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章

作者:白芨忍冬
在田秀平張羅着收別人家雞蛋的時候,放了假不上學的順子,在一邊兒起了興致。

  別看他才上一年級還小,學習腦袋笨。

  牽扯到錢的,他可不含糊,腦袋瓜兒也靈光。

  “奶,咋回事兒,你兩分錢買別人家一個雞蛋呢?咱家吃不了這麼多啊,這不都得壞了?”

  田秀平好聲好氣兒地解釋了幾句,順子就明白了。

  感情這就是賺錢啊,轉一手就賺錢了。

  “奶,要不我去幫你收?”

  田秀平想着順子那張巧嘴兒,便也鬆了口,反正放着假,這傢伙閒着也是閒着的,忙活忙活他也成,順子出去收雞蛋。

  順子就歡天喜地地拿着大筐出門兒收雞蛋去了。

  躲在屋裏看書的鐵蛋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農忙過去了,農閒就開始了,等到過年前後,大羅村兒就開始了一年到頭前所未有的寒冷,挨家挨戶全靠燒火炕取暖。

  人都賴怠的只想窩在熱炕頭兒上不出來。

  這樣一閒,就容易出事兒。

  不出事兒,也會沒事兒找事兒。

  比如誰家又娶媳婦兒啦,誰家媳婦兒又懷孕啦。

  老燕家就攤上兩件。

  一個是老五家的沈翠蘭又懷了,另一個是燕金梅有人來說親了。

  沈翠蘭懷孕倒沒啥,嫁進來的媳婦兒嘛,懷了正常。剛生完不到一年又懷上,正應了那句三年抱倆。

  多子多福,好兆頭啊。

  燕金梅有人來說親,也是正常的。

  年歲到了啊,不結婚要等着幹啥?

  就算老燕頭兒沒想把自己的寶貝疙瘩嫁出去,也不能阻止別人家過來說親不是?

  老燕頭兒在婚事上,是一定要以自己的小閨女的心意爲主的,決不能讓閨女強嫁人,誰都不好使。

  他只好苦口婆心地問自己家的小閨女,看上誰家的了,那人來沒來說親事。

  收完雞蛋的順子路過爺奶那屋,還不忘朝裏頭吼一聲,“我小姑姑就看上我們趙校長了!千真萬確的事兒啊。”

  燕金梅追出去就是要對順子一頓打,這小屁孩兒,還能不能放過她?

  老燕頭兒一聽,趙校長啊……

  不成,不能稀裏糊塗就賣了閨女,要打聽一下,這個趙校長的情況吧。

  田秀平忙着收雞蛋賣雞蛋的事兒,每天都是想着在黑市多轉悠一會兒,怎麼倒騰得雞蛋價格高一點兒,沒空理睬這老傢伙。

  他也就只好自己去了公社小學打聽。

  “啥?你問我們校長?那可是勤勤懇懇工作啊。”

  一聽學校門口兒看門兒的打更老頭說這趙校長工作勤懇,老燕頭兒立馬點了點頭,表示極其不錯的樣子。

  可沒想到打更的話鋒一轉。

  “就是也沒個正經住處,還要講究在學校裏頭,倒是以校爲家了,可以後有家了咋辦啊?”

  對啊,這有家了咋辦?

  難不成就爲了學校不成家了?

  按照日子數下來,這第一撥兒知青們下來都十幾年了。

  趙校長就是第一撥兒來到大羅村兒裏的,幫着建沼氣池,幫着設立村裏公社的領導班子,又主動來幫助公社做教育。

  單說在工作上,是誰聽了都要豎大拇指的。

  雖然老燕頭兒不知道啥叫沼氣池,但是他知道那玩意兒對種地可有幫助了。

  思來想去的,他還是決定再打聽打聽一些私人生活上的事兒,別他們家金梅真心想嫁了,結果再是個有了主的。

  “大兄弟啊,你說那趙校長這麼大歲數了,咋不成家?難不成有了相好?”

