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作者:白芨忍冬
這老燕家的準大女婿江山來頭可不小的。

  明着說是軍區裏管後勤的幹事,可實際上家裏父親還是個軍區裏挺了不起的團長,算得上是個在軍區大院兒里長大的軍二代。

  眼瞧着文工團快要不成了,估計可能沒幾年就要該走的走,該退的退了。

  燕金桂跟了江山,後面的安排自然也不用憂心。

  江家的意思是,先一塊兒會老燕家交代一下子,然後轉過年來就辦個婚禮。結了婚辦什麼手續也都方便得多了。

  老燕頭兒是不樂意的,他閨女他巴不得陪在自己身邊兒都不離開。

  田秀平一來對這小夥子印象啥的都不錯,二來家世也沒啥可說的,就是她家金桂高攀了。

  最最重要的是,金桂喜歡啊,覺得對她好就成了。

  老燕家人多熱鬧,除了老燕頭兒,大家對江山這個未來女婿也熱情。

  跟江山最有共同語言的應該就是趙志文了,趙志文拍着江山的肩膀,打着招呼,“放心吧,爸媽鐵定日後都拿你當親兒子一樣一樣的。”

  結果倆人一見如故。

  正巧,江山還沒地方住呢,跟你妹夫住學校去吧!

  這一住不要緊,倆人徹夜聊天,還發現趙志文的爸居然還是江山的啓蒙老師。

  我的個乖乖,這是緣分啊。

  在江山心中,那趙老師的散文詩歌,簡直就是美輪美奐。

  “小趙,你爸是個老師?咋老師也要被□□勞改啊?”

  田秀平當年出於禮貌,也沒問那麼多的原由,也怕說多了小趙心裏頭堵得慌,索性也就不問,現在世道不一樣了,說不準這些人啥時候就全都給放出來了。

  “我爸是大學裏的老師,當年還常常動筆桿子,這自古以來,就是寫多了就容易出錯兒的。”

  “伯母,趙同志在謙虛,趙老師可不是一般的大學老師,他出的散文集詩集可多了去了啊。”

  田秀平:啥?這小趙還是個大學老師的兒子?獨生子?

  燕金桂看着家裏人一個個都不再幹瘦癟瘦的,就知道家裏頭可能都過上了好日子,尤其是聽說鐵蛋在縣裏成績還是數一數二的好,更是心裏頭開心。

  “媽,鐵蛋小學就是在咱們村兒裏讀的?”

  “對啊,而且一年級還唸了兩回,以前壓根兒就不看書,後來大了一歲纔開了竅兒。”

  燕金桂進了文工團才知道學習的重要性。

  團裏的那些小姑娘小夥子們,哪有不是高中畢業沒機會考大學的,也就自己是個沒讀過高中的。

  聽到侄子現在這麼上進,她心裏也跟着開心,可畢竟小鄉村小縣城的教學質量不行,要是這樣的腦袋瓜兒能在市裏省裏的好學校讀書,那還不是更出息了?

  “媽呀,要不然,你考慮把鐵蛋兒往市裏學校送送吧,教學質量沒得比。”

  田秀平倒真是從來沒想過這茬。

  在縣裏讀書上學不是也挺好的?燕建學不就出息了?

  “媽,咱們現在在村兒裏,你當然是覺得縣裏的最好,去一趟市裏你就會覺得,縣裏也就那樣兒。”

  她在文工團在軍區,見到好的新鮮的,都是最想跟自己個兒的爸媽說道,讓他們也來見識的。

  燕金桂一向孝順,當然是希望自己爹媽能跟着自己去省城,而不是就一直待在這村兒裏頭,但是孃家又是這樣一大家子人,媽壓根兒就撇不下。

  “那也要能去得上市裏喲,你在省城那麼老遠的,我也去不成啊。”

  “不對啊,媽,我明年可能結婚擺酒,到時候你跟我爸來啊,再帶上我小侄女兒,來省城喫席!”

