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疑惑的種子 作者:未知 任阿山很委屈。 想想自己辛苦了這些年,給公公送終、給婆婆當牛做馬、一家子大小喫喝、一日不得閒的忙碌,心裏還總覺得虧待了父親,可如今回來了,想盡幾日孝,父親又不待見她。 兒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像心肝兒眼珠子似的疼,可兒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連看上個姑娘,都不許她表示半分不滿,她倒是欠了他們誰啊? 這說兒子幾句吧,父親還幫着,伺候父親吧,父親還嫌棄,可東北家裏吧,現在肯定也是一團亂,老成那個人,壓根就沒伺候過人,不知道這會兒把家裏弄成啥樣呢! 唉,一個女人,沒有了自己,只把一顆心分成了幾瓣,可偏偏,一瓣都不向着她。 她到底做了什麼孽喲,裏外不是人的! 委屈死她了! 可她哭了半天,任貴均嘆了一聲: “唉,你哭啥呢?你這是委屈啊?還是咒我死呢?” 任阿山抽抽嗒嗒的說: “爹!你這說的什麼話!我怎麼能咒你呢!” 任貴均懨懨的說: “你不咒我,那我還沒死呢,你一哭哭這老半天?噢,你委屈啊?啊?才伺候我半天不到,你委屈啊?小凝伺候了我好幾天,一日三餐變着花樣的煮,也沒見她說一句累!你別哭了,你要哭,趕緊的給我回去,我當你沒來過!” 聽父親這麼說,任阿山把眼淚擦擦,委屈巴拉的解釋: “爹,我沒委屈。我這老遠的回來,不就是來伺候你的嗎?可你這也不對,那也不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做,我心裏難過,也不行啊?” “行。那你繼續難過吧。” 老人眼睛一閉,不搭理她了。 可這會兒都快兩點了,老人就是不喫東西,任阿山心裏是真難受。 又僵持了半個小時,任貴均輕輕的喊成屹峯:“屹峯,你去喊醫生來看看,我頭暈,我躺着也頭暈……” 成屹峯急急忙忙的去喊醫生,任阿山急赤白臉的在一旁慌張,最後醫生說了: “沒事!低血糖嘛,喫點東西就好了,清淡點的飯菜,適當可以增加點有營養的湯啊之類的,老人年紀大了,這是硬傷,要營養好點,好的快,家屬不要怠慢啊!” 醫生走了,任阿山終於妥協了: “爹,你不喫東西不行啊。你就是愛喫那細娘做的東西,是不是?那行,我去找她來給你做,成嗎?” 老人閉着眼睛嘆: “唉!算了,你去找?你這臭嘴巴去找?!你不去找,興許我明天還能看見她,你去找了,我估計這輩子都看不見了。” “我……!那爹,你要我怎麼辦?你說,我都聽你的,啊?” 任貴均眼睛緊閉,手放在胸口,緩緩的說: “我不說。我等死。你多能啊!誰都入不得你眼,就你本事,就你能耐,還人家不可能看不上你兒子的,就算看上了,也不要人家當屹峯老婆,笑死人了! 你這麼厲害,我都沒有臉讓小凝來!我不過一個舅公,還不是人家親的呢,我有什麼臉請人來照顧我、燒點東西我喫?我不說!” 老人還幽幽的喊成屹峯: “屹峯,你跟醫生說一聲,要是我快死了,不要救我,我不想活了,活夠了。該服侍我的不來,無親無故的倒來伺候我那麼些天,卻還要被人看不起。我不要活了。” 任阿山聽着父親這麼說話,真是就差跪下來了,她站在牀前無措的說: “爹,你不要這樣說。我……我也不過聽見屹峯看上那個……小凝,那我就這一個兒子,我總歸要問一聲的嘛! 爹,好了,都是我的錯,你說小凝好,那我也總要看見了她的好,我才知道她好是不是?那她照顧了你這麼久,也總是要來了,我再當面謝謝她是不是? 那她不來,我能怎麼辦呢?要不你告訴我,她住在哪裏?我去請!