  那打更的眼皮都沒擡一下,“尋思啥呢,他就待在這學校裏頭,出都不出來,也就學校裏幾個女老師他能見着了,上哪兒有相好。”

  女老師?

  那不說的就是他閨女嗎?

  難不成,他倆私底下真好了?

  老燕頭兒覺得還是有必要去見一見這個趙校長,可總不能直接進去,說我找你因爲我是燕金梅她爸吧?

  思來想去,老燕頭兒覺得這事兒還得找家裏的鬼精靈順子。

  順子這些天幫着她奶收雞蛋,忙的是不亦樂乎的。

  一開始別人家大人看是一個小屁孩兒,還覺得啥啊,你來收啥雞蛋?整啥事兒呢?

  別看順子人小,嘴皮子上可不小,看啥人說啥話,啥家裏又有孕婦又要奶孩子,家裏小孩兒一大堆,就是得要點兒雞蛋補身子的。

  趕上有的人家,見不用大冷天兒上縣裏賣雞蛋,就能賺到錢,那真是感情好了,果斷把雞蛋都給了出去,還問會不會以後按月來收?

  勤快的順子十天就願意跑來拿一趟。

  田秀平也高興自己得了這麼一個勤快的小跟班兒。

  當老燕頭兒找到順子來幫忙的時候,順子正在蹲在那兒數着筐裏的雞蛋個數。

  他爺一叫他,就給他叫懵了。

  啥?我剛纔數到第幾個了???

  “爺,你沒看見我在幫奶幹活兒嗎,你叫我幹啥啊!”

  老燕頭兒不滿地癟了癟嘴,啥叫我叫你幹啥!我是你爺!還變成啥都聽你奶的了。

  孫子啊就是糟心的。

  還得是孫女兒才暖心,阿寶阿福從來都不這麼跟着我說話的。

  順子:阿寶阿福不會說話啊。

  “你能找着你們趙校長不?能不能讓他對你家訪一回?讓他來咱們家裏坐一坐啥的呢?”

  家訪?

  順子想了一下自己那可憐的分數。

  “爺,要不你讓咱們校長家訪鐵蛋吧,反正都是來咱們家。”

  老燕頭兒心裏感慨了一下,這孩子的腦袋瓜兒轉得忒快了。

  “來家訪你也沒事兒啊,你看你鐵蛋哥,天天悶頭兒在屋裏,我叫他一聲他都不一定答應我的,我跟他也商量不來啊。”

  順子嚥了咽口水,也不能欺負自己好說話吧?

  “順子啊,你看,你小姑要是跟校長成了,那以後校長還不就是你小姑夫?你在學校肯定沒那麼多人敢管你啊。”

  順子翻了個白眼兒,“爺啊,我又不傻,學校沒人敢管我,我媽敢管我啊。”

  “哎喲,你就幫個忙唄,你小姑姑又沒心思嫁給別人,我就估摸着肯定你說得對啊,跟你們校長肯定有關係啊。”

  “哎喲,爺啊,你信我了?我早就說了他倆倆過小手,我姑就是跟我們校長有關係,我媽還說我瞎說,真是。”

  老燕頭兒發現,這順子不能勸,只能順着他說,越順着他越來勁兒啊。

  “可不咋的,就你說得對啊,所以纔想見你們校長。”

  “那還不好辦啊,我去把我們校長找來,就說我媽想跟他嘮嘮不就成了,到時候爺你就看吧,看我媽還說我瞎說不。”

  順子眉飛色舞應承下來,死亡不記得自己剛纔被老燕頭兒套路了。

  轉頭就蹦蹦噠噠往學校那邊兒去了。

  田秀平:燕大力,你要臉不?小孩子你也套路啊。

  老燕頭兒和田秀平還是要簡單準備一下如何招待這個趙校長,哪怕還沒有準確的消息說,他要來家裏喫飯。

  老兩口兒莫名對自己的孫子順子有很大的信任。

  就那張半大孩子的嘴,簡直就像開了光,一點兒虧都不見得願意喫。

  “老婆子,你說你現在帶着他倒騰雞蛋,會不會以後他就去投機倒把了?不正經過日子了?不種地改去幹這些見不得人的事兒了?”