  “成。”

  阿福、阿寶、富貴兒還有旺財早就沉醉在那些大白兔奶糖裏頭了,還有大姑姑口袋裏那些五花八門的彩色水果糖,上頭都是外國字兒的。

  他們哪喫過這麼香的糖果?

  大人們說話是大人們的事兒,現在小孩兒們要幹小孩兒們的事兒了。

  阿寶更是一顆接着一顆,停都不帶停下的。

  阿福忍不住想勸姐姐,這會不會鬧肚子,鬧牙疼啊?

  大人們忙活做飯的在竈間忙活,忙活嘮嗑兒的就坐在堂屋裏嘮嗑兒,一下子都冷落的這四個奶娃子。

  結果一下午的功夫,燕金桂帶回來的那些糖,基本上就稀稀拉拉全剩下糖紙包了。

  氣得趙春芳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要把牙全都喫倒了才罷休嗎?

  大媽一聲令下,四個半大孩子就集體去外頭罰站去了。

  四個孩子老老實實交出口袋裏還剩下一大把糖紙,然後吭哧吭哧就站着去後面排隊靠牆站着了。

  富貴倒是懵了,閒着沒事兒跟她們幾個喫啥糖啊,現在好了,乾站着,又不能跑出去找順子哥去玩去,只能像個大姑娘似的,立在這兒。

  旺財倒是開心,可以和姐姐們站在一起,小聲嘮嗑,啥也不用幹,也不用被他媽吼來吼去的,多好。

  阿寶不敢吭聲,手心兒裏還攥着一塊兒水果糖呢,她害怕一說話一嘚瑟讓自己媽給搶走了去。

  阿福覺得大媽說得特別有道理,喫糖多了不好,可之前沒人跟她們說過這個啊,她不知道,所以纔會像喫肉一樣,敞開了喫,然後喫成這樣兒的。

  她還算是幾個孩子裏最有眼力見兒的,朝着趙春芳的方向張望,一等到趙春芳往這邊兒瞥看,她就趕緊開口承認錯誤。

  “大媽,我們不知道糖不能喫那麼多,我們以爲跟肉一樣,想喫就一直喫!”

  趙春芳還真是被小孩子的腦回路給逗得哭笑不得。

  跟喫肉一樣?

  那肉是有營養的,這糖不就是解個饞,算個啥?

  趙春芳竈間的活兒一向幹得麻溜,手上的菜刀還在案板上哐哐哐切着菜,耳朵裏聽着阿福奶聲奶氣地爲他們四個人辯解。

  她心裏頭雖然是笑了,但是面子上還是要冷着唬一唬他們幾個,總不能象徵性的懲罰都沒有吧。

  後來,還是田秀平反應過來,怎麼家裏頭突然這麼安靜了,剛纔還在堂屋裏活蹦亂跳的四個活猴子去哪兒了?

  “福啊,寶啊,你們上哪去了?”

  她朝着門外喊了兩聲,估摸着這麼大動靜兒,要是幾個孩子就在院子裏應該聽得到。

  可是,並沒有迴應。

  這下,田秀平不淡定了。

  該不會是幾個孩子被拉出去滿山瞎跑着玩了吧?

  這小子出去也就出去了,滿地兒地跑也不說啥,身手畢竟還是有的,這小姑娘可不成啊,磕了碰了那要是留了疤就是一輩子的事兒啊。

  順子:奶,你是不覺得,我留疤就不是一輩子事兒。

  想到這兒,田秀平趕緊放下屋裏的倆姑娘倆女婿,趕緊衝到院子裏。

  撩起門簾兒還沒等走到大門口兒,就瞧見竈間門口,靠着牆站着四個小豆丁。

  阿寶還是一臉聽話的模樣兒,富貴兒有一點點兒不耐煩不住地晃悠身子,旺財看着天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只有阿福,對着竈間裏面,嘴不停地動。

  雖然聽不見說的是啥,但能瞧得出來,她那嘴老半天的就沒停下來過。

  她看着小孫女兒那模樣兒就忍不住笑出聲兒來,這也太認真了吧,鼓着腮幫子在說話?她猜鐵定是幾個小豆丁犯了錯誤,然後阿福作爲代表在爲他們開脫。

  “福啊,幹啥呢?別耽誤你大媽做飯!”