總好了吧?” 老人不出聲,眼睛緊閉,當沒有聽見。 任阿山求助的看成屹峯。 成屹峯多聰明啊,說:“外公,要不我去幫你請,好不好?” 任貴均低低的嘆氣: “你去請,也不一定請得來,她都見你怕了!小凝看起來,是真的沒有私心要跟你攀親哩! 屹峯啊,就算小凝看不上你,我們兩家不結親,你也不要得罪了她,你們能呆幾天?我還能活幾年?你們一走,可都是她照料我的呀。 喫的用的要想着我牙齒咬不咬得動,春夏秋冬的衣裳布衫要想着我好不好穿脫,哪一樣不是她操心? 要是你不得罪了她,我還能當她外甥孫女使喚使喚的呢!要不你叫我去指望誰啊?嗚嗚嗚……” 老人說着說着,悲從中來,想得那半個兒子的冷漠自私,想到女兒的遠隔千里,想到早死的髮妻繼妻,想到平時的孤獨無助,不禁眼淚橫流,止都止不住。 這,比他氣怒的砸任阿山更讓人傷感。 任阿山當即就跪下了: “爺!爹爹!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哪有臉活!爹爹!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是覺得小凝好,那我們就求小凝來,你要她做外孫媳婦,那就做外孫媳婦!好了,你不要哭了,你哭的我心口痛啊!爹爹,是我虧待了你!你要怎樣就怎樣,啊?” 任貴均總算吐了口: “屹峯,你去走一趟,你就跟小凝說,我今天又發燒了,反反覆覆的,大概要死了,你讓她來看看我,嗚嗚……看看我這個老不死的,怎麼沒有一樣事情是稱心的,卻還不死呢,嗚嗚……” 成屹峯得了這麼個雞毛令,一徑兒的奔到縣南街上找秦凝了。 憑着凌晨時分的印象,他走到秦凝租的賣菜房子的附近,左看右看,有點不確定是哪一家。 因爲凌晨時分他隔的遠,只是大概的一個地方,這會兒這些老房子一家挨着一家,看起來都差不多,他沒了主意。 他想了想,敲起了其中一間的門。 沒人應門,他又去敲隔壁一間的門。 門裏出來一個老人:“找啥人?” 成屹峯咽一下唾沫,用生硬的當地話打聽:“噢,阿公,這裏有沒有住一個叫秦凝的小細娘?” “小細娘?沒有沒有。”門關上了。 噯!奇怪了!他昨天明明就是看見秦凝進來這個附近的,不是這間,那就是隔壁沒人應門的那間了! 小凝會不會是在休息啊? 成屹峯疑惑的又回到他剛纔敲門的那個院落,還喊了一聲“小凝”,可也沒人應。 他不禁踮着腳的想看看院子裏頭,到底有沒有人。 院門不高,能看見裏頭有一棵樹,成屹峯人高,跳了幾下,就依稀看見小小的院子裏晾着幾件衣物,其中有一條褲子,長長的,就是成屹峯那天被寶生打翻湯弄髒的褲子,還有一件小花襯衫,是秦凝前幾天穿過的。 是這了! 成屹峯想,小丫頭會不會是太累了,睡過頭了呢? 他又喊:“小凝!” 院子裏完全的沒有迴應。 成屹峯心裏忐忑起來,小丫頭不會有什麼事吧? 他在院門外頭走來走去,走了無數次,最終,他決定,翻牆進去看一看。 但成屹峯不是魯莽的人,青天白日的翻圍牆,讓人看見了,對小凝影響不好不說,人家看見了也會誤會他的行爲。 他還跑回剛纔問訊那家敲門: “阿公,我妹妹說,就住在你們隔壁,但我怎麼喊也沒人,阿公,你知道隔壁還住些什麼人嗎?” “噢……這個啊,隔壁屋子租掉了啊,住什麼人,我們也沒留意,好像一直沒人啊!噢,也就這幾天,好像聽見有煮飯做菜的聲音。” “啊,阿公,我擔心我妹妹,不知道有沒有生病什麼的,你看,我有軍官證,我不是壞人,我跟你借個梯子,我翻圍牆去看一看,行嗎?” “噢……” 老人上下打量他,小夥子一表人才,確實不像壞人,但壞人也不會在臉上刻字的啊! 老人又拿軍官證擺的老遠的看看: “噢,當兵的呀,行行,當兵的都不是壞人,梯子沒有,我借個凳子你吧。” 