  田秀平那會兒正在牀頭給倆孫女兒縫開春兒穿的小衣服,聽見老燕頭兒這麼懟自己孫子,登時就急了,順手一個掃帚疙瘩丟過去。

  “你瞎叨叨什麼呢?投機倒把咋的了,你是沒去黑市,沒聽見人家說,現在政策都變了知道不,政策一天一個樣兒,保不齊哪天這就是合法的了,你想想,幹這種事兒不必你一老本實兒的種地賺錢?”

  老燕頭兒揉了揉自己肩膀,趕緊點頭說是。

  “實話跟你說了,明年開春,我可不打算下地了,沒準兒我就直接上黑市上倒騰雞蛋去,那個賣糧食的小哥兒可跟我說了,只要肯待上大半天,那錢啊票子啊,可是花花得往褲兜裏賺。”

  啥?

  這還打算實名制專業投機倒把去?

  “老婆子啊,還是別了吧,你忘了咱們村兒那些那些投機倒把的都送去勞改了?而且,去勞改的都是一幫爺們兒啊,你一個老太太帶着順子,這……”

  “你說那是六幾年的事兒了吧,你啥時候看這幾年還這麼管過?還有人去勞改了?”

  “話是這麼說的,可……”

  田秀平有預感啊,這肯定能賺錢,手裏不是有金桂和建學給的錢嗎?倒買倒賣一棒子雞蛋啊農副食啊,鐵定賺!

  “這事兒你就甭管了,我心裏有譜兒,這一年到頭縣裏黑市都沒變地方,那可真是個好兆頭,賺錢啊,就得有點膽子。”

  得,老燕頭兒覺得說啥也勸不住她,索性自己就不說話了。

  愛咋咋吧。

  出了事兒再說,反正自己願意做田秀平背後的男人!

  田秀平開始誇誇其談自己的如意算盤,老燕頭兒再也不搭腔了,只負責嗯嗯嗯,啊啊啊的,就好像阿福附身。

  沒多久,順子就跑着回來了。

  帶來了一個讓大家都想倒的好消息:今晚趙校長來咱們家喫飯。

  老燕頭兒想着,要不整點兒好喫的,招待招待人家,把隊裏分的豬肉拿出點兒來吃了。

  田秀平卻馬上就給否了。

  “第一回來咱家,你再給人家嚇着!”

  老太太出馬,一個頂倆,田秀平操刀,提前把家裏買的那一袋子富強麪粉給用了。

  原本是老太太想等着年三十兒給大家夥兒喫的,結果提前兩天就準備給做了,老燕頭兒還叨唸着有點兒可惜。

  田秀平可不覺得可惜,這些天她在黑市跟賣糧食那小夥子聊天兒,小夥子說了富強麪粉也不是不好拿,家裏還有,而且因爲倆人現在一塊兒賣貨,出給她的價兒比上次的還便宜。

  那還不趕緊做出來,讓大家夥兒嚐嚐好不好喫?

  田秀平準備今兒晚上就吃麪條,喫不飽的再喫點兒蒸紅薯。

  那是喫湯麪還是喫過水的呢?

  這個田秀平還沒拿好主意,也不知道這個趙校長是北方人還是南方人啊,萬一要是不對口兒。

  田秀平琢磨半天,還是趙春芳提出來的,直接做個骨頭湯麪,再切點燉好的肉,那滋味二,管他北方南方人呢。

  成!

  反正這幾天田秀平天天倒騰雞蛋,腰包裏也是鼓鼓的,就算隊上發的肉喫完了,想去縣裏買,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那索性就多燉點兒肉吧,一家子敞開了喫。

  結果,老燕家就把趙校長來家裏這天當成過年了。

  老燕頭兒:老婆子啊,你不是怕我嚇着他嗎,那你這是啥意思呢?