  阿福一瞧是奶來了,趕緊跑過去一頭紮在奶的懷裏,“奶,我們知道錯了。”

  喲,田秀平剛纔還沒看出來,這小傢伙道歉認錯兒的態度還是挺誠懇的啊。

  “說,你們幾個犯了啥錯誤了?”

  阿福還沒開口,阿寶就靠着強第一個搶答了。

  “奶,我們喫糖了,吃了好多糖,奶糖,還有水果糖,還是奶糖好喫,特別香,真的,我還給奶和爺留了一塊兒。”

  田秀平閉上了眼睛,寶啊,你是個姑娘啊,能不能別這麼總想着喫的。

  站了半天無聊透頂的富貴也忍不住開口了。

  “奶啊,我們知道錯了,能不讓我站在這兒了不,我想找順子哥出去玩,再不去就開飯了。”

  順子?田秀平沒看出來,家裏頭還出了一個順子的擁護者!

  旺財默默地看着阿福,不說話。

  行吧,你愛說不說吧,你不說,咱們阿福接着說!

  “奶,我們剛把糖都給喫沒了,大媽說對咱們牙不好,我們之前不知道啊,沒人跟我們說過這個問題,我們都以爲跟喫肉一樣的。”

  “那阿福的意思是,你們不算錯了?”

  田秀平看着阿福這個認真的小模樣兒,眼角眉梢都忍不住對這個伶俐小丫頭的愛意。

  “不,我們錯了,但是錯不全是我們的,大姑姑和未來大姑夫也有,他們給糖的時候沒說清楚糖不能喫多了。”

  嗯,聽上去,其實,好像,還挺有道理的哦。

  田秀平還是很感慨這個小孫女兒的邏輯能力的,還能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好了,你們也站了這麼老半天了,就該幹嘛幹嘛去吧,單一樣,小姑娘可不能上山野去。”

  話音剛落,富貴兒撒丫子就跑沒影兒了。

  田秀平感慨,這就是當年的順子啊,咱們家難道又要出一個這玩意兒?

  阿寶和旺財壓根兒就沒想着要出去,就是阿福有點兒失落,她挺好奇順子和富貴兒每天都想着往外跑,到底外頭山上有啥的。

  她是真的很好奇。

  田秀平拉着阿寶和阿福就往堂屋裏去,旺財一步不落下地跟着姐。

  田秀平把剛纔阿福跟自己說道的那番話給燕金桂學了,還說她和江山是有錯的,搞得江山和燕金桂都覺得這小姑娘很有想法啊。

  “媽,我這小侄女兒以後錯不了。”

  田秀平聽這話,心裏開心啊,那還不是我養成這樣兒的?

  你們看吧,我寵她可不是沒道理的哦。

  “現在還沒上學就這麼能說會道的,要我說小阿福沒準兒以後還能去學法律去,專門兒跟人評理!”

  “法律?那是啥?是以前寫狀子的狀師?那不都是男的嗎?”

  “媽,現在哪還分什麼男女的,你不知道啊,婦女早就能頂半邊天了!”

  田秀平一想,這也說得是。

  可躲在角落裏的阿福聽說讓她學法律,她可不幹了,她可是要穿軍裝的!怎麼能去學別的呢?

