。效果不錯,可必須善加利用。
“說實話,你表姐在經營上確實沒有什麼經驗,既然她這麼誠心邀請,我打算前期幫她一下,等到會所走上正規了,我就退出了……”柳中原知道在這件事情上決不能躲躲閃閃,越光明正大越能打消韻真的疑慮,既然她已經改變心意了,那個刺激的計劃就可以終止了,只是可惜和明玉不會有什麼結果了。
“那也沒必要,我今天看了一下,明玉的攤子還挺大的,在那裏做一個高管也辱沒不了你,況且,明玉給你的待遇也很不錯,如果你自己單幹的話,不僅有風險,恐怕也達不到她這種規模吧……”韻真就事論事地說道。
柳中原心中一喜,沒想到韻真開始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了,這是一個信號,只有自己人才會替他權衡事務的利弊。起碼從感情上來說,她已經把自己從明玉那裏摘出來了。
“慢慢看吧,也許什麼時候回日本也說不定呢?”柳中原放出了一個試探氣球,然後悄悄從後視鏡裏觀察着女人的反應。
“你不是說要在這裏長期發展嗎?”果然,韻真身子前傾,幾乎是脫口而出。
火候差不多了,再貼近一點。“可我總是有一種淪落異鄉的感覺,一顆心定不下來……”
韻真呲地一笑,似乎男人的話很荒唐似的,埋怨道:“你搞清楚,這裏纔是你的故鄉,怎麼?你還真把自己當日本人了?現在這裏的經濟形勢這麼好,有什麼讓你定不下心來?”
柳中原得意地笑了,瞥了女人一眼,裝出一副多愁善感的樣子,進而又以自嘲的語氣說道:“俗話說安居樂業,我現在居無定所,好不容易安下身來,可整天都在擔心着被房東趕出去,你說我的心能定下來嗎?”
韻真怎麼能聽不出男人話裏面的弦外之音,他這是在探聽自己口氣呢,這傢伙倒也不傻,想着法子擠兌自己。哼,居然拿回日本來試探自己的態度,剛纔幾乎已經上了他的當。不過,捫心自問,如果他現在真的想回日本去,自己會不會挽留他呢?他值得自己挽留嗎?
“你說的不是可笑嗎?只要你按時交房租,遵守規則,誰來趕你……”韻真說了一半,覺得還是有點露骨,於是趕忙停了下來,正好醫院也到了。
“可能要好一陣呢?要不然你先回去?”韻真下車前說道。
柳中原摸出一支菸來,說道:“你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柳中原的表態既乾脆又霸道,根本沒有一點商量的口氣,韻真一聲不吭地下了車,可心裏面卻很高興,自從和王子同離婚之後,這麼久了,她還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在精神上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一瞬間有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柳中原抽着煙,盯着韻真的身影消失在人羣裏,長長地吐出一口濃煙。今天算是終於看見了一絲曙光。
可當他想起劉蔓冬的時候,心裏就有點矛盾,覺得自己的任務和今晚對劉韻真的感覺有點格格不入。
殘忍的感情。不僅是對她,也許對自己也一樣。有時候爲了生存,感情就是奢侈品,這個女人對自己來說更是奢侈品,本來只能遠遠地看看,眼下只不過是機緣湊巧,纔有機會近距離把玩一下而已,等她一旦瞭解了自己的底細,這場戲也就結束了,所以千萬不能當真啊。
劉韻真剛來到二樓的急救室,就看見行長吳世兵,主管行政的副行長潘旭東,以及解放北路支行行長李繼薇,行政辦主任張淼都已經等在那裏。距離他們稍遠一點的一把長椅上坐着幾個男女和一個十幾歲的孩子應該是汪峯的親屬。
“情況怎麼樣?”韻真一臉焦急地問道。
吳世兵看了幾個家屬一眼,拉着韻真的手臂走到一個拐角處,才低聲說道:“正在搶救,醫生說是肝癌晚期,可我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你是他的所直屬領導,你瞭解不瞭解他的病情?”