  等順子去路邊兒接趙校長進來的時候,下午一直待在屋裏補覺的燕金梅聽見響動出了門兒,差點兒把魂兒給嚇飛。

  “媽呀,這是什麼玩意兒!”

  順子一臉笑嘿嘿地看着燕金梅,只管瞅着小姑姑的好戲。

  趙校長聞着院子裏飄香的肉味兒,肚子裏的饞蟲已經是忍不住了,面子上還強忍着,說是要找燕順的爸媽聊一聊。

  趙志文長年都在公社裏頭幫忙,剛來那幾年,是一邊兒幫着做管理工作,一邊兒還要下地幹活兒,因爲沒有固定的住所,年年過年分豬肉的時候也就是跟着別人家一起喫兩口。

  現在住在學校裏,就是學校伙食喫啥他跟着喫啥。

  等學校放假了,他就自己做飯對付着喫上一點兒。

  年末分豬肉倒是能用工分兒領了,可是不會做啊,只能胡亂大鍋一燉燉了喫,哪有這香?

  反正是好久沒聞到這麼香的肉味了。

  趙春芳知道老兩口兒的意思,也很配合,趕緊出來拉着趙校長往堂屋去。

  “趙校長啊,來都來了的,別閒着,走,喫點兒,有啥事咱們喫完再說唄。”

  趙志文僵在那兒,不知該咋辦,喫吧,覺得面子上不是那麼回事兒,不喫吧,覺得又對不起自己早就咕嚕咕嚕叫的肚子。

  燕金梅站在院子裏,看着站在堂屋門口的背影,臉羞得通紅。

  這爸媽到底是要幹啥,叫人家來是幹啥的?

  這會兒看着趙志文,她也沒心思跟順子貧了,扭過頭就回自己屋裏去了。

  “趙校長啊,你坐你坐啊,這快過年了,想着你也沒去處,就叫你來聊聊我們家孩子的事兒,喫飯啥的你就當回自己家裏一樣啊。”

  “就是啊,校長還等啥呢,快坐下啊。”

  盛情難卻啊,趙志文推辭幾番無果,就直接坐下來了。

  但整個人還是拘謹得很。

  老燕家大房二房對他都不錯,又是給盛湯,又是給加面的,而且分量還都挺足。

  能不對人家好嗎?這可是公社小學的校長。

  到時候在學校裏,跟那個老師說對哪個孩子好點兒,那就是多關照了啊,現在搞好關係,還是上學不就能走走個人感情了?

  尤其是王淑芬,她還真就是這麼一板一眼地想着。

  左不過,柱子明年後年就上學了,哪怕自己小姑子跟趙校長沒成,咱們也沒互相得罪,還對着你好來着不是?

  柱子沒那麼多心思眼兒,就一門心思喝湯吃麪,斯斯文文的,一點兒聲音都沒有,平日裏順子都嘲笑他,像個大姑娘。

  趙春芳剛開始喫飯的時候,象徵性地問了幾個套近乎的話題,什麼家世哪兒的啊,家裏頭幹啥的啊,咋就想着來這兒下鄉了啊。

  這些問題看似是無關緊要,閒話家常,實則處處都是學問,都是好問題。

  田秀平非常滿意自己大兒媳婦兒的這個反應問題,也免得自己過一會兒不好意思開口。

  “我是家鄉是南方的,後來跟着父母去了北京,這不趕上了政策,我爸就被抓去勞改了,我也沒地兒去,當兵也不願意要我,我才下的鄉。”

  聽了這話,田秀平很是震驚。

  這年頭,哪有人敢大大方方地承認自己爹媽被抓去改造了?

  誰要是有個成分不好的親戚,都巴不得掖着藏着的,誰還能坦坦蕩蕩地跟別人招呼說,自己就是成分上有點兒問題的?

  這一句很誠懇的坦白,田秀平就明白了,爲啥小夥子看起來不錯,可在知青堆兒裏還沒有相好的。

  這小夥子實在,不騙人。

  可是聽了這個的,也就沒人再想跟着他搞對象啥的了。

  可惜了這麼實在的大小夥子。

  “那你媽呢?”