  “奶,我不去學,我要穿軍裝,我要跟我大姑和三叔一樣。”

  這話一說出來,全屋裏的大人們,最開心就是江山和燕金桂了,他倆當時覺得穿的軍裝稱着自己倍兒有面兒。

  這個年,老燕家整整在一塊兒熱鬧到了十五去,頓頓都是好喫的,喫的一家子臉都漲起來。

  按照老燕頭兒的話講,大閨女回來了,那就當大年過啊。

  這一波直到全家把燕金桂倆人送走纔算消停下來。

  這回老燕頭兒還是不捨得緊,不過答應了閨女回頭兒結婚一定會去省城裏參加,這才稍微安慰了自己。

  他原本想把這些年,燕金桂寄給自己的那麼老些錢都如數還給她,可燕金桂愣是一分都沒拿,那是她自己孝敬她爹的,可不敢再要回來,結婚也不需要她自己掏錢擺酒置辦房子。

  相聚時的歡樂總是會和分別的悲傷形成對比,老燕家其樂融融歡樂了一個月,冷不丁一下子冷了下來,自然是需要時間來平緩一下情緒。

  這要說多久時間來平緩,咋不得個一倆仨個月?

  等到家裏頭緩得差不多的時候,上頭又下來文件了。

  這回是一個足以轟動全國的消息,就是高考恢復了!

  這對於那些讀過書的人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終於可以考大學去讀書了。

  老燕家尤其開心的就是趙志文了。

  原本自打去年起,就陸陸續續有了好些個知青回城的名額,可趙志文因爲家裏成分的問題,壓根兒就不在回城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自己也就是個半死心的狀態,明裏暗裏也不說啥,踏踏實實幹好本職工作唄。

  可現在高考恢復了,知青們是可以參加高考的,要是考上了,壓根兒不用佔用啥回城的名額,直接就回去讀大學,等大學畢業那就是四年以後的事兒,回不回來,那誰都說不好了。

  你要問趙志文,想回城嗎?可能是多餘。

  沒人不想回去,只有能不能回去。

  趙志文以前是高中生,成績也不賴,可是待在大羅村兒已經快十年了,這麼多年都沒再碰過高中的課本兒,不急得那些功課,現在還能會還能考上嗎?

  他自己問自己也問不到答案,不過當下最先要考慮的問題就是,燕金梅到底對他想考大學是個啥態度。

  燕金梅也就是初中畢業,後來畢業趕上高中取消,她就揹着書包回家了,幫着在家幹了幾年活兒,就謀了個公社小學教師的工作。

  現在要是她也去參加高考,考上的機率保準兒比趙志文還要小。

  也就是說他倆要麼是都留下,要麼是趙志文去讀大學,燕金梅留下。

  雖說趙志文選擇高考也不一定能考上,但是態度上就傳遞出了他壓根兒不在乎兩夫妻分離的情況發生。

  所以,這政策一下來,老燕家這兩口子,關係就變得有點兒緊張了。

  其實不僅僅是他倆,全國各地的知青們都是這麼態度。

  自打當初允許知青拿着名額返程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有的在農村娶了農村媳婦兒的,拋下老婆孩子,就拿了名額拍拍屁股走人了,反正農村只擺酒,又不扯結婚證,回去了也沒人知道你結過婚。

  有的兩口子都是知青的,政策上又只允許你帶一個孩子回去,要是生得多了,就撇下大的,再不就賣了大的去當童養媳啥的,抱了小的就走了。

  好多村兒裏好多家庭,每天都上演着家庭分離。

  針對趙志文高考這個事兒,老燕家的人還沒表態,燕金桂和江山那邊兒就寄了一箱子書過來了。

  裏頭全是高考複習的書本。

  這東西在村兒裏可是珍貴啊,高中生比較少,單憑自己上哪去找這麼多的東西來?