韻真一聽,有點蒙,她聞到吳世兵身上有股濃烈的酒精味兒。
“沒有啊,連病假都很少,怎麼突然就……”
“情況不太妙,我們要提前做點準備……他家裏人情緒很不穩定,剛纔還和張主任吵起來了。”吳世兵顯然還有一點醉意,一雙手有意無意地放在韻真的肩膀上撫摸着。
韻真倒沒有覺得吳世兵有喫豆腐的嫌疑,只是覺得被他這樣摸着很不舒服,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那隻手,奇怪道:“生老病死,天災**,和銀行應該沒什麼責任吧?”
吳世兵搖搖頭,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把腦袋湊近韻真低聲道:“問題是他倒在了酒桌上……”
韻真這下什麼都明白了,原來是喝酒喝出來的,她知道,作爲信貸處長,汪峯一年三百六十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酒桌上,並且酒量在行裏面也是數一數二的,在職員中間有汪一瓶、汪不倒等榮譽稱號。
她記得前不久在辦公室看見他臉色不正常的時候還勸他在酒桌子上悠着點,沒想到這麼快就……難道他對自己的病情一點都不知道?如果知道自己患了肝癌還這麼喝酒的話,豈不是等於自殺?
“你們今晚在一起喝的酒?”韻真意味深長地盯着吳世兵問道。
“沒有沒有……”吳世兵雙手亂搖,極力否認道:“我……剛好來了幾個朋友,在一起小聚一下,也是半中間接到李繼薇的電話才趕過來的……好像他是個李繼薇今天考察一家企業,晚上一起喝了點……難道不是你給他安排的任務?”
劉韻真見吳世兵好像總有點往她身上潑髒水的意思,心裏就有點不太高興,心想,即便是我給他安排的差事,總不會安排他去喝酒吧。
況且他肯定是晚上喝的酒,那可是八小時之外,和自己怎麼也扯不上關係,行裏酒風盛行倒是和你這個嗜酒如命的行長有很大的關係呢。
不過,看着吳世兵滿臉酒意的樣子,韻真也不打算在這個地方和他計較,現在重要的是看汪峯的一條命是不是能夠留下來。
“既然潘行長也來了,這些事情還是交給他去處理吧,行裏面生老病死的事情他處理的多了,也有經驗……”
吳世兵又把腦袋湊過來說道:“我的意思是,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行裏面必須統一口徑,對外界要有一個說法,這個說法要把負面影響減到最小……作爲他的直屬上司,你有什麼意見?”
韻真當然明白吳世兵的意思,汪峯今天如果真的救不過來,明天在銀行界起碼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一旦被別人知道他是倒在了酒桌上,那麼一些人很可能就會抓住這個點進行炒作,這樣勢必會產生不良的社會影響,同時也會引起高層的主意,吳世兵顯然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出現,難道他想隱瞞喝酒這個環節?
“問題是他的家屬很清楚他喝了酒……”韻真心裏明白,這件事上面一旦追究起來,她作爲主管信貸的副行長肯定是首當其衝,因爲汪峯可是她的人,就算提不到責任的層面,起碼也是沒有做好工作。
在這一點上,她和吳世兵是一根繩子上的兩個螞蚱,利害關係上不但沒有分歧,不過,她可不會愚蠢到替吳世兵出謀劃策,她沒有反對,就算是默認了吳世兵的想法。
吳世兵一看韻真很配合,滿意地點點頭說道:“這不要緊,一方面醫生已經確診他是肝癌晚期,基本上可以說不分時間地點,隨時都可以死……
當然,作爲領導,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員工得了肝癌,我們還是要好好反省,我的意見,從明天開始,行裏面的每個員工全部去醫院做個體檢,這事我已經安排張主任去做了……至於他的家裏人嘛……”
吳世兵摸着下巴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除了按照規定給予必要的補助之外,可以作爲一個先進典型予以嘉獎,具體獎勵數目你考慮一下,我讓老潘和他的家屬也商量一下,總之把這事穩穩妥妥的辦好爲目的……起碼要給個因公殉職吧,明天你們部門就搞個材料……”
韻真搞不明白吳世兵到底是處於半醉半醒之間,還是根本就不清醒,忍不住提醒道:“行長,你說這些是不是早了一點,醫生還在搶救呢……”
韻真話音未落,忽然,過道那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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