  “我媽那會兒沒受住,跳湖沒了。”

  老燕家全家人都沉默了,連個氣兒都不敢吭。

  一看這氣氛是要尷尬啊,趙志文趕緊咧開嘴笑了,緩解一下緊張的局面,“沒事兒沒事兒,這都快十年的事兒了,也就那幾年我難受,現在好多了,我還跟我爸通信啥的,都挺好的。”

  喲,這小夥子還樂觀!

  田秀平嚥下嘴裏的一口面,仔細打量起這小夥子的穿着樣貌來。

  衣服雖然舊了,但是好在收拾得乾淨,模樣兒算不上多俊,但是好在周正。

  整個人說氣話來很是利索,憑白就讓人覺得舒服。

  “算了算了,都怪我老太太,偏讓你提起這鬧心的事兒來,不說了不說了,喫肉喫肉,老大家的,快給小趙夾肉啊。”

  得,這趙校長也不叫了,變成叫小趙了。

  順子:奶啊,你可真會套近乎。

  趙志文知道順子和鐵蛋是老燕家的孩子,也知道燕金梅是他們的小姑姑。

  可剛開飯那會兒轉圈兒看了一圈兒,也沒瞧見燕金梅。

  “金梅老師咋沒瞧見,是生病了嗎?”

  看趙志文一臉憨態樣貌,鐵蛋和順子倆小孩兒憋不住了,低着頭,臉對着碗,開始憋不住笑起來,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坐在他倆對面兒的柱子,看見哥哥笑了,自己又不知道爲啥,就一直拉着王淑芬的胳膊問,“媽,哥哥們爲啥笑?爲啥?你告訴一下我,爲啥呢?”

  大人們比小孩子有樣兒,還是忍得住的,都是兀自別在那兒不說話。

  “金梅啊,可能是沒睡好,在裏屋補覺呢,剛纔咋沒人去叫一嗓子?哎,老大家的,你要不去叫一下吧。”

  論裝傻的功力,全家人都是服了田秀平的。

  這說的就是自己跟沒事兒人一樣啊,啥都不知道!

  趙春芳知趣地進屋了。

  “小趙,你別管他,接着喫。”看着趙志文聽話地開始扒拉麪前的麪條,她又開口嚇唬人家了,“我啊,就是想問問你,我們金梅是不是在學校有相好的了,你說她爲啥到了年齡還不想嫁呢?我年前統共給她介紹三四門親事,一個也沒給我瞧上喲。”

  趙志文聽了這話着急回答說沒有沒有相好,學校統共就我跟一個已婚的男老師,結果一着急就把自己給嗆着了。

  吃麪條嗆着是很可怕的,畢竟食道跟氣管兒是連着的啊。

  趙志文當時的感受就是,滿世界都是麪條啊。

  愣是咳嗽了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

  田秀平這會兒還裝着無辜的樣子,“哎喲,小趙啊,你着啥急啊,慢慢說唄,又不急。”

  趙志文實則是有點兒心虛啊。

  跟金梅稍微有點兒說不清楚的,那也不是別人,不就是自己嗎?

  學校裏頭幾個女老師,有仨是知青,剩下一個就是金梅。那幾個女知青自打來了大羅村兒,就對這個趙校長有了心思,不過多半聽說了他家裏的事兒,就都悻悻而歸。

  也就燕金梅啥也不管不顧的。

  趙志文還是存了怕耽誤燕金梅的心思,不好意思跟她表達個啥,纔會造成了今兒這樣的局面。

  “我們家打算年後給金梅上隔壁村兒哪兒的給介紹對象去了,趕緊抓緊把她給嫁咯,所以纔想着問問你,有沒有人跟她已經相好了。”

  趙志文一個人面對着半碗麪沉默着。

  屋裏頭的燕金梅老遠聽見自己媽這句話,立馬就要衝出去跟自己媽亮刀子了!

  這是幹啥呢?要幹啥啊?

  自己又不是賣不出去的豬下水,還在這兒膈應她幹啥?