  趙志文心裏頭可是極其感激的。

  面對一箱子的複習材料,他也大大方方地跟田秀平承認了,自己個兒想要參加高考的心思。

  他並不是想拋棄了燕金梅,他就是想努努力,試試靠着自己回城,要是真回去了,他保準兒接她一塊兒過去,以後就可以叫她待在城裏享福了。

  在田秀平眼裏,趙志文不是啥忘恩負義的人,想回城也沒啥可罵的,親口承諾會回來接金梅,這話還不好評價。

  現在堅定心思說要來接金梅,還能信幾分,可要是真回了城,見到大地方的花花世界,當真還能記得大羅村兒裏的糟糠嗎?

  哪怕是領了紅本本兒,都不敢打包票。

  田秀平不敢自己定言論去決定閨女的後半輩子。

  老燕頭兒的態度很強烈,就是不能去考,留下踏踏實實在村兒裏過日子不是挺好嗎?非要往城裏扎堆兒幹啥。

  阿福雖然小,可是能感受到日益緊張的氣氛,她只有在沒人的時候纔敢悄咪咪地問她奶。

  “奶,爲啥爺不讓小姑夫考大學?考大學好啊,鐵蛋哥再過兩年不也考大學了?小姑夫也考啊。”

  田秀平也不知道咋給這個小孩子解釋其中的複雜。

  這阿福不是小福星嗎?咋不在這上頭保佑燕金梅夫婦倆呢?

  “你小姑夫考大學不是就跟你小姑姑分開了?大學要念四年呢,你小姑姑這期間想你小姑夫咋整呢?”

  “讀大學很遠嗎?”

  “遠,比縣裏遠上幾十倍。”

  “小姑姑可以跟去啊!”

  這個田秀平倒是沒考慮過,可是燕金梅跟過去幹什麼呢?讀書就是窮學生,住宿舍的,燕金梅去了住哪兒?

  “學校沒地方住啊。”

  “那哪裏有地方住?就去哪住。”

  哪裏有地方住?田秀平也不知道,可能得是什麼職工宿舍啥的纔能有地方住吧。

  這問題她可沒考慮過,不過也確實是條路子啊。

  “那你覺得你小姑姑應該上哪去住?”

  阿福想起來前些日子裏,聽說誰家的兒子去了市裏的鍊鋼廠上班,供喫供住,住的還是宿舍,她就順口說道,“就去廠子裏住唄,工人們不是都有地方住?”

  田秀平一想,也有道理,燕金梅考不上大學,不見得考不上那些工廠啊。

  託江山找一找門路,沒準兒是有戲的,也別現在就整得這麼悲觀,對吧?

  田秀平想到這兒,吧唧朝着自己小阿福的臉蛋兒上親一口,就算沒有天降福運,但是這小腦袋瓜還是有很多聰明點子的嘛。

  趙春芳:媽,你忘了,我上次跟你說了,阿福這個要你對她好才能自己有福運,不是就此順風順水啊。

  經過田秀平的一番勸慰,燕金梅終於鬆了口,隨即也鬆了自己崩了很久的情緒。

  她僵持了這麼久,心裏頭也是難受得很,她是當真害怕趙志文就這麼撒手走了。

  以前她覺得趙志文是個翩翩書生,腦子裏有知識有點子,能幫着建設公社,建設學校。

  哪怕他出身不好,她也沒嫌棄過的。

  可現在看來,就不是這麼回事兒,要是他成了大學生,就是她自己個兒高攀了啊,她咋說也就是個初中畢業的農村小學老師,這趙志文出去了,還不分分鐘甩了她的。

  田秀平作爲老燕家的主心骨,安慰了半晌,才平復了老閨女的情緒。

  回過頭,又去趙志文那邊兒交代,讓他好好兒安慰一下燕金梅,也好好兒想想法子啥的,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這邊兒也就按下不提。