隔壁老人借了個骨牌凳給成屹峯,成屹峯人高,其實不用凳子也能翻,有了凳子更好翻,一下子就過去了。 院子裏,就幾件衣服,屋子裏,更是空蕩蕩的。 成屹峯在三間屋子裏走了幾遍,裏頭別說一張牀,連個凳子也沒有。 這可奇了怪了,三間空屋子,小凝倒是怎麼住的呢? 難道,她睡地上? 可是,就算她睡地上,也得有被子鋪蓋呀! 可現在,別說被子鋪蓋這些常用物品了,地下空蕩的連頭髮碎都沒有,只有最裏面的一間房,牆角落裏掉了一片樹葉,像是蘋果樹的葉子,枯萎着,捲曲着。 成屹峯滿腹疑惑,又在三間屋子裏走了幾圈,連樑上都看過了,確定這屋子,根本不像是人住過的。 但,廚房,卻有煮東西的痕跡。 城裏的老房子和鄉下不一樣,不是燒柴火的,是燒煤球的,這廚房,有一些零散的煤球堆在一角,也有兩個簡單的小煤爐子和一把挺新的小火鉗子。然而,沒有鍋沒有碗沒有筷,一樣方便生活的東西也沒有。 成屹峯看得直皺眉。 這,小丫頭倒是怎麼住、怎麼煮出那麼好些東西來喫的呢? 難道他弄錯了? 可是,外頭的衣服又是怎麼回事呢? 成屹峯特意的跑去院子裏看看衣服,再次確定,褲子是他的,那衣服是秦凝的。 嘖! 可真是太奇怪了! 成屹峯搖着頭,又翻牆出來,把凳子還給隔壁老人,說: “阿公,謝謝您,我妹妹不在,也不知道去哪兒了,我出去找找。要是您看見她回來,麻煩您跟她說一聲,舅公想見她,叫她儘快去醫院看看。” 老人答應了:“行,我看見她和她說。” 成屹峯疑惑着往回走,走過上回秦凝曾指過、說她就住在這兒的院落,成屹峯再次停下了腳步。 會不會是她人住在這,衣服晾在哪兒呢? 成屹峯去敲門了。 衣麗亞出來開的門。 她把門開極小的一條縫,警惕的看成屹峯:“你……什麼事?” “你好,我……找個人,我想問問,我妹妹,秦凝,她住在這兒嗎?” 衣麗亞看見外頭站的是男的,把門又推上一點,真的就是留了一隻眼珠子的距離,疑惑的問:“找秦凝呀。你是……?” 成屹峯多麼敏感,知道找對了,立刻說: “我是她哥哥,她果然住在這兒!我能進去嗎?” 衣麗亞可不敢讓男人進去。 但聽着是秦凝的哥哥,她也不好意思怠慢,老老實實的說: “秦凝沒住在這呀,就是剛纔來了一下,帶她弟弟去書局了,叫寶生的弟弟,你知道吧?” 成屹峯立刻大皺眉頭,小丫頭總離他那麼遠,和寶生卻那麼近,說是累了不煮飯了,轉眼的就帶寶生逛街! 傷心啊! 太傷心了! 但,爲什麼說沒住在這呢?那小丫頭到底住哪兒呀? 成屹峯看看眼前極小的門縫,稍退後一些,說:“哦,知道。書局?這裏就一個書局吧,在哪條街呀?” 成屹峯往遠處看看,衣麗亞終於把門稍開大一點點,手指往前面指指:“就這前面,拐過去,百貨大樓西側。” 可眼裏着這男人要走了,又轉回頭來問:“好,謝謝。對了,那個,寶生……住在這吧?” 衣麗亞老老實實的人,自然點頭:“對,寶生住在這兒。” 成屹峯心裏立刻塞進一隻扒了皮的檸檬:“嗯……那,寶生和誰住啊?我,可以進去看一下嗎?我看一下我……寶生弟弟住哪兒。” 門縫立刻又合成一隻眼的距離,衣麗亞說:“這……寶生和我一個鄰居住,人家這會兒不在家呢。” “真的?” 成屹峯揪着臉問。他的意思是,寶生真的住在這兒嗎? 可衣麗亞,是個受過傷的人,休整了一年多,她纔敢稍稍接觸人羣,她有着強烈的心理陰影,成屹峯這麼酸不拉幾的一問,衣麗亞警惕的誤以爲,成屹峯問的是,鄰居真的不在家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衣麗亞有點害怕了,這人,要是知道院子裏沒人,誰知道他會做什麼。 衣麗亞立刻改口:“啊……不,在家的,我們院子裏很多人在的……不是,你,你要找人,你自己去找,我不知道。” “啪”,門關上了。