  要不是趙春芳抱着她倆胳膊攔着她,估計她早就衝出去了。

  “金梅啊,你幹啥,媽那不是在那兒幫你呢!”

  燕金梅這會兒腎上腺素上飈,聽不出話裏的意思,死命地要衝過大嫂,出去跟田秀平一決高下。

  倆人也就這麼僵持住了,愣是誰也沒贏了誰。

  堂屋離燕金梅的房子不近,大冬天的還關着門兒,要不是剛纔那句話田秀平故意放高了聲音,裏屋是啥也聽不見。

  燕金梅和趙春芳聽不到趙校長說了啥,就只顧在屋裏撕扯。

  對峙了好一會兒,趙春芳才透話。

  “行了行了,金梅啊,媽這是在幫你試試看他樂意不樂意娶你,想幫你呢,你咋跟你大哥一樣傻?”

  啥?

  燕金梅覺得可能是自己個兒耳朵除了幻聽了吧。

  她媽幫她跟趙志文說親?

  這咋可能?

  她之所以拒絕了來說親的,主要是因爲心裏頭有了趙校長,但是又不敢明着跟田秀平說出來。

  一塊兒的女老師都勸她,幹啥不能找個出身清白點兒的,這可算是成分不咋好的,以後保不齊就有了污點啊,老燕家根紅苗正,是貧農出身,爲啥非要跟被□□的結婚?

  哪怕託託人,嫁到縣城裏,給工人當媳婦兒呢。

  燕金梅就是怕自己爸媽勢利眼,瞧不上他,才壓着沒說的。

  “嫂子,我這不是怕,怕……”

  話還沒說完,燕金梅就趴在炕頭的被子上哭了。

  她是害怕趙志文對自己一點兒念頭兒也沒有啊,這要是讓她爹媽給試完,以後很有可能就不搭理自個兒了,那就別說成不成了,連個幻想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趙春芳猜到了燕金梅的小姑娘心性,拍着她的背,安慰半天。

  “梅啊,別哭,你還不相信咱媽?那張嘴多厲害?放心啊,你這麼好看,保證沒事兒啊。”

  燕金梅又哭了一會兒,門外頭才傳來一陣敲門聲兒。

  王淑芬的聲音從門外頭傳過來,“大嫂啊,金梅啊,你倆咋還不出去呢,麪條都快喫沒了啊,再不喫就只剩下紅薯了,富強麪粉做的麪條兒,老勁道兒了。”

  趙春芳一琢磨,這事兒可能已經解決了。

  趕緊拿袖子擦擦金梅的臉,強拉着金梅出去。

  “喲,這金梅咋了,眼眶咋還紅了?沒睡醒還是做惡夢了啊?”

  因爲王淑芬傻是大家都知道的,哪怕她稍微說話不那麼讓人舒坦,大家也多少能理解點兒,不跟她一般計較。

  “沒事兒二嫂,我就是可能有點兒難受,受涼了。”

  仨人也沒繼續站在風口說話,趕緊掀起門簾子進了堂屋。

  堂屋裏,田秀平正極其熱情地給趙志文夾麪條,還一口一個小趙啊的叫着,燕建國和燕建業也在跟着一塊兒聊天,一家子其樂融融,半分瞧不出有啥不悅。

  趙春芳看了看田秀平的笑容,就知道,這事兒啊,十有**是已經成了。

  她趴在燕金梅耳朵邊上小聲安慰道,“放心吧。”

  燕金梅揉了揉眼睛,坐到了老燕頭兒身邊兒去,打小兒就是爸比媽更疼她,這會兒她心裏剛難受完,也更想跟老燕頭兒多親近親近。

  “爸,你們說啥呢?”