  趙志文複習得正火熱的時候,老燕家的“四小金剛”上學了。

  最開心的就是阿福了,她覺得自己終於是個大孩子了,終於躋身於家裏上學的行列了。

  因爲老燕家家裏連續接受燕金桂離開,趙志文即將離開的事兒,“四小金剛”上學倒是給家裏帶來了不小的喜氣。

  四個小蘿蔔頭兒都背上了新書包,那還是年初的時候,田秀平去百貨商店裏扯的一塊兒大布,分成了這四塊,然後又帶着趙春芳、王淑芬給他們繡的。

  原本旺財的媽沈翠蘭也跟着一起縫來着,可是針線活兒實在是太差勁兒,最後就改成趙春芳代勞了。

  對於沈翠蘭這種人,只要不翻出大浪兒來,禍害人,田秀平一般也不說啥。

  看不慣你就心裏犯膈應,膈應也是膈應你自己,挺着去吧!

  趙志文跟公社領導告了假,認認真真準備去參加高考,除了他之外,學校裏幾個知青女老師也準備要高考,這下教學的壓力也就都壓到了燕金梅身上。

  她日夜忙活,一整天都得是課。

  可不管咋說,這一個人不可能帶得了全校的孩子啊。

  眼瞧着公社小學就要開不下去了。

  阿福也心裏想着,不對啊,順子哥跟我說了的,這學校老師管得可嚴了,上課啥都不讓幹,就算是讓你自己看書寫作業,也是有老師盯着的啊。

  可是現在天天上課都是小姑姑在上頭,上完課小姑姑就腳底生風地走了。

  沒啥人管她們啊。

  這麼一看,還得是順子哥太誇張了啊,上學一點兒也不累。

  別說別人了,就是燕金梅自己都覺得,這麼上課下去,早晚要耽誤了家裏的“四小金剛”,這小學就是啓蒙教育,這個蒙要是啓不來,那可是很可怕的。

  她去跟公社領導商量啊,再來倆老師啊,一個人搞不定的。

  公社領導也難啊,有文化的知青都埋頭學習,誰還管這學校了?要不給你加加工分兒,你就辛苦一陣子?總不能說這些知青回頭都考上不是?

  這哪是加工分就能解決的啊,爲了回城當初一個個兒都願意跟領導們睡覺,現在有機會自己掌握回城的權利了,誰還會說爲了工分兒放棄高考?

  最後也是實在沒辦法,趙志文只好,白天裏勻出一部分時間,來給低年級的代課。

  起碼得讓孩子們有學上,有課上吧。

  “四小金剛”的老師就從小姑姑變成了小姑夫了。

  阿福聽課認真,因爲她好奇,是啥東西讓鐵蛋哥愛得不行,又是啥東西讓順子哥恨得不行。

  結果老老實實聽課下來,她發現,這小姑姑和小姑夫講課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比如,小姑姑總會用身邊鄉間地頭兒的事兒舉例子,小姑夫除此之外,還會說城裏的事兒。

  比如小姑夫嘴裏的大高樓房啊,汽車啊,她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縣裏的百貨大樓,還有自行車。

  從趙志文嘴裏,阿福開始對城裏充滿的無限地幻想和嚮往。

  這一年的課程上下來,不單單是阿福有着想法,阿寶也有,不過可能腦回路不一樣,她琢磨的都是大城市裏那些好喫的。

  “福妹子,咱們倆要去縣裏、去市裏,以後咱們要一起考大學去北京!好不好?”

  阿寶自打聽完趙志文說的北京全聚德烤鴨以後,滿腦子都是都是這個東西,她喫過鴨肉,可惜也就是紅燒的和燉的,從沒喫過烤的。

  再加上趙志文形容的生動些,什麼滋滋作響啊,隨意在烤爐裏翻個身就流油啊的。

  阿寶真真的做夢夢了三天的烤鴨。

  早上起來,枕頭上都被口水浸溼了。

  阿福自然是嚮往北京,聽到她姐這麼說,趕緊點頭,手拉手,一起約定啊,“姐,咱們一定要去!”