  老燕頭兒一擡頭看見自己寶貝小閨女眼圈兒紅了,這個心疼的喲。

  “我的梅啊,你這是咋的了,是發燒了還是咋了啊?來,爸給你挑麪條啊,這麪粉可比咱們家自己那些個好喫多了,你等着啊。”

  燕金梅跟老燕頭兒撒了一回兒嬌,充分享受了一會兒她爹的呵護跟寵愛。

  在對面兒的趙志文看的心裏直癢癢啊,這燕金梅在學校的時候還沒這麼嬌滴滴的,就已經搞得他暗生情誼了,看了這一面,哪兒還得了?

  田秀平看了看趙志文,眨了眨眼睛。

  趙志文一愣神兒,趕緊回到正常頻道里來。

  “那個,要不咱們接着說說順子吧。”

  順子:未來小姑父,你不能因爲剛跟我奶告白了我小姑,就找話題找到我這兒來吧。

  “對對對,趙校長啊,我們家順子是不是太笨了,不開竅?我琢磨鐵蛋不也是讀了兩回一年級嗎,要不然就讓他也讀兩回。”

  順子:!!!媽,你可不要害我啊。

  趙春芳擔心順子太笨,要笨鳥先飛。

  趙志文看着順子那可憐樣兒就笑了,現在的一二年級都是燕金梅帶着,其實燕金梅是最瞭解順子學習不學習的,自己最多就能看出來順子是個調皮搗蛋的,壓根兒沒心思想學習。

  “我瞧着順子就是上課坐不住,老想往外跑,再就是坐在那兒也是打瞌睡開小差,壓根兒沒往學習上尋思,要不就再叫他讀一年。”

  鐵蛋:該,讓你去年笑話我。

  順子:完了啊,完了啊……

  趙春芳歡天喜地地應下了,她巴不得自己小兒子能跟大兒子一樣,突然開光,然後明年這時候也抱個雙百回來呢。

  燕金梅紅着眼睛看着趙志文,一時之間尷尬的也不知道說啥好。

  趙志文喫好了,聊好了,天也差不多快暗了。

  田秀平慢悠悠地坐在那兒哧溜哧溜吃麪條,指着燕金梅說道,“金梅啊,你快去送送人家小趙啊,光自己在那兒喫啥。”

  燕金梅:我一個女的,送一個男的?不能讓我哥送?

  趙春芳趕緊跑過去,把燕金梅拽起來,順手就往門外頭推。

  “哎喲,快去吧快去吧,趁着天兒還沒黑咯,早去早回的啊。”

  燕建國:我媳婦兒幹啥呢?順子去送都比金梅去送合理啊。

  燕金梅麪條兒還沒喫完,就稀裏糊塗被推出去了,她真是滿腦子漿糊。

  現在這趙志文心裏指不定咋想她和她們一家子呢,還讓她去送?這不是開玩笑嘛。

  田秀平看着姑娘跟着出去了,才趕緊把碗裏那點兒麪條喫完。

  然後帶着老頭子樂呵樂呵地回屋了。

  阿寶和阿福又回到了趙春芳那邊兒睡覺,老兩口兒就坐在炕上暖手暖腳。

  今兒,田秀平沒有心思做針線活兒,就想着姑娘和趙志文的事兒,高興得還哼哼起來。

  老燕頭兒明顯得不高興,憋着嘴,“你就笑吧,你這個沒良心啊,姑娘就這麼給推出去了,你還笑啊你。”

  “咋,啥叫我推出去的,你瞧不出來這倆年輕人互相有意思嗎?多明顯啊!要不是我勞心勞力地掏出開那小子的話,你當咱閨女能有幸福呢啊。”

  要不是今兒在飯桌上,田秀平說燕金梅要嫁人的話,趙志文也不可能就當着老兩口的面兒,把喜歡燕金梅的事兒都給說出來。

  這還不是她這個當媽的英明。

  “可畢竟那小子家裏不成啊,他爸還在勞改,這以後……”

  老燕頭兒總覺得那小子配不上自己家金梅。

  金梅多出息啊,在縣裏讀了初中,成績也是名列前茅,要不是當初高中取消給耽誤了,現在就是高中畢業了。

  就算是在全村兒,金梅的成績也得是數一數二。

  這要是真嫁給了趙志文,那以後就得背上一個勞改的公公。

  老燕頭兒想一想,就覺得心裏頭難受喲。

  “你個眼皮子淺的糟老頭子!勞改咋了,又不是他勞改了,小趙這個人好就成唄。”

  老燕頭兒撇撇嘴。

  “再說了,這勞改又不是犯了啥流氓罪的,因爲啥讓去,你我都說不清楚爲啥,憑啥你就瞧不上人家了啊。人家家裏首都的,還沒瞧不上咱們家金梅是個村姑呢!”