  趙志文趕在下半年參加上了這剛恢復得第一年高考。

  參加考試的人數也多達五百七十萬人,錄取的也不過是二十七萬多人。

  趙志文在下半年,一般時間教書,一般時間複習得情況下,成功考得了高分,去了自己想要去的人民大學。

  是的,還是個首都裏前幾名的學校。

  這下子,趙志文春天的時候,就要揹着行囊去北京準備開學了。

  燕金桂的脆弱神經再一次崩潰了。

  以前她或許心裏還抱着趙志文考不上的心思,可現在卻是一點兒希望都沒有,轉過年也就走了。

  或許,走了就不回來了。

  大羅村兒的知青裏,也就這麼一個考上的知青,按道理說應該鑼鼓喧天搞慶祝的,可偏生就是老燕家自己家裏活躍不起來。

  軍區裏的燕金桂也來了回信祝賀妹夫,也表示說已經讓江山家裏人幫着留意北京工廠招工的情況,讓小妹彆着急。

  這事兒也沒有說不急就不急的。

  燕金梅就恨自己沒能這些年給趙志文生個孩子,沒準兒生了孩子,他一捨不得,就不去念大學了呢。

  阿福就納悶兒,小姑姑咋總不開心呢。

  沒放假的時候就不開心,現在更加不開心。

  小姑夫可是考上大學了啊,那麼多人去,都能考上,還考得這麼好,阿福羨慕得紅眼兒病都出來了。

  小姑夫去北京了啊,她夢寐以求的大學呢。

  阿寶:小姑夫真幸福可以去喫北京烤鴨了!

  “小姑夫,你真厲害,比鐵蛋哥還厲害!你能去北京上大學!”

  阿福仰望一般看着自己家的小姑夫,覺得這就是人生目標啊,人生榜樣啊,我能上北京上學這輩子就圓滿了!

  鐵蛋:阿福啊,你可能不知道北京還有比這個學校更好的學校吧。

  田秀平:福啊,不是北京的都是好大學的。

  連日因爲燕金梅兒發愁的趙志文,看着家裏“四小金剛”的領頭人,還是強撐着精神回答她。

  “你今年不也考了雙百?家裏頭除了你鐵蛋哥,也就你考過雙百了,你也厲害。好好兒學,到時候到北京來找我和你小姑。”

  阿寶一聽說北京,趕緊湊過來,看着小姑夫,“小姑夫,阿寶也能去嗎?”

  “能,好好兒學,考上了,你們四個一起來。”

  這話其實也就說說。

  阿寶的成績還成,能學得明白,加上有阿福帶着,還是優秀的。

  像富貴就慘不忍睹了,比當年的順子還要可怕,直接是及格的希望都沒有。

  旺財啥都挺好的,老老實實做小姐姐們的小跟班,聽姐姐的話,就是可惜心態不太好,總聽全家人唸叨考試考試,結果在期末考試的時候直接緊張到拉肚子,筆都握不住。

  直接算了一個棄考。

  這事兒,全家都表示很無奈啊。

  沈翠蘭也是第一次在比孩子的過程中完敗。

  無論這個燕金梅啥態度,一到開春兒,這趙志文就準備去北京報道了。

  縱使他帶着燕金梅領了結婚證,又在各種家人面前承諾一定會接她,燕金梅依然還是沒有安全感,提起這事兒,就哭。

  連老燕頭這個女兒控都看不下去了。

  姑娘啊,你就讓他走吧,不回來爸幫你打死他還不行嗎?

  在趙志文臨走的一個星期前,公社廣播喇叭裏傳來了一頓非常緊急的呼叫,“趙志文同志,趙志文同志,請你速速到公社辦事處,有你的緊急電話,有你的緊急電話!”