  田秀平□□短炮噹噹噹,把老燕頭兒懟得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

  田秀平就不樂意老燕頭兒這個態度,她就覺得趙志文挺好。

  她也問過熟悉的公社領導,人家小趙能喫苦,能勞動,一開始有點兒城裏學生的氣質,現在可是一點兒沒有了,磨得去了自己渾身的棱角,能紮紮實實開展工作,是個人才。

  聽聽,領導能爲了他編瞎話嗎?

  鐵蛋也說了,趙校長平時對學生又是關心又是呵護的,壓根兒就睡在學校裏,這麼有責任心的人,錯得了?

  老燕家基本上田秀平同意了,燕金梅還喜歡,基本就沒啥障礙了。

  沒過一會兒,燕金梅就紅着臉,從外頭回來了。

  她還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不讓自己激動得心從胸口跳出去。

  剛纔在外頭,趙志文都跟她說了啥啊,說喜歡她,還說希望她別建議他們家的出身成分,這可是燕金梅做夢都想聽到的。

  她知道,這一切都是自己媽的助攻。

  她趕緊一回屋就馬不停蹄地跑到田秀平那屋裏去,感謝她媽。

  求老燕頭兒的心理陰影面積。

  老燕頭兒:閨女啊,明明是爸更疼你的吧?

  “媽,那要是我倆真要擺酒,我不能跟他住到學校裏去啊。”

  原本燕金梅的意思是,想讓家裏幫着去找地方搭一個小房子,誰知道田秀平早就有了打算,指着燕金梅那進房子,“你們倆就住那兒啊。”

  有啥不能住的?

  燕金桂去了文工團,陳英又回城了杳無音信。

  那不是就燕金梅一個人住着了?

  爲啥不能再住進來一個人?

  “那咋行,那小趙是個男的,你這不是讓他入贅來我們家?”

  老燕頭兒不能接受,絕對不能接受。

  拱了他的白菜,咋的還要在他眼前兒晃悠?

  要是倆人住進來,那他不是要天天看着燕金梅跟趙志文恩恩愛愛的?那多膈應人啊。

  老燕頭兒想一想就覺得渾身難受。

  燕金梅也沒想到,自個兒媽還能有這種操作???

  “媽,你這不是叫趙志文入贅嗎?趙志文可是家裏獨苗啊。”

  “你想啥呢,我幹啥叫他入贅?你倆要是生孩子,還是你們倆姓趙啊,我們家又不缺孫子。”

  是哦,老燕家最不缺的就是兒子了。

  “爲啥讓你們倆住,你這死丫頭說的就好像我不給你們住,你們就有地方去一樣。你是想給你搭個牛棚啊,還是想住到學校校長辦公室去?”

  燕金梅不說話了。

  自己媽說的也沒啥不對啊,省得蓋房子,也省得老燕家憑白空出一套房子。

  “再說,小趙又不一定會紮根兒在我們這兒一輩子,咋了,你是對他沒信心啊,還是咋的?”

  面對田秀平的質問,燕金梅表示,她只是確實沒想過這麼多啊,以前是覺得能好上就不錯了,現在居然就莫名其妙地好上了。

  她還是不敢相信地問自己,咱倆真能結婚?

  老燕頭兒:小王八蛋,泡我閨女!

  順子:嗯……這麼說,那個趙校長就要是我小姑夫了?那我能以後不上學不?

  王淑芬:趙校長……趙,哦不,妹夫!明年能不能就讓我家柱子上學啊,他也能跟他哥一樣,能考雙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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