  這喇叭裏的語氣,愣是叫人覺得大事不好了。

  趙志文從老燕家跑出去,用盡了全力衝刺去公社那邊兒,嘴上在大喘氣,心裏也在怦怦跳得厲害,生怕是學校那邊兒出了啥事兒,取消了他的機會。

  燕金梅就站在院子裏等他回來,心也跟着突突,饒是萬分想知道到底該咋辦,也不敢出了門兒去公社那邊兒找他,生怕是啥更加晴天霹靂的消息,她根本沒能耐再走回家來。

  等了一頓飯的功夫,就看見趙志文繼續以衝刺的速度跑回家來,站在院子裏,喘了好半天氣。

  “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燕金梅的內心實際情況:不聽不聽我不聽!

  聽見趙志文回來了,老燕頭兒兩口子也從屋裏出來了,寶福姐妹花也跟着爺奶一起出來看情況了。

  圍觀啊,圍觀啊,強勢圍觀。

  等趙志文喘了好一陣子,才呼勻了這口氣。

  “我……我剛纔……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田秀平:你爸?你爸不是在勞改?

  老燕頭兒:你還有爸?結婚那會兒咋沒見?

  只聽到趙志文接下來激動地說道,“我爸來電話了,他平|反|了,補發了工資還回了原單位,原本想想辦法給我弄個名額回去,後來聽說我自己考回去了,開心得不行了!”

  趙志文抓着燕金梅的手,一個勁兒地拍打在自己的胸口處,“金梅啊,我爸回來了,我爸回來了,你要不了多久就能跟我一起去的,我跟你保證!”

  燕金梅腦袋有點兒暈。

  你爸出來了,我就能去了?

  這是啥邏輯呢?

  反正田秀平是聽懂了,這老親家肯定是能耐不小唄,要不然咋敢誇下海口?

  寶福姐妹啥也沒看懂,反正是看着小姑夫開心地抱着小姑姑跳啊蹦啊的,知道一定是好事情,倆人也手拉着手歡天喜地地蹦起來,一邊兒蹦還一邊兒轉圈圈兒,嘴裏也嘟囔着,“爸回來了,爸回來了!哈哈哈哈!”

  燕建國:我咋的了?

  趙志文可能是連着備考、等成績外加要跟燕金梅分開的事兒壓迫着,心裏頭長時間不痛快,這冷不丁聽到了好消息,一下子太過於得意忘形。

  他趕緊收拾一下表情動作,看着站在門口兒的老燕頭夫婦倆,解釋道,“爸媽,你們放心,我爸會幫着把金梅接過去的,這個我保證,今年鐵定金梅就過去了。”

  “你爸?你爸是幹啥的啊?我記得江山不是說是老師?是寫詩歌的?有這麼大能耐?”

  在老燕頭兒眼裏啊,有這麼大能耐說讓誰去哪就能讓誰去哪的,怎麼不得是個官兒啊,起碼比沈鐵民大,不對,比公社領導還要大!

  “我爸就是人民大學的老師,到時候要是託人幫着安排個工作啥的應該還成,再說,我原來家裏就在人民大學裏頭。”

  燕金梅:啥?你在那個大學裏長大的?那你看上我啥了啊?

  老燕頭兒:感情自己把自己考回家裏去了!

  田秀平:我說了吧,我就說這個女婿錯不了,管什麼家裏成分不成分的。

  “梅啊,你放心,到時候你鐵定能跟我過去的,你就好好兒想想你過去了想幹啥工作就成了。”

  燕金梅還處於比較驚訝沒回過來神的狀態,就被趙志文摟在懷裏了。

  田秀平推了推老燕頭兒,得了,回屋裏吧,瞎看啥,你閨女今年就要走了。

  老燕頭:是啊,我有一個閨女要走了,我的閨女啊,咋一個個兒都走那麼老遠呢啊!

  田秀平心裏頭倒是沒擔心這個,她擔心的是,這燕金梅兩口子是公社小學的頭兩把交椅啊,這要是走了,我們阿寶阿福學習可咋辦?小學這才上了一年還不到呢,讓他